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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送石头的老道张天师被通知到芙蓉殿面见太平公主,就是从宫门这边穿过湖泊上的宽桥正对面的那一幢二层宫殿。
按日子算已是春天时节了,但腊月刚过关中的严寒并未减少,华清宫依然笼罩在白茫茫的雪中,未见有春|色的迹象。不过有温泉的地方会温暖一些,比如太平公主住的那座长春殿从名字就可得而知。太平公主年前就惦记着修这座华清宫,就是为了避冬来的,他们估计要开春后才回长安。
前头的宦官缩着脖子忍着寒冷带着老道等人从湖泊上向前走,冻得人一路无话。不过六七和百月却忍不住东张西望,瞧着这美轮美奂的宫室雪景,特别是百月到底是个小姑娘,一双好奇的眼睛四处观赏着。
老道提醒道:“多个心思,咱们是去见太平公主殿下,别出错。”
进得芙蓉殿,一股子暖暖的气息扑面而来,三人都惊叹于里面的华丽贵气,百月默默地打量那层层幔帷之处侍立的许多宫女,每个人身上都穿着绫罗编织的美丽衣服。
“啧啧……”刘七嘴里不禁发出了声音。前头的那宦官哼了一声,大抵是一种鄙视的意思。
走了一阵,眼前豁然开朗,就到了一处十分宽敞明亮的地方,大白天的灯架上都点着许多蜡烛。这要在百姓家,晚上为了节约灯油都早早地睡了,白天还点灯非得被骂败家子不可。
上面有个木台子,台子后面有一副又高又宽的山水画屏风,但此时屏风前的宝座空着,太平公主还没有来,周围侍立一干宫女宦官。
带着他们进来的人说道:“道长在此稍候,殿下一会就到了。”
老道撸|着山羊胡装作仙风道骨的样子微微点头以示回答。可惜他那随从刘七实在不配合,大咧咧地指着一幅画的裱框道:“该不是金子做的吧?”
老道:“……”
刘七一面说一面瞅着那画框往前走,想凑近了瞧,不料“哐”地一声撞到了摆在墙边的一张大案,他的个头大一撞之下力气不小,偌大一张结实的木料大案撞得直接挪了位置,摆在上面的一个瓷器瓶子摇摇晃晃地眼看就要摔将下来。
“啊!”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发出声来,一齐目瞪口呆地盯着那摇晃的瓶子,就算站得最近的现在要去救都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摇晃了两下,总算是一头歪了下去……“哐”地一声碎成了瓷片。
刘七的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哭丧着脸看着老道。
一个宦官怒道:“懂点规矩么?!不知礼数随便就能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老道忙道:“劣徒没见识,不慎摔坏了东西,一会等殿下来贫道向她请罪。”
就在这时,台上的一个宦官走了下来,下面的宦官急忙住了嘴,恭敬地叫了一声“鱼公公”,现在这个宦官的品级比较高一点。他不是鱼立本是谁?
鱼立本道:“不就是一个瓶子么?什么事儿都去劳烦殿下,还要咱们干什么?叫人来把碎片收拾了,这事就到此为止,道长是殿下要召见的贵客,不得怠慢。”
宦官们忙恭敬地说道:“是。”
老道向鱼立本道谢,又瞪了刘七一眼,刘七低头不言,老实了许多。这时几个人把老道他们大老远运来的那块石头给抬进来了,还在地板上垫了一块红色绸缎,然后把石头放在上面。
又过得一会儿,就见一群人前呼后拥着一男一女两个衣着华丽的人从帘子里进来了,但见那艳丽的女人浓妆盛服,大红色的拽地长裙,一身珠光宝气,就算是没见过太平公主本人,此情此景见着这么一个女人任谁都猜得出来是她了。她的身边还有一个穿着紫团花锦袍的高大男子,饱满的额头、沉静的眼神、面色有些黑,眉宇间的英气内敛,走起来路来步伐十分沉稳,老道一见心下就一怔,猜测此人便是薛氏,感觉不是个善茬。
鱼立本急忙迎了上去,腰弯得非常低,然后在太平公主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老道心想:恐怕是说刘七打破瓶子的事儿?
果见太平公主不经意的目光从刘七身上扫过,并不提那事儿,径直就走到了宝座前,薛崇训忙上前轻轻扶住她的手,她霸气地正身一坐,一拂宽袖,一股摄人的威严从上无形中散发出来。
老道带着两徒儿上前两步,拜道:“山中贫道拜见殿下。”
“请起,还不给道长搬个坐的?”太平公主随和地说道。
老道发现太平公主身边还有个眉清目秀穿道袍的女道,心说太平公主肯定也对道教有些兴趣,这才带个道士时刻侍奉左右。
这时太平公主看着殿中的石头问道:“上面出现的是什么字?”
鱼立本伸长了脖子瞧了一眼说:“奴婢不认识那种字,有点像上古先秦时的篆体。”
太平公主又看向老道,老道忙起身说道:“一共四个字,后面两个字解出是‘河东’,可前面两字老道也不解,正琢磨呢。”
薛崇训一听河东两字就提起神来,他的籍贯就是河东,自然对这两字比较敏感,看来这块石头显然和政治|挂勾了,不是关于自己的是什么?
太平公主道:“鱼立本,你去叫几个博学儒士过来瞧瞧。”
“且慢!”老道忽然说道,“贫道却不是认为华清宫的博士学识不够……”他一面说一面掐指一算,正色道,“天意如此,让贫道不能解开前两个字,便应顺其自然不可强求也。”
“怎么个顺其自然?”太平公主见他故弄玄虚也不急,饶有兴致地问着。
老道说:“当它该解开含义之时自然就开了,便为顺其自然。何不等殿下回到长安后,让朝中文武一起看看,千官百僚总归有人博古通今,不是就自然而然了然么?”
太平公主略一沉吟,顿时笑了出来:“有意思,正是自然而然才有意思……”
薛崇训面无表情,可心里却骂起来:他|妈|的说了一堆废话弄了这么一阵玄虚不就是出个馊主意么,拿到满朝文武面前解,不就是为了造势?
太平公主笑道:“你和张仁愿认识多久了?石头从山中发掘而出,可是张仁愿上的奏章。”
老道说道:“此前并不认识,贫道发现了这块奇石,情知非同小可,便就近报了官,张总管因此才第一次和贫道见面。张总管见了奇石后说既然奇石是贫道弄出来的,就该贫道送到关中来,于是就能有幸见着殿下了。”
太平公主的样子看起来自然不怎么信他的话,最不可信可能就是这老道和张仁愿素未相识的说辞,不过这事儿真真假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什么用。她也如老道一般玄虚地说了一句:“你与张仁愿是故交好友也罢还是刚刚相识也好,他让你来送这石头,那你怎么解这几个字也和张仁愿有关系的。”
“是,贫道定会慎重考究它们的释义。”老道煞有其事地应道。
太平公主很满意地点点头:“那你们就先在华清宫住一段日子,等我们回长安之时你要随我一道回朝当着大臣们的面拿个说辞出来。”
她对老道说罢又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薛崇训:“崇训在华清宫呆得腻烦不,想回朝了么?”
薛崇训心下一琢磨:我要是急着回长安,那不就是急着想对着满朝文武表明野心?他想罢便说道:“今年的气候额外寒冷,华清宫有温泉确是过冬的好地方,不如等开春气暖之后才回去罢。”
“也好。”太平公主微笑着点点头。
老道侧耳听着母子俩的对话,又执礼道:“冒昧请教,殿下身边的道长出身何派?”
“与你何干?”玉清冷冷道。
老道尴尬地愣了愣说道:“并不它意,只是随意请教,不愿说就罢了。”
太平公主笑吟吟地说道:“她只是一心要炼丹修成仙道,于其它事并不关心,恐怕也没兴趣与道长议论道法。”
“修仙升天?”老道摸|着山羊胡笑了出来,又摇头叹息了一声。
太平公主好奇道:“怎么?莫非道长另有高见?”
玉清忍不住说道:“此道贼眉鼠眼故弄玄虚不过为了与殿下套近乎,我看多半是沽名钓誉的假道士,无须与他多说。”
薛崇训听到这里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笑意,如果不是自持身份几乎想拍手叫好了,也只有玉清这样不善虚套的人才能当面说这般难听的话,不过听起来倒是娇|憨实在。他又扫了一眼那老道士的两个随从,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不过他注意到那个小萝莉长得还挺可爱,跟着一个猥琐老道士和一个长相奇怪的汉子,身在这么两个老光棍中间,也不知会搞些什么。
反正薛崇训是完全不信眼前这个老道士有什么信仰或者仙法的,正如玉清的那口话就道出了他的看法。但是他也懒得和那三个人计较,既然母亲想借此做点事,为什么要干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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