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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山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无名村落也早已恢复了平日的景象。
当天猎人们从祖山上带下来的人,到现在还躺在原本属于古望龙的床上,昏迷不醒。
古一山颇通医理,平时村里老人小孩有个什么头痛脑热的,亦或者有谁不小心跌打损伤了,都是找的古一山问诊医治,因此在祖山上发现了一个全身浴血的将死未死之人之后,淳朴的山民们第一时间把人送到了古一山这里,看看能不能救人一命。
在古望龙的帮手下,陌生病人的伤口很快都被清理包扎好了,接着古一山一番把脉察看,确定病人没有什么大碍,随时可能醒来。
不料,这一“随时”,好几天都这么过去了,可陌生病人一点要苏醒的迹象都没有。
头一次遇上这种状况的古一山也没法可想,除了每天里往陌生病人嘴里边滴几滴药汁之外,就只剩下等待了。
古望龙趴在书桌上,观察病人的动静。
脸色红润,呼吸悠长而平稳,就和一个正常人睡着了一样。
只是他这一觉,睡得时间有点长。
会不会是因为他当初伤得太重了?全身上下好多伤。眼睛,鼻子,嘴巴,耳朵,还都在流血。
他是什么人?怎么会伤成那样?他还能不能醒过来?真希望他就醒过来。然后就能给他另外找个地儿了。我的床肯定也想我了。
乱七八糟地想着想着,古望龙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这几天,大多数时间古望龙都是在照看陌生病人,再加上连着几个晚上的地铺睡得都不踏实,本就生得弱的古望龙精神早已有点不济,这一不小心就打起了瞌睡。
无巧不巧,古望龙才流着口水睡熟了,一直昏迷的陌生病人就有了动静。
陌生人艰难地张开了双眼,朦胧的眼神逐渐清澈着,各种各样的记忆也纷至沓来,同门学艺,把酒言欢,笑傲江湖……到最后,只剩下一幅幅厮杀搏命的画面在陌生人脑海里反复闪现。
“假的。都是假的。”声音无力沙哑,让陌生人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在说话。
陌生人想坐起来,可是身体却僵硬而沉重,几经努力换来的不过是整个身体微乎其微的一晃和几个手指头近乎无意识的抽动。
陌生人放弃了徒劳的挣扎,轮动眼睛察看周边的环境,希望能够发现点什么来确定自己目前的处境。
茅草的屋顶,粗糙的泥巴土墙,桌子也是寻常山木的,猎人装束的酣睡少年……这是,山里的猎户人家?这么看来,我逃出来了,还被人救了。
可是陌生人并不显得庆幸,反而面上心里都是满满的苦涩。
也许是累了,陌生人又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养神。
一小会之后,却见陌生人的心脏位置,突然无比诡异地鼓动起来,并且一下快似一下,仿佛正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了。
陌生人身体痉挛,面色狰狞,终于禁不住惨呼出声。
昏死过去的陌生人,嘴角犹自滴着血水,脸上还有痛苦残留。
闻声赶来的古一山,仔细检查过后还是确定病人没有大碍,而且很肯定病人很快会再次醒过来。
听了父亲的话,深感过意不去的古望龙才好受些,并且暗自决定寸步不离病人,就是睡觉也要睁上半只眼。
醒过来之后,陌生人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但是总不见他表露出要离开的意思。
事实上无所谓表露,因为醒过来的陌生人也是不说话。
古一山以为病人可能是伤到了脑子,暂时地或者永久地,丧失了说话的能力,而且多半还会有别的古怪症状出现。
即便曾经非常干脆地猜测陌生人是本来就不会说话,但是作为村子里和陌生人接触最为密切、同时也是最为关注陌生人的人,古望龙最后还是深以父亲的说法为然。
古望龙发现:
陌生人大多数时间神情呆滞,双眼空洞,犹如失魂丧魄。
但是偶尔,陌生人会突兀地瞪着你看,眼神就跟发现了猎物的猎人一模一样,让人心里边直发毛。
即便被瞪得多了,古望龙还是无力抵抗,反而多了些莫名的感觉,仿佛伴随着每一次瞪视,陌生人就多看透了自己一分。
这样的感觉已经让古望龙无比别扭,而更让古望龙郁闷憋屈的是,在陌生人的瞪视下,自己总是禁不住地心虚心慌,最终逃也似的离开。
另外一个发现也许说不上古怪,古望龙只是觉得奇怪。
陌生人喜欢呆在供堂外边。不过古望龙总疑心陌生人是更愿意跑到供堂里边去的。
行动无碍的陌生人,有一天就直奔供堂来了,而且旁若无人就要进供堂里边。
供堂就是村里边供奉山神像的所在,平时无事一般村民都是不让进的。这陌生人抬脚要进,当然被一边几位老树下歇息的村民挡下来了。
紧赶慢赶的古望龙气喘吁吁的到了,听说陌生人要进供堂,也是把村里的规矩说了说,没多想拉上已经略显暴躁的陌生人就走。
那陌生人,只是微微锁了锁眉头,几不可察,竟然也就任由古望龙拉着。
“好吧。”古望龙突然顿住脚步,“我们就在外边呆着,不进去,可以不可以?”
从那之后,陌生人大多在供堂外边的老树下坐着发呆了,偶尔才在村子里逛荡,找个人瞪上一瞪。
这样的时候,也总是有个古望龙,陪伴着,跟随着。
这一天,陌生人和古望龙前后脚地才出门,迎头碰上几个人。古望龙一见,连忙喊父亲,然后恭敬地站到一边。几个人对古望龙微微点头,之后不约而同地看了陌生人一眼,就跟着迎出来的古一山进了古家。
金家大叔,雷家大叔,还有大舅,怎么一起来我家了?古望龙奇怪。
陌生人却了然。
供堂外,老树下,陌生人背靠而坐,老神在在,昏昏欲睡。今天的古望龙却莫名烦躁,在一边时坐时起,不得安生。
“你们是什么人?”声音低沉,沙哑,有力。
古望龙环顾四周,那边老树下有本村几个人,还在聊着自己的天,而且刚才的话听声也陌生,可是又并没有其他的人。
诧异的古望龙脑海里突然有灵光一闪,不敢置信地看着陌生人:“是你?是你说话?”
陌生人眼神飘忽,瞥到古望龙那如同见了鬼般的表情,心情竟然难得的轻松下来,脸上也自然地牵出一个笑。
古望龙更是受了鼓舞,直觉自己发掘神秘的机会终于来了。
问他什么好呢?问他是什么人?问他怎么受的伤?会不会太直接了?会不会惹他不高兴?千头万绪,古望龙一时间纠结无比,却猛然想起他刚才问自己的那个问题来……
“我们,是什么人?”古望龙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有点怪。
按理说他在咱们村也有些日子了,不会不知道咱们是什么人。他还这么问?是别有深意呢?还是我听错了?
小心翼翼一番试探,陌生人恍若未闻,一副古井不波的样子。
“我们,是山里人?”古望龙无奈之下,犹疑着说了,“是猎人?”
一阵煎熬人的沉默、等待之后,陌生人霍然张开双目,如电目光又瞪上了古望龙。
鬼使神差地,这一次古望龙没有退缩,就那么和陌生人对视着。
“原来都是可怜人呀。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陌生人移开了目光,喟然一叹后长身而起,率先走了,“果然……不单单丢掉了自己的血脉……自己的历史,自己的荣耀,都一并忘却了……”
可怜人?血脉?历史?荣耀?
陌生人走了。
却留下古望龙在老树下搜肠刮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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