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寒塘 > 第四十二章 两末念白,蓑衣遮,风雨来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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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空剑阁每年年初开山收徒,有缘入门的弟子将在山中修行五年。五年之后,不论境界如何,都可出师。之所以说可以出师,是因为那些在每年年终的出师日暨祝剑大典上取得前十名次的弟子还有机会选择留山,由山中长老或是长空阁主本人亲自教导,继续在剑阁修行。

  那些不能继续留在剑阁的其他弟子,出师之后一般都会去军中任职。因此,长空剑阁从门规到作息,都带着浓厚的军伍色彩。比如此刻那些年轻剑客正在修习的站剑,就类似沙场上待检阅的军姿。但是比起军人,剑阁弟子更为辛苦。

  所谓站剑,便是把自己站成一把剑。第一天入门的剑阁弟子都会觉得这直白句子里的意境很是高深,往往就因这一句话而对往后的修行生涯充满期待,甚至有的人会兴奋到睡不着觉。等他们经历一次早修之后,兴奋就变成了绝望了。授剑山长训诫时说的话还有后半句——剑是需要千锤百炼的。

  试想一下,顶着彻骨露寒站在爱晚林间,任凭那些驳杂而渊深的剑意在心脉之外的所有大脉里横冲直闯。你的身体从头到脚都会随着经脉里的剑意变化而变得时冷时热,时而疼痛时而酸痒时而麻木,你还得一动不动地硬抗整整一个时辰。这么说可能不大好理解,姑且幻想一下,盛夏时被绑缚在床上,上百只蚊虫在你脚踝上叮咬……

  那感觉何止是生不如死!

  三年前,持守境巅峰的的越王世子第一次站剑便当场哭喊他爹,剩下那一大群候子将种也好不到那去,都嚎啕着要娘。孤承山那座护山剑阵事先故意撤去,好让那些滞留阁中做客的贵人们更清楚听到儿女撕心裂肺的哭嚎。

  那边简直惨绝人寰,手眼通天的贵人们却只能忍着,不敢对这种不像授剑更像是折磨的做法说半个不字。因为他们多少知道,这种修行方式是长空阁主提出来的。谁敢当着剑阁众多山长的面怀疑那位天下剑道第一高人?更何况贵人们心底也清楚,剑阁弟子的经脉之所以比同境界的其他修士粗壮很多,全拜这惨绝人寰的站剑之功。

  每日辰时正点,剑阁开始鸣剑,三声之后,前后五届共计两百余名青剑尽皆肃立枫海之中,静候五位传剑山长。待五名宗师极境的山长到齐之后,站剑早修便正式开始。这时候,千姿百态的剑意与五颜六色的剑气或如巨斧开天纵横捭阖,或如云絮飞舞柔然绕指,几乎布满整个孤承山域。那场面真是蔚为可观,令人叹为观止!凡是有幸见识过剑阁早修的人都会说:除了每年新弟子刚加入早修的那几天,侵晨的长空剑阁绝对是剑南道最亮丽的一道风景。

  经过五年整整一千八百二十五天风雨无阻的非人打磨,即便全无根基,资质最普通不的剑阁弟子也能在出师时达到三味境,随时随地往人群一站,便是一把蓄势待发的寒剑。

  明液湖的东岸,年轻剑客们正竭力承受煎熬。宗师极境竭尽修为而驱发的剑气,早修的弟子们自然无法抵抗,除了那些即将参加祝剑大典的师兄们还能稍作引导,其他弟子都只能任其在奇经八脉里为所欲为。极个别意志稍差的,只能靠揣摩不远处那五十字碑文的意思或是在心底偷偷计时来转移注意力。

  据说镇封魔神的那处绝地时间流失很慢,剑阁弟子们感同身受——这一个时辰怎么这么漫长?终于等到四位山长收敛真元,打地狱中走出来的年轻剑客们几乎都再也站不稳,纷纷坐地调息。有个话多的弟子,又忍不住对同门牢骚:“我怎么觉得今日早修的时间比往常更长?”

  “这对你来说算什么?真不知道你为什么每天都这么说。世子老么你告诉他,今天数到了多少?”

  年纪最小,长着一副娃娃脸的少年低头想了想,说:“八千八百九十七,昨天是七千一百一十二。”

  自阁主提出站剑以来,时间一直恪守在一个时辰,数十年从没提前也从没延迟,而今天竟然真的多了一刻钟!弟子们抬头看着四个微显疲惫的授剑山长,愤愤地想,你们要是没个合理的说法,咱可要上山去见阁主了。

  年轻的弟子们没注意到,有位老人下了孤承山。

  ……

  下山的老人身材很高大,灰袍下的腰背没有半点佝偻老态,仍旧很直很有力道,就像在天地间倔强生长的一棵老树,再猛烈的狂风暴雨都无法撼动。老人的脚步不紧不缓却很稳,每一落脚大地都轻微震动,山道上长年衰黄的枯草更是战战兢兢地伏地了身子,像是恭迎朝拜。

  转眼行到湖边,老人脚步缓也没缓,径直走入四季冰寒刺骨的湖水。很快,湖水没过额发,老人利落地转身走出明液湖,随手在岸边取了根蓬草,将披散在脑后灰发草草系住。脸上水滴如溪流淌落,老人也不擦拭,只提着那柄阔剑面南而站。

  老人抬头望天,深邃如渊海的双目中倒映着孤承山上空的万顷碧野。忽然,孤承山中天光一暗。像顽童往水里滴了一滴浓墨,碧空中洇出无数沉沉如墨的铅云,老人双眸也如一片冥海。

  一点光明,像海上灯塔,诞生在老人眼眸深处。先是昏昏将灭,骤然明亮,那些无法直视的光线把夜撕成絮缕。光明至极,便有圣洁的光辉燃起,瞬间焚去势如摧城的黑云。

  老人收回视线,眼中那点光明渐渐隐去,复如深邃渊海。

  天空之上,湛蓝如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一切都发生转瞬之间,东岸那些弟子只觉得天地间一明一暗,并不知道山内山外的两大高人已经互探了手段。

  “我刚才觉得有些头昏目眩,一定是早修过度导致的。”有弟子小声说道,周围几个也连声附和都有同感。

  被弟子逼宫的五位山长没有给弟子解释今晨的早修为何延时,而是面朝北岸,伏身拜倒。与他们对面的几个学生大惊,心想我们不过是开个玩笑,你这……不用这样大礼,明日早修放点水就可以了!

  那几个弟子刚要去扶起自家山长,又看见周围同门全都陆续面北,跪伏在地。他们再傻也知道不对劲,一回头就瞧见北岸那名魁梧老人,吓得二话没说赶紧跪倒,恨不得变成鸵鸟,把头埋进土里。

  年龄最长的那名授剑山长起身,揖手为礼:“阁主,来者是何人?”

  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东岸的长空阁主没有回答,低头看着门下弟子,说:“山外有破妄境修士,你们去拦一拦。”

  破妄境可是尘世修行的最高境界啊,别说一群持守境与三味境的弟子,便是在场那四位宗师极境的山长齐上,也未必能抵挡片刻!

  老人说的很随意,却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即便是那个最调皮捣蛋也最话痨的弟子也没提出异议。

  两百余名剑阁弟子原地列队,三十人为一组,开赴那些他们再熟悉不过的护山大阵的阵门。

  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上没有惧色,只有兴奋。

  “哥哥们,你们说阵外那人到底是谁,敢有这么大的胆子闯山?”年纪最小的越王世子还是个孩子,平日多得师长喜爱,时有犯禁也很少受罚,所以不像其他人那样惧怕阁主,入阵之后立刻出声问道。

  最是话多的那名弟子捏了捏小世子的脸,说:“老么,你怕了?我跟你说,你年纪虽小,但入门早,是那些新生的师兄,得有师兄的样儿,别叫那些师弟师妹们笑话。”

  小脸滚圆的世子殿下大眼睛一瞪,气鼓鼓地说道:“谁说我怕了?我只是好奇到底哪个不长眼的敢到我们山头撒野!乐乐师兄,山外那人该不会就是你常说的西胡舍卫宫那个老乌贼吧?”

  真名勒乐,人都唤作乐乐的话痨少年一听这话,赶紧松手,小心翼翼地瞟着队伍最前列的师兄。心道,往后还是少给这孩子讲故事,省得他一出口就是土匪腔。

  最前面那位相貌老成的师兄果然扭过头,伸手指着勒乐说:“你到最前面来。”

  勒乐苦着脸,极不情愿地往前挪。小世子双手在师兄腰上一推,哈哈笑道:“乐乐师兄最厉害,修行三年就能特许参加祝剑大典,并且还得了第四名,当然应该在最前面。”

  勒乐拽起他的手,笑呵呵着说:“那你也别躲在后面,来来,咱师兄弟患难与共,一起揍他个半死。”

  小兔子似的越王世子往后一缩,羞怯地说:“还是算了,每次组阵你都要分心照顾我,这次来的人那么强大,我就不拖累你了。”

  “老么,去年七宗大比,明寂寺觉苦和尚的真言法咒让我吃足了苦,以我看,当时就该让你去——你们都是玩嘴皮子的家伙。”

  小殿下嘻嘻一笑躲在师兄们后面,挥着拳头说:“我给哥哥们加油!”

  就在此时,一道苍老的声音透阵而入:

  “秦阁主,长安之战还没开始,你我先论道谁胜谁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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