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格洛夫的雪是以灾的程度入侵全境的,然而本地人借由他们发达的科技在这种恶劣的自然条件下仍旧生活得悠然自得,如果说前三个季节都是他们用原创设计的豪车来彰显身份的话,冬天更是满足了他们炫耀的需求,因为冰雪路面跑车困难,不愿意派仆人做除雪工作的纳格洛夫人干脆设计了悬浮在厚厚积雪之上的微型低空飞行器,不过,介于路面设计问题,只能在境内使用,而发明者——路氏宗族的智囊团——表示这只是一种没有轮胎的车罢了,是境内的一种消耗品,卖不出境外去的原因在于它是和路面配合使用的,铺路显然比造它麻烦得多。
“当然我们可以配套卖路。”陈易在圣德雅大学演讲的时候说,“不过我们不能仅限于此,这一产品的改造重担就要由你们继续肩负下去了,然而这仍旧只是庞大机器中的一个微小零件。有朝一日我们上九天揽日下五洋捉鳖都不用再考虑‘但是’,有朝一日我们将用这一个个细微的零件驱动一个无与伦比的世界,我希望届时听到你们骄傲地宣布:‘我们不能仅限于此’。”
“看他在那个台上讲话就像看着一个为老不尊的长辈。”艾丽亚喜欢这个时候在台下对朋友们吐槽。
“艾丽亚~”常瑛摇头苦笑。
“看看,看看,又在护老公。”艾丽亚翻着白眼。
圣德雅学府的人员构成基本是四个种类:外雇高级教职工、本地教职工、境外就读生、本地就读生,有的时候也来些校董,来些国际各界的风云人物,来些家长。除了老师家长和学生,另两种人到此的活动当然基本都是演讲,灌输各种思想各种理念各种知识。圣德雅大学可以说是全世界大人物们喷口水的圣地。
从普通新生飞速晋级学生会主席然后又突然摇身一变成为校董的夏默克现在每到陈易演讲就会在第一排校董席上打瞌睡,旁边的路克政和程利绪都不好意思当众把他叫醒。
一段时间以来每当这样的动员大会结束,陈易总会第一个消失,路克政把夏默克拍醒,程利绪在后面将借着起床气瞪他们的夏默克扶稳当,路、夏两个人一路小跑出去找陈易,顺便把各自的夫人安排回家,然后,接着到公务大厦开小会。
新年过去的一周里,葬礼的白绦和婚礼的繁花均开始从租界的上空消散,暴雪彻底取代了温柔的雪花,隆冬的每一场雪都变得锋利而猛烈。
陈易借着玻璃眺望窗外纷落的白刃,灰暗的天空在他的瞳孔中盘旋。
他坐在沙发的客位上,端起红茶的茶杯啜了一口,又将嘴唇抿了很多次,然后看着主位的路克政——今天的会议选址在路氏的办公厅里。
“如果你喝不出有什么区别,那是你味觉的问题。”路克政招招手示意泡茶的国枝可以下去了。
陈易低头看着茶杯里暗红色的液体。
“夏老板,如果你是为了保命而决定娶瓦尔德老板的话,我不认为你达到了目的。”路克政转而对夏默克说话。
“不用劳烦路老板提醒,我是很清楚的。”夏默克道,“瓦尔德家族是女子继承制,如果我们生了男孩,那么根本没有继承权的争议。林氏姐妹都已经婚配,肯定不在选择之列,虽然米歇尔老板年轻又有继承权的回旋余地,但是我比较担心她的弟弟说过不少雇主的坏话。”
“掌握着海关百分之四十决定权和百分之六十收益的瓦尔德家族本身也是你的目的吧?”路克政问。
“这绝对是一个有分量的理由。”夏默克摊开手笑着,“路老板你说到点子上了。”
“没什么分量,他只是懒得为保命而费那么大力气。”陈易忽然插嘴,“除非哪一天心血来潮,不然我都懒得给他安排葬礼。”
“多谢陈老板,这个事情就此了结!”夏默克得了便宜就卖乖。
路克政搓额头:“现在你们这对放肆的兄弟凑到一起,租界迟早要被毁掉。”
“老天保佑我们还有你。”陈易接话。
“老天开开眼让我死吧。”路克政道。
“‘老天’还能组成什么词组吗?”夏默克问着,他不知何时叼上了一朵晚香玉,咔吧咔吧地眨着眼睛,那表情比白色的花朵还纯洁。
“我的老天啊,这事告一段落。”路克政一脸认栽的意思,“陈易你现在来解释解释为什么取消蜜月。”
“我想见过一个人后再和你们解释。”陈易说着看了一眼手表。
“凌霄?”路克政一语中的,陈易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快给出推论,一瞬间只有盯着他发愣,夏默克不知是被名字还是被陈易的反应刺激到,这会儿吐了花异常严肃地看着他们。
“你猜的?”陈易问路克政。
“我问了孙小姐,不——我问了月星,她告诉我凌先生打算这两天来访,但具体还不知道是哪天。”路克政喝着茶,看陈易还是很惊讶的样子,觉得这个表情太过少见,忍不住详述了几句作为观赏回报,“我好歹也了解点海关的动态,既然知道了是私人会晤,当然要用些非正规手段‘拷问’。你让我一定不能放过和孙家联姻为的不就是境外的消息吗?所以你以后也该习惯我可能会了解你对外交往的一切消息。”
“我不知道尊夫人这么——”陈易的惊讶褪下脸庞,变成了一种怪笑,“——可爱。”
“什么是‘非正规’手段?”夏默克问。
“洞房——动词。”陈易答道,夏默克还是一知半解地瞅着他。
“这种不雅的事情不要在这种场合讨论了。”路克政摇头,赶紧趁他还没有缓过劲来时再给陈易补上一刀,免得偏题:“话说,凌霄——不就是那个明知道你有洁癖还故意在公开会晤中摸过枪杆子才和你握手的世盟高官吗?他来找你‘私人会晤’干什么?”
陈易这一天把之前十年都没做过的表情全补了回来。
夏默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无声地窃笑,直到陈易的脸色开始由白变青,他终于开始抱着肚子蜷起来笑了,边笑还边对路克政竖起大拇指表示敬佩。
“他来,自有他的理由。”陈易说着把茶杯往茶盘上一蹲,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西装,眯起眼睛打量了一遍笑到快要胃痉挛的夏默克和故作深沉的路克政,努力把这难得的尴尬憋回去,然后按下手表的按键,Jody从门外推开办公厅的大门,手臂上搭着他的外套等待他走过去。
“为什么提到这个人他的反应那么大?”夏默克强忍着笑才抬起头来。
“没准是童年阴影。”路克政猜测道。
-事实上,的确是童年阴影。
陈易第一次见到那个叫做凌霄的男人是在初上任的一次小范围公开会晤中,当时他只有十岁,第一次出境会见世盟高官,凌霄正是世盟安全理事会当月的主席。
从身材看上去,这位和他差着将近一轮的凌先生倒更像是篮球运动员或者健美先生,事实上作为一位部队出身的官员,参加过无数次维和行动的世界级水平特种兵,军政双馨的庞大家族嫡系子嗣——本质上讲,他除了在青年时代有过军人的历练外,和陈易也没什么区别。
第一次失败的会晤,问题就出在这个凌先生身上。他在接机的时候直接将视线范围边缘的小陈易当成花童过滤下去,却把手伸向了陈易身后的Jody——陈易只好后退几步将自己重新摆在人家视野范围的正中央,等着大使介绍过后才把手伸出来等着他握,凌霄愣了一下,随即大笑着道了个歉,*着一口破锣音说着陈老板原来又小又萌软那我们不如亲和一点吧世盟总是提倡关爱幼童什么的哈哈既然如此客气啥啊来吧小老弟大哥哥陪你玩儿咯!——话音未落这个将近两米身高的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陈易从地上抓起来扛在肩上扭头就走,陈易吓得连挣扎一下都给忘了,只看见一群吓蒙的随行官员中间Jody一个人匆忙向凌霄追过来……
从此每到见这个人陈易都本能地先退到安全线之外。
毕竟不知为什么每次见面时,这个人都是一脸还要再玩他一把的贱笑。
“哎嘿嘿嘿嘿~陈易老弟我可想死你了!”
熟悉的声线和着熟悉的劣质烟味靠近,陈易迅速退步,Jody则向前站在老板的斜前方准备随时护驾。
“来嘛别这样!我现在又不能做什么!你都长这么大了!”指间夹着三根烟,破锣嗓子仍旧吵吵着,来客伸出粗糙的大手,“我没摸过任何东西,我洗了手来的!”
“可是你伸的是左手,凌先生。”陈易嫌弃的目光瞟向对方,随即转身向客厅里走去,凌霄看他这样表示,索性大笑着将故意伸错的左手揣进裤袋里,大踏步的往陈家的客厅里走,边走还边四处看陈家的摆设,他在公开会晤中表现完美的所有礼数都在踏进陈氏主宅的一瞬间被撕破了假面。
陈易往主位上一坐,等着听他的噪音污染。
“不用着急,小老弟,你先看看这个再问我来做什么。”凌霄把三根烟叼上,将手里的公文包打开,掏了一本杂志扔在茶几上。
陈易拿起来:“《时代》周刊?”
“再一次登上封面的感觉如何?”凌霄问道。
“我可以问为什么了么?”陈易把杂志放下。
“我是来看看你的……‘中兴’纳格洛夫走到了哪个步骤。”凌霄沙哑地笑了笑。
“恐怕您的措辞有些偏差吧?凌先生。不是‘中兴’,而是——‘复兴’。”陈易看着他,一次性将杂志翻开到目标页数,指着上面的某个词,将杂志转了180°向凌霄推过去。
“看来这篇文章你也读得很透了。”凌霄笑着把杂志收回,“那么你也该知道,现在全世界对你的期待非常之高,不过我得说实话,小老弟,我可是保持着‘中兴’的看法。”
“我并不希图凌先生改变自己的观点。”陈易眯着眼睛靠在靠垫上。
“别打马虎眼,小老弟。”凌霄将抽完的三根烟屁股插进烟缸里,换了三根叼起来点上,他瞪着黑白分明的双眼,猛禽般的目光从烟气中刺出来,“还有一个事情。”
陈易看着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硬币似的东西,扔在了茶几上。陈易没有碰,垂目扫了一眼:那是一枚眼睛图案的黄铜徽章。
陈易的目光走了一圈地毯,然后回到凌霄脸上。
“你可能还很熟悉这个东西。”凌霄说道,“我们最近在一些极端主义活动频繁的国家发现了它,还很新,这让我想起了两年前一个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件——哎嘿,别紧张,我只是希望这不是后续什么……之类的。”
“你们封锁了全部信息,现在又来找我?”陈易面不改色。
“当然,封锁消息你还不知道防的是谁吗?”凌霄摇头晃脑地冲他打哈哈,“我在世盟向来很替你说话,尤其是在纳格洛夫的事情上,有目共睹,对不对?你每到要提什么要求的时候,我都会让人提前跟决策的各国领导疏通好关系,你该知道我不会害你,可是你不能害我,尤其是你不能无意间让别人以为你害我,是吧?小老弟。”
“凌老板,你是什么人我还不了解吗?”陈易说。
“啧,那我可不知道,但是我可很了解你是什么人。”凌霄不让他把话说完,他深吸一口烟,吐了个圆圆的烟圈出来,“这么说吧,你要是想成立个国家或者以个人名义成立什么组织我都可以给你做到,但是要是哪天让我发现你在煽动恐怖组织妄图搞什么单边主义,制造什么单极世界,我就,灭了你。”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让你分清楚‘中兴’和‘复兴’的区别。”凌霄说完,又吐了一个烟圈。
陈易伸出手拍散他吹过来的烟圈。
“我要纳格洛夫独立,你也给我办到?”陈易逃避话题。
“难道这还不够独立?”凌霄做出很为难的表情来,挠着头顶,“我可以让你进常任理事国,行不?”
“凌先生以为这是儿戏吗?”陈易冷哼一声,“你还以为我是当年那个需要逗着玩的孩子?”
陈易挥手让Jody打开排风扇,凌霄无奈摊手。
“凌先生,我希望我还有机会撇清和恐怖组织的关系。”陈易交叉双手,修长的手指起起落落干扰着观者的视线,“不过我不会因为被无端地指责在反恐行动中无所作为而祈求世盟收回对我的成见,整个纳格洛夫需要我来保护,所以十三姬的意见我必然要倾听。既然境外的恐怖袭击达不到需要我出手相助的标准,既然纳格洛夫不隶属世盟的管辖,我也就不需要奉行世盟所标榜的人道主义,也就不需要派送我的同胞去为旁人而战。”
陈易短暂停顿后道:“如果世盟真的确认了该恐怖组织真的和租界有什么关系,他们绝对不会沉默到现在,等着你偷偷摸摸地来指责我。”
“哎嘿嘿嘿~小老弟,你嘴巴还是这么毒啊!”凌霄拍着沙发扶手大笑,陈易却勾着嘴角默不作声。
“我旁敲侧击说你要独裁全世界,你为什么总是不肯面对话题呢?陈易。”凌霄又换了个称呼,话音收敛了一点,“我敢肯定你不能止步于什么所谓的复兴,你我都明白,在这个世界上说了算是多么爽的一件事。但是从古到今你见过有哪个人或者哪个国家能永远称霸世界吗?甚至,这个世界真的被什么东西称霸过吗?我没理由指责你,可是你真的要复兴?复兴什么呢?纳格洛夫真的能永远存在?”
“那么世盟会永远存在?”陈易反问。
凌霄做出了许久的沉默,但是他也及时想到了别的话来阐述和之前同样的事情:“租界,这曾经作为一个中心被建立,全世界‘黑市’的中心。将近一个世纪之前,我们家族通过各种手段重启世盟托管理事会,运用暗箱*作让成立租界的提案通过了表决,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凌家就和整个纳格洛夫脱不开关系了,但也是你的家族和你的租界在之后彻底影响了世盟,也影响了我们家族的势力进程,所以——我们家多少代以来试图平衡这两方的关系,但是你我都清楚,我们始终还是站在对立面上的,我思想立场上所言的公平正义,就是让我绝对不能纵容任何势力做出它所谓称霸世界的行动,哪怕这个人是你。”
“凌先生,我们都是和对方势力角力的领头羊,不用把话说得这么语重心长。”陈易继续岔开他想说的意思,“况且,你可没什么道理和我谈公平正义啊。”
“你敢不敢停止扯淡。”凌霄偏偏不让他随意分解话题含义。
“你这么愿意听,我就给你讲个透彻。”陈易眼看抛不开这块烫手的山芋,便接了下来,“我要避免租界的灭亡,我要保住这里的一切我当然要‘复兴’,一个政权走到末路的时候再次出现短暂的辉煌那叫‘中兴’,但是我不是为了仅仅创造昙花一现的辉煌而做这些努力的,不过这也不代表我就一定要走上类似法西斯政权之类的道路。凌先生,你的担心很有道理,可我不是你标榜英雄行为时需要的隐性反派,至少在你提到独裁之前,或者说现在依旧——我并没有想过‘复兴’还有什么别的含义。”
陈易说罢抿唇,然后道:“如果有一天你把我*成了反派,我不好说我会不会倒*你成为一位悲剧英雄。”
他突然站起来,像是在凌霄面前突然竖起的一杆旗帜。
“晚餐准备好了。”陈易面带微笑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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