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关系
雨过总会晴天。就算是在这个冬季多雨的南方小城，偶尔也会有拨云见日的时候。
难得的冬阳总会给这片大地带来些许的生机和暖意。人们在不经意间抬头时候，总会带出一句：“呀，天气这么好啊？”于是，或多或少的，蓝天白云总是比阴沉的雨水更能让人有个好心情。
然而有一个人的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队长高铁。原因只有一个，距离中央绿地公园惨案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了，案子没破，而随着这件案子带来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高队，王局长让您去他办公室一趟。”
小张在高铁的办公室门口小声的说着，同时还对他使了个眼色。高铁一看就明白了，一定又来了什么大人物。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高铁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了盒烟，又对小张说道：“对了小张，你去把那份口供复印一份，一会送到王局办公室来。”
“是”。
高铁看着小张一路小跑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起身走向门外。
“王局，找我啊？”
高铁推开局长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局长办公室比局里其他的房间都大些，里面单独隔了块会客室。此时会客室的沙发上坐着两个中年男人。其中一个约摸50岁上下，头发半秃，皮肤黝黑，手里摆弄着桌上的功夫茶具，似正在沏茶。听到高铁进来也没抬头。只是随口应道：
“老高，过来坐。”
声音虽然平和，但依然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此人便是市公安局局长王连之了。而坐在他旁边的另一人显然要年轻些，大概40岁左右，皮肤很白，刚好和王局长成个对比，脸上干干净净，戴个眼镜显得很斯文，不注意的还以为是个知识分子什么的。
高铁瞟了眼桌上的茶具，心里暗想：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头，王局居然把压箱底的极品大红袍都拿出来招待了。
待高铁落座，王局长也刚好把三个茶杯注满茶水。他先递给身边坐着那中年人一杯，又递给高铁一杯，接着就对他说道：
“我来介绍下，这位是市委的黎书记，这次来咱们局里是有些事想找你了解下。”
高铁刚喝的一口茶差点没咽的下去。市委书记黎常春，来头可真不小。
这黎常春是这两年市政府里的大红人，听说过不久就要调到省里做省委书记了，比起前个星期来的副市长马建国还要高上一大截。然而高铁还没回过神来，就听王局长又说：
“这就是我们刑侦大队的队长高铁。”
黎常春对高铁微微点了点头，就接着王局长的话说道：
“高队长，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我以前就老听人说，咱市里还没有你高队长破不了的案。”
这话听着像只说了一半，可黎常春却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抬起茶杯细细的品起茶来。高铁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半截，暗想：果然又是为了那案子来的，先是副市长，如今又是这个准省委书记，这案子看来没表面上那么简单。高铁心里打着鼓，脸上却依然平静，淡淡的回答道：
“黎书记过奖了，不知道这次来找我想了解什么事？”
黎常春喝了一口茶，慢慢的放下茶杯才道：
“开门见山吧，我这次来主要是想问问绿地公园的那件案子进展怎么样了？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问题早在高铁预料之内，于是他淡淡的道：
“让书记挂心了，我们整个刑侦队都在全力侦查此案，但目前线索有限，队里还没找到什么突破口，不过只要一有消息，我和王局长一定第一个通知您。”
也就是对面坐着的是黎常春了，要换了别人，高铁肯定又要把他的三没说法抬出来。而黎常春听了高铁的回答却不置可否，伸手把桌上的茶又端起来呷了一口，然后慢条斯理的说道：
“王局长，高队长，这里都是自己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这次的案子市里，省里都十分重视，前两天省长还专门给我打了电话，让我一定盯紧案子的进展，我想王局长和高队长也知道被害人的身份，事关重大，还希望高队长抓紧才好。”
说完话，他把茶杯凑到口边轻轻吹着，似是在等高铁回答。而高铁此时心里的感觉就像吞了只苍蝇。说不出的恶心。之前高铁还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这次的案子如此受重视，以往比这次大的案子多了去了，受害人数比这多的有，手段比这残忍的也有。可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然而听了黎常春的话，高铁突然有点明白了。“被害人的身份，事关重大。”那四个被害人是谁？是南天集团总裁陈天南的私人保镖。几个保镖可算不得什么大人物，可他们的老板就不得了了。南天集团旗下有一家烟草公司，一家房地产公司，还有若干连锁KTV，夜总会，酒吧等等，据说还有地下赌场。其老总陈天南的产业之大，在全省乃至全国都是屈指可数的。而南天集团的总部就设在高铁他们这座小城，至于全国各地有多少分公司，多少部门，多少人，恐怕连陈天南自己也不是太清楚。这样的大企业所带来的不仅仅是巨额的税收以及大量就业机会。它的存在，本身也对那些在官场政界摸爬滚打的人有着深远的意义。就算和陈天南本人完全没有什么关系，但只要说咱市出了个南天集团，无论大官小官，在外面就都有了说话的资本。更何况陈天南本人和官场的交情也绝非泛泛。别说高铁他们在的这种小城市。就算到了全国各地，要买陈天南帐的人可是数都数不过来。而作为近水楼台的黎书记也好，马副市长也罢，还有那些尚未露面的大领导，谁不希望能通过这样的机会多巴结巴结，亲近亲近。
如此一来，高铁自然也就被抬到了这样的一个高度。破案，自然是皆大欢喜，但要是破不了，领导说你办事不利算小，搞不好还要连累到王局长和这些大大小小对此案关心无比的领导。从案发到现在，高铁也渐渐明白了一件事，这案子不但是必须破，而且还要尽快破。可现实是，没线索，没头绪，没办法的三没状况，任高铁被誉为本市的福尔摩斯，此时此刻也是心力憔悴，头大如斗。
“咚，咚，咚。”局长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王连之随口叫道。
小张探进半个脑袋道：“局长，高队长让我把口供的复印件拿过来。”
“好，你拿过来放桌上吧。”
小张把一叠厚厚的A4纸拿过来放到高铁面前的茶几上，又偷偷瞄了一眼脸色惨白的高铁。心里只犯嘀咕：“高队的脸色都快赶上白娘子了，哎。”
等小张走了以后，王局长才把那叠厚厚的A4纸递给一旁的黎长春。
“黎书记，这就是案发当天唯一证人的口供，您先看看吧。”
黎长春放下手中的茶盏，接过王连之手中的那份口供，慢慢翻看起来。尽管是复印件，但依然可以看出上面到处都是圈圈点点的批注。随着一页页纸张翻动的索索声，黎长春的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
大约一刻钟之后，黎长春放下手中的口供，又端起桌上的茶盏啜了一口。
“这份口供有多少人看过？”黎长春缓缓的问道。
“只有局里参与此案的相关人员，还有马副市长看过。”回答他的是王连之。
“嗯，这个秦芹现在人在什么地方？”黎长春又问。秦芹自然就是当天绿地公园里的那个女子了。
王连之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一旁的高铁。
高铁马上明白过来，开口说道：“我们在市里安排了一个暂时的住处，并且周围都有暗哨对她进行保护。”
黎长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接着道：“证人保护是机密，高队长做的不错。我想听听高队长对这个案子有没有什么看法。”
高铁不知道黎长春所谓的“看法”指的是什么，于是只有把数次案情分析会上的内容抬出来说道：“此案共有3个疑点，其一，被害4人均是成年男性且体格健壮，而根据证人描述，凶手应该是一名25岁左右的清瘦男子，案发现场没有枪声响起，没有打斗痕迹。那么凶手是如何将4名明显比自己强壮的被害人杀害。其二，从证人报案到我们赶到现场仅仅6分钟不到。就算是职业杀手…….”
“我说的不是这些。”黎长春突然打断高铁。
“我是想听听高队长和王局长对于这个证人秦芹所指的被害人曾经企图对其施暴以及一系列被害人作为的看法。”
高铁恍然大悟。作为唯一的证人，秦芹说明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如果按照常理推断，这4个被害人应该不是什么好人，而凶手却反而是见义勇为的英雄。但这所谓的见义勇为却超出了法律的界限。杀人，肢解，逃窜。这些都是法律所不能容许的，尽管秦芹在录口供时多次强调，凶手是为了解救自己，但从警方的角度来说，这是不能认同的。而另一个关键因素就是被害4人也涉嫌*未遂及敲诈等犯罪，甚至还有黑社会背景。再联想其所属的幕后老板，一种前所未有的厌恶感涌上高铁的心头。
“此案属于案中案，证人秦芹同时也是被害人，而4名被害人尽管已经死亡，但仍然有指使其犯罪行为的幕后黑手。”
高铁说到这里，黎长春眉头一跳，却并没有再次打断他。于是他继续说道：“本案的凶手尽管难逃法律的制裁，但其作案动机却是好的，只是方式过激，如果单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应该属于过失杀人。”
……
高铁从局长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王连之和黎长春仍在办公室里商谈着。高铁看着渐渐落下的夕阳，心里却有无数感叹。自己从小就喜欢看警匪片，每当看到电影里的警察将罪犯绳之以法时心里总会莫名的激动和崇拜。也因此高铁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上一名维护正义和制裁犯罪的警察。天随人愿，高铁16岁考上警校，4年后又以第一名的成绩穿上了自己梦想中的制服，当时看着自己胸前闪闪发亮的警徽，高铁胸中豪气万千，势要将一切的恶势力都铲除。然而25年过去了，高铁虽破获了无数起大大小小的案件，但却没有一点点的成就感。
人在檐下，他目睹了无数因为关系而逃脱制裁的恶人，真正受到惩罚的，都是那些或被生活*上绝路，或被社会的不公而扭曲人生的可怜虫。
难道法律只是为了维护有钱，有权，有关系的人的正义和安定嘛？难道自己恪尽职守的打击犯罪，只是巩固了那些金字塔尖上的一个又一个帝国嘛？那么这次呢？
从刚才的一系列谈话里，高铁已经隐约知道了这个案子的结局。
杀人凶手能逃掉嘛？逃不掉，就算真的逃掉了也必然有替死鬼站出来平息民怨，安定民心。而那4人幕后的黑手呢？*未遂，胁迫卖*，敲诈，勒索，组织黑恶势力的幕后大老板呢？
他当然不会有什么事，不是因为没证据，而是因为没人敢去找证据。
那么自己敢去么？
“哎………”。高铁一声轻叹。他突然感到很累，心累。
“高队，您没事儿吧？”
回到办公室里，小张一看高铁的苦瓜脸就赶紧上来问。
“没事，就是有点累了。”高铁拍拍小张的肩膀。
“哦，那要不您今天就早点回去休息吧，都加了好几天的班了。”
“嗯，是啊，你今天也早点回去吧，年纪轻轻的也该谈个对象了吧。可别像我一样，40老几了还打光棍呢。”
“嘿嘿，不瞒您说，今天晚上在蓝天酒吧有个相亲party，我已经约了两个朋友去看看能不能脱光。”
“什么爬梯什么脱光的？”
“哎呀，高队您真是太落伍了，party就是聚会，脱光的意思就是脱离光棍，要不您和我们一起去吧，说不定还能找到未来嫂子呢？”
“去去去，那些都是你们年轻人的玩意儿，我一老头子掺和个什么劲儿，额……等等，你说在哪个酒吧？”
“蓝天酒吧啊，就在半和唐区，听说也是南天集团旗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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