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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帐中原本还有些沙盘之类的军用器械,两人真要打起来,这些东西绝难幸免。只见岳鹏举向前伸出一只手掌,随意左右拨了一下,好像立刻就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所有的杂物都直接推到了帅帐的两侧,偏偏夹杂在杂物中的诸人却安然无恙。
这一手看似像是道门中的“搬运术”,可真要论起难度,两者简直是天壤之别。手掌翻覆之间运力于无形,还能随意施于外物,不要说是先天武者,就算是大宗师也绝难做到。
张如晦原先的法剑锈蚀太多,作为证物被送到兰州大营的时候已经在鞘内安安静静待了太长时间,几乎无法拔出。好在法剑从形制上可以说是一目了然,梁红玉甚至亲自走了一趟,从府库中寻了柄震景法剑来给张如晦用。
剑长三尺六寸,面合阴阳,象法天地。虽然张如晦早已不复当初的法力境界,可一剑在手之下,俨然又是当初睥睨万军的傲然模样。
身为武圣的岳鹏举不为所动,倒还能坐得住。梁红玉的修为仅为鬼仙,不管她心中之前有多少的疑惑,此时看到张如晦的样子也不得不承认,不说他曾经的法力境界究竟如何,这份气势绝难作假。
他真的曾经是一位人仙,年仅十八岁,尚未加冠。
对于岳银瓶来说,张如晦曾经是不是人仙是不是右武卫的祭酒压根就没什么分别。纵使刚才岳鹏举的话风无疑表露出他相信张如晦说的话,可是那又如何?现在的张如晦还不就只是一个先天武者?修到人仙又法力尽失这叫天道好还,能当上中军祭酒那纯粹就是修为的问题,长得清逸非凡这叫衣冠败类。
要说为什么嘛……原因不是明摆着么?不喜欢那就是不喜欢,后羿连太阳都能射下来,可他老婆最后怎么样?改变人心这件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要比射下太阳都难,尤其又以女人的心为甚。
看到张如晦侧身持剑朝向了自己,岳银瓶的心中本来就有刺,一看到他这幅样子更是来气。她单手一枪推出,寒光点点的枪尖只一瞬间就刺到了张如晦的身前,对准他的面门直扑而来!
这一枪本身并没有任何的花巧,单单就只是一个快字。两人之间相距不过三丈,光是枪身就有半丈多长,两丈多的距离对于先天武者来说根本就只是一眨眼的工夫。
千钧一发之际,张如晦终于动了。
他的身体原本就是侧身而立,此时身体一晃,硬是将自己从枪尖之前摘了出去,走到了岳银瓶的侧面。岳银瓶的枪杆一晃,刚准备抖出个圆,继续追击。张如晦的剑却已经拦住了大枪,并且用剑锷死死地卡住了枪杆,使其无法绕过剑身打到张如晦的身上去。
有道是“鞭长莫及”,实际上在武术之中,不仅长了难及,短了也一样无力。每一把兵刃都可以依照本身的长度在使用者的身周画出一个圆,越是距离这个圆的边越近,兵器的威力便越大,反之亦然。哪怕是刀剑,在剑锷刀锷之上的那么一点地方也定会威力大减,只有顶头三寸的部位威力才可以发挥到最大。
因此在面对敌人之时,退一步和进一步是几乎同样的道理,都是避开对方兵器威力最大的一处,之时因兵器本身的特性而异。大枪这样的兵器最重气势,在枪的面前退却,气势便绝难扳回来。况且使枪是要用双手来使,一旦对方后退一步,他同时跟进一步,枪再递进一步,一瞬间就是两步的距离。
所以对付枪,不能退,只能进。
于是张如晦的剑便贴着枪杆一路削下,直直削向岳银瓶的五指。
张如晦的剑快,岳银瓶的动作更快。她的左手在前,右手在后。眼看左手就要被削到,干脆放开左手,只以右手持枪。随后右腕就是一抖,枪头滴溜溜的就往地上坠去。张如晦的法剑原本压着枪杆前行,此时顿时就是一空,剑路都险些歪掉。
与此同时,岳银瓶还反过身去,左脚对准张如晦的小腹就是一脚。
放手,抖枪,反踢,这三个动作完全同时做出,这等娴熟程度也不知道平素里究竟练习了多少次。张如晦的剑来不及向下去削岳银瓶的脚,只得侧身一躲,自己却也丧失了这一次进攻的机会。
然而岳银瓶却没打算放过这个机会,刚才自然坠到地上的大枪走的是弧线,此时正好又一枪荡起。她的左手在转身后恰巧接上枪杆,双手一推,钢枪一下子就化作了一条兴风作浪的龙蛇,对准张如晦的胸口就又是一枪!
这些招数当然不会是她自己发明的。岳鹏举不愧为混天武圣,剑法的招数早就被他琢磨的一干二净,如何应对也全都编写了出来。南华水剑尽管是张如晦之后自悟而出,可终归也要符合使剑的道理。
于是张如晦瞬间就陷入了极为被动的局面,一个不小心便有性命之忧。
呲啦一声,张如晦硬是用剑也走了一个圆弧,将岳银瓶的枪压了下去,同时带偏。这并不是说他的招数多么神妙,而单单只是因为他不惜手臂用力过猛,也硬是以更大的力气将岳银瓶的力量盖了过去。
先天武者的力量、速度、耐力都远在常人之上,可毕竟还有分别。岳银瓶再怎么说也是女子,先天力弱一些。张如晦就用一力降十会的法子,硬是将这一枪给拨到了一旁去。
使枪要用两只手,剑却只用一只。剩下的另一只手当然不是说无所事事,反而会起到更重要的作用。张如晦本职毕竟是道士,虽说他的法术无水不行,可是不要忘记,他刚才洗过澡,身上尚且氤氲着一层水雾。
他的左手立刻捏了个剑指,由下而上便是一戳。一线细细的水箭就从剑指顶端嗖的一下飞了出来,直指岳银瓶的下颌。
且不说这一记水箭的威力原本如何,就算伤不到岳银瓶,她也决计要躲——这股水从何而来岳银瓶根本就是一想就明白,让她去碰一个厌恶到极点的男人的洗澡水?开什么玩笑?
两人身形终于分开,第一次的交锋短暂的结束,岳银瓶占优。
张如晦虽然料想到了岳银瓶习自岳鹏举的武功必定极强,可是毕竟也没个概念,不明白究竟有多强。现在他终于清楚了,岳鹏举不愧为当世绝无仅有的三大武圣之一,在武学的方面……当真是泰山北斗的地位。岳银瓶使出的这些招数浑然一体,显然只是他所有功夫中的小小一角,像之前那一脚的应对方法张如晦根本是闻所未闻。
如果再像之前那样用南华水剑,恐怕劣势只会继续扩大,到了最后也只能落得个惨败的下场。
张如晦左手的剑指慢慢松开,由单手持剑改为了双手持剑。他的身影立刻在原地消失,短短一瞬之后便出现在了岳银瓶的右前方。
岳银瓶持枪的姿势是左手在前,应对右前方的攻击必定会稍晚一瞬。张如晦要争得便是这一瞬的时机,他双手持剑由左上方一剑斜斩而下,来自昆仑的秘剑顿时就凭空化作了滔天大浪,朝着岳银瓶席卷而去。
然而张如晦在岳银瓶的脸上并未看到任何慌张的神色,他只看见一丝讥诮的笑意荡漾在岳银瓶的嘴角。
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一个错误。
就以往而言,的确没有人见识过剑浪这等一反剑术常态的剑法,因为他们都没有见过天剑,当然也不可能从这批昆仑的遗孤口中得知昆仑十三绝剑的神奥。
可是岳鹏举不同,他的手中有天剑·破军。身为武圣的境界,他怎么可能不去将这些剑术了解透彻,学他个一干二净?
对方一来对这种剑术知根知底,二来武学造诣又胜于自己,自己这种做法根本就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啊!
如果说张如晦的剑意是继自昆仑瑶池的滔天大浪,那么岳银瓶的枪就宛如一枚石球,在水中滴溜溜的转着丝毫不着半分力,却又无法被移动分毫。气势汹汹的浪涛只有从石球两旁分过的份,不仅没有伤及敌方,反而自己被轻轻拨开。
张如晦的剑也是这样。岳银瓶的大枪轻轻一摆,从侧面撞上了张如晦的法剑。然后就那么一抖一晃,那晚截断那位道人水刀的枪术再度现身,将张如晦的剑压在了枪的下面。
张如晦俯下身才将剑收了回来,岳银瓶得理不饶人,摔杆子就是一枪。刚才枪尖走圆的“势”与“力”立刻尽数加诸在了这一枪上,使得这一枪比之前的都要快,都要狠。
张如晦只能退后。
岳银瓶再进,长枪速度更快。张如晦就地一滚,连滚带爬的躲开了这一枪,然而岳银瓶的枪又跟了上来。
梁红玉有些担忧的看向了岳鹏举,打到这个份上,两人几乎已经是胜败已分。再打下去,张如晦不要说是落败,真的就有可能丢了性命。
可是岳鹏举却毫无反应,只是平静的看着张如晦,好像在期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岳银瓶眼中讥诮的神色并未散去,她的意思很明显,只要认输,她当然就可以放张如晦一条生路。当然,她的枪根本不曾慢上半分,这一次枪尖真真正正的逼到了张如晦的胸口。
而张如晦呢?他已经退到了军帐的边缘,根本已经是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自己要认输么?只要认输,就可以保住性命,在岳鹏举的帐下安安稳稳的活下去。有混天侯的庇护,哪怕是宸宇六绝一级的人想要动手也要考虑一下。
可自己一路风餐露宿、几次险死还生,难道就只是为了活着?要想活下去,办法多得是,能找的靠山更多,何苦要一路这样走来?
到了这个关头,张如晦的心中反而清澄一片,半点恐惧的心理都没有。这样近的距离已经不足三尺六寸,连法剑的距离都不够,于是他改为反手持剑,剑脊紧贴小臂。
大丈夫死既死矣,有何惧之?
生死屏障,一步踏过。
然后他的法剑和小臂同时抬起,狠狠地撞在了枪杆上。法剑一瞬间不知道颤抖了多少次,和钢枪的碰撞声连绵不绝,竟然形成了一阵响彻军帐的蝉鸣声!
和之前的格挡完全不同,这一次的剑术是介于“武”与“术”之间的存在,非鬼仙不能使出。
并不是硬碰硬的招数,每一次相撞后立刻退却,然后从另一个方向重新前进,重点便是“辞”与“让”。
辞让之心,礼之端也。
“礼”解字可得“礻”“乚”。礻者,“示”也。乚者,“毫”也。示毫示毫,意即展示出一身修为的妙到毫巅之处以制御敌人,乃是守势,却又以守代攻。
刚才岳银瓶以枪圆破去了张如晦的剑浪,此时张如晦也如法炮制,法剑不再是直来直往的贴着枪杆走,而是绕着枪杆盘旋而行,却又要直取岳银瓶的双手。如果不是御剑术这种道术,这一剑如何能够做到?
这回岳银瓶再也没法像之前那样以枪破剑,张如晦离她距离太远,一脚踢上去非但什么也踢不到,反而会被一剑削中脚面。于是她只能以枪尾一撞,硬将法剑撞开,自己飞速退后,重整攻势。
岳银瓶的枪停了,张如晦的剑却不会停。法剑飞快的在他身周开始转圈,随着他一同前进三步。就这三步的距离,法剑就已经在他的身旁走了三个剑圈,剑势足足蓄了将近两丈。最终停下来的时候,剑尖更是直指岳银瓶的中线!
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
岳银瓶刚才以枪圆化直,一枪推出一条毒龙;张如晦也有学有样,将礼剑全部化为仁剑的根基,尽数奉还。
恻隐之心,仁之端也。
仁者,“人二”也。顾名思义,自然是将一个人一分为二。比起零敲碎剐的将人凌迟,自然是一剑分断更有恻隐之心。
长剑瞬间离手,剑身在帐中拉出了一条长长的残影。岳鹏举面前的案上有不少公文,此时立刻就被劲风吹得四下乱飞,让破军左右捡了个手忙脚乱。
没有任何一剑能比这一剑更直、更正,岳银瓶此时才刚退开,还未来得及摆好防御的架势。此时一枪拦上,根本是毫不置疑的就被飞剑崩开。两人之间的局势竟然在瞬间逆转,而且张如晦也下手不容情,飞剑直到岳银瓶的喉前还没有慢上一分一毫。
哪怕是他看见了岳银瓶在被逼至山穷水尽后脸上的那一丝慌乱之色。
他是真真正正打定了决心要分个你死我活的。
最终,飞剑还是没有刺破岳银瓶的喉咙,因为它被两根指头轻轻捏住了。这两根指头属于岳鹏举,号称“混天”的大鹏魔王。
“好了。”岳鹏举将法剑轻轻拿下,张如晦也没有反抗,索性截断了法力,不再操控飞剑。
随后,岳鹏举将法剑递给了走上来的破军,又扭头对岳银瓶说道:“银瓶,是你输了。”
岳银瓶脸上慌乱的神色这才平静下去,随后流露出的是尴尬中却又带了一丝不忿的神色瞪了张如晦一眼,好像对自己居然败给了这么一个斯文败类手下极为不满似的。之后她才低下头去,恭敬地答道:“是,岳帅。”
听到这个生疏的称呼,岳鹏举当然只能稍微苦笑一声,然后走到了张如晦的身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两遍,口中啧啧了两声。
“真没想到……你居然不是道士。”
张如晦固执的摇了摇头:“不,我是道士。”
岳鹏举和他对视了一眼,随后笑了笑:“也对,你是道士,只不过也是他的门人……这点我倒还真没想到。”
张如晦明显听出了岳鹏举话中的意思,他没想到仅仅只凭两剑,岳鹏举真的就能看出这个他一直想要隐藏的事实……于是他低声问道:“岳帅……认得陆夫子?”
“同为‘文武十二圣’,我怎么不会不认识他?”岳鹏举还想要说些什么,帅帐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好像有什么人硬是朝着帅帐这里闯了过来。
随后,一个声音从帐外就传了进来:“中书省右正言万俟卨,求见混天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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