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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悬,耀得清辉遍地。天机楼的楼影,远远投遍百米街道。万家皆寂,就连日日笙歌艳舞的十二乐坊,今日也显得颇为冷清萧索。神城难得如此静谧。但是而今,却无人有心去欣赏这份静美。星罗塔外,有几万人。天机楼外,又是几万人。
一些隐世不出的大家族,也偷偷派出人来,观看这两大星罗天才的壮举。
星罗一手紧紧撑着棋桌,吃力站在原地。袁氏兄弟二人见状也不再落座,一拱手,陪着星罗站着。众人相信,即便今日两方必有一方败亡,胜者也不会真的去取对方性命。
知心朋友难遇,但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岂非更难遇到。
星罗心中凛然,忽然明白了水元罗曾经的话。人为何不可心有执念,心中有魔,便易误入歧途。他八年之前听了水元罗的故事,自此对棋术星罗勤加练习,苦苦领悟天地大同,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将天机门狠狠踩在脚下,能为水元罗出一口气,能让天地大同再现世间,绽放辉煌光彩。天长日久,他由此又有了执念,对天机门产生了深深仇恨,总觉得天机门的人都是恶人。但而今,见到袁氏两兄弟,他又对其产生了几分钦佩。原来自己近十年苦修努力,竟还是看不透天地大同的一个同字。
同,即容,胸纳天下,求得统一均衡。天地大同,棋路之中以天元位为要,因为天元位象征北斗极星,在现实之中,又被人称为太极。天元位的存在,就是为了调和整个局势的均衡。围棋黑白分明。敌我分明,敌我又不分明。互相均衡统一之下,便可借助敌方力量,为自己创造优势。
“前辈,我懂您的意思了。天地大同,我一定让它再度绽放光辉,不负您的心愿。”星罗喃喃自语,对袁氏两兄弟点点头,再度沉入棋中。
三人斗棋已是到了半夜,棋桌何其小,即便有烛火辉映,几万人的现场,也难以让人人都看到两场棋局。应众人呼声,天机楼摆出两面硕大的水晶墙壁,上画十九横纵平行直线,造就361个点。这两面水晶墙壁挂在天机楼最高处,用灯光照着。星罗与袁氏两兄弟的棋路,尽数显现其上。众人目光动也不动盯着上面两场棋局,只觉要迷醉进去。这其中有众多围棋高手,每一步,每一子,都需他们推敲半天,方才领悟其中意思。但领悟的人毕竟少数,仍旧有九成的人看不明白。于是这些围棋高手分为两组,一边解疑两场对局的棋路,一边尽量小声对着众人解说。几万人的现场,犹如变成了个说书的地方。
现场再过杂乱,也影响不了星罗三人。
三人正自苦思冥想,忽然,原本就杂乱的现场传出一声惊呼:“现劫了。现劫了。天啊,这般繁琐的劫,如何来打?!”
众人闻言一惊,纷纷抬头去看。只见星罗与袁氏老大的那张棋局上,两人落上一子,便立即取走对方一子。这是围棋中的精要,又称打劫。双方为夺一个关键子的空位,必须不断思索。对方落子之后,取走己方一子,自己便不能从那一处再落子,必须在其他棋路之上,再找一处关键点,形成全局连通之势,将被夺去的优势扳回。一般而言,打劫的优劣,便也是棋局胜败的关键。
有些围棋高手看到两人繁琐迅速的落子,取子,有心跟上进度。但他们不过想上两招,立刻便觉头晕目眩,难以为继。但再看场中两人,面色皆是不佳,却又如何在短短片刻功夫,想出这等近乎教科书的棋路出来?尤其是星罗,当真是以一斗十,连战六个时辰的人吗?
星罗与袁氏老大面色沉凝,额头皆见了汗。但两人举止极为沉着,落子也是果决,毫无悔意。另一边,袁氏老二那边的棋局尚算平和,倒并不花费星罗太多心神。
袁氏老大看似冷静,却是越走越心惊。他已经看出,对方天元位的那一黑子,犹如画龙最后一笔点睛,处处透着灵性,对自己而言,却是处处杀机。无论他如何去绕,如何去躲,如何去挡,但那中间一子却如交通枢纽,以大禹治水之势连同全局,步步将自己*入绝境。对方的攻势,也偏偏围绕那一子而转,看似闲庭信步,原来却是早已成竹在胸。
又是一子,星罗啪的一声按了下去,道:“承让。”
袁氏老大双目圆瞪,再看棋局,星罗所落之位为一处星位,这一子犹如海眼,竟将自己半壁江山*入死境。原本满盘活棋,这一子下去,瞬间所累之气尽数被夺,变成了一滩死水。
袁氏老大双肩一颤,觉得无比疲惫,他长长叹了一气,终于道:“我输了。”
众人看到天机楼上方水晶墙壁所显的局势,心中已是明了。刚刚还势均力敌,各有一拼之力的黑白双方,瞬间已高下判定。白方原本有气之棋,都变为了无气的死棋。而今结果已然明了,不过一步之差而已。但众人难以想通的是,为何现场数万人,却无一人看出星罗的用意。难道他从一开始,就已在布置这一招制敌的契机吗?
众人心惊归心惊,好奇归好奇。星罗的棋路,他们却是当然想不出来的。天地大同乃是当今天机门主的师弟水元罗一生浸*的星罗棋术,当年凭借此番棋路,水元罗甚至胜了天机门主古太一。而后水元罗三十年苦思冥想,不断完善,这套棋路,毫不夸张的说,已是天下棋术之最。即便是天机门,能比天地大同更强的星罗棋术,也未必拿得出来。
“这少年今日真的要成功了吗?!一人同弈十人,这真的可能吗?!”
“太惊人了!十人已去其九,今天难道真的要诞生一段传奇吗?”
万人看向星罗,那身材矮小,摇摇欲坠的少年,他们眼中满是崇拜敬佩。秃儿看到此景,不禁有些鼻酸。
“少爷,你做到了,你做到了。天生侏儒症的你,终于凭借自己的努力,走到了今天。以往的嘲讽冷落,以往的讥笑漠视……哈哈,哈哈。那些算得了什么。你是最好的,你是最强的。秃儿为你骄傲,叔叔阿姨,也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天机楼带队的老人,原本带了十人,此刻已只剩下袁氏老二一人。他面色难看之极,竟不自觉握起了双手,握得掌心都是汗水。
星罗不再心分两用,开始专注于最后一场棋桌。他转身,面对袁氏老二。如此简单一个动作,却犹如花费了全身的力气,险些摔倒在地。
袁氏老二道:“你身体已到了极限,是否先暂停此局。”
星罗摇摇头:“不必。”
两人就此开始全力搏杀,身边记棋的人,不时在一边跑来跑去。
天机楼的老者站在两人身侧,看着两人落子。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他只觉得星罗的棋路变化莫测,随意落子之中,却又显着包容万物的大气度,大胸襟。这等敌中有我,我中有敌的棋路,隐隐令他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听人提过。这似乎像极了……像……
“天地大同!是他!门主亲自交代过的棋路,一旦出现,务必擒住持有之人送往天机门的棋路!”老者犹豫半晌,忽然,一道惊雷劈入脑海。他震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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