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武侠仙侠 > 天剑 > 第四十五章 绝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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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征鼙响震天,襄樊平地作深渊。关公神算谁能及,华夏威名万古传!”

  台上的先生把手里的云板一扣,清声满堂。台下一片叫好,带着汗臭味的沉闷空气顿时被震动,震得棚顶都有些晃。就连平常表情甚少的张如晦也涨红了脸,使劲的拍手。

  说书的先生先前已经说了好些天,张如晦来的有些晚,前面好多章节都已经讲了过去。不过不打紧,能听就是好的。这里恰好是讲到关羽水淹七军的故事:庞德原本是西凉旧将,马超兵败后随之投了正一道第三代天师张鲁。后来整个庞家都跟着马超投了刘备,就庞德还留在张鲁的身边。张鲁感其忠义,授其道术,甚至将正一道第一代天师张道陵留下的一枚地元灵丹都赐给了他,助他成就了人仙。

  按说在那样的年代里,乌角先生左慈能以地仙之身戏弄曹操,人仙庞德在战阵中多半可保无虞,谁知道他却遇上了兵家偏传、又有龙魂在身的关羽。樊城之战中,关羽直接化身为苍龙掀起滔天洪浪,一把大水淹了七军。人仙能处天地之和,从八风之理,遇上这种事情也只能认栽。

  事实上这个故事无论是在太平道国还是在正一道盟一般都是听不到的,就算要讲进行的改动也比较多,实在是吃力不讨好。首先庞德是魏将,太平道再怎么说屁股也是曹操一方的;而庞德是第三代天师张鲁教出来的,你说庞德不行不就等于是说张鲁不行么?就好比说三分这个故事在太平道国里一般都是直接从董卓乱政开始讲起的,毕竟太平道一定要是伟光正的一方,而最前期的故事无论怎么说在对太平道这一点上屁股都不太干净……

  当然了,这个故事对于张如晦来说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尴尬的。不过虽然这个时代还未像后世那样一个火烧赤壁就能讲出五十三万字来,可说书先生的口才倒也颇佳,听着听着也就听进去了,那一点点小小的尴尬随即就抛到了脑后。

  只是听着听着,台下人的脸色多少就有些不对了。

  “当初咱三人三姓曾结拜,一心一意保汉朝。愿许下一人在来三人在,一人亡咱三人同赴阴曹。一人穷咱三人同把饭要,寄妻托子同把心操。东海干了恩常在,泰山倒咱弟兄结拜之情不能抛……”

  前一刻还是无限风光威风八面的蜀汉,一转眼就好像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一样。说书先生这一段说的是刘备哭灵,他居然还即兴加上了一段唱腔。书中的昭烈帝哭的是死去活转地覆天翻,还没哭完关羽却又等来了张飞的死讯。再接下来就是陆逊火烧七百里连营,白帝城高月色寒……

  “艹他奶奶的东吴!”台下终于有人没忍住,一声大骂就骂了出来。

  本来台下那一片黑压压的人就多少有些躁动。你说前面讲的时候一直跟着蜀汉的视线走,大家听了这么长时间也就自然而然的代入了蜀汉第一视角——反正安远寨这种穷山僻壤也不至于有什么道官来为这种小事查探。结果前面的主角到这里呼啦啦的就开始死,怎么憋屈怎么死,死后还要再虐一把,虐到根本无法翻身的地步。

  所谓虐文,大概也就是这样玩的吧?

  于是这一声骂就顺利的点燃了瓦舍内塞得满满的火药,台下所有人无论士农工商,只要是听了的人就都在痛骂。首先就从孙坚头顶上的帽子开始骂起,骂孙权是杂胡,毕竟他这个碧眼儿的相貌实在是疑点太大……

  于是说书先生也就在一片骂声中施施然退场,走到后台时徒弟连忙送上来一碗饮子,伺候着师父润润嗓子:“师父你真高,我看其他那些场子都没你这回的反响好。”

  先生一白徒弟:“你当你师祖当初为什么一眼就挑中我当徒弟了?真当我的名声是盖的?我告诉你,无论明里暗里前朝本朝,骂曹骂刘这帮人可以说都是骂腻了,你再怎么讲也脱不出那一套……”

  一看师父停嘴了,徒弟赶忙接上话茬:“所以师父你这回就把话头挑向了东吴,所有箭头全部对准孙家,怎么阴险怎么来。大家从没听过这样的新鲜玩意儿,自然反响极佳。”

  先生摇头晃脑的将饮子一饮而尽,把碗丢回了徒弟怀中:“孺子……可教也。”

  ……

  虽然张如晦平素寡言少语,但是说白了其实是缺乏共同话题的缘故。或者说他根本上对于大多数别人感兴趣的事情都不感兴趣,而要是遇到了他感兴趣的事情话自然相对会多一些——就好比现在,他使劲的用手腕上的困龙锁磕着桌子,愤愤然叱道:“有朝一日剑在手,杀尽天下东吴狗!”

  不过大抵是看周围人口中污言秽语喷个不停的缘故,张如晦觉得自己就算不会骂人也绝对不能停嘴,起码气势绝对不能弱了:“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孙策轻而无备,妄称霸王,最终还不是死于匹夫之手?”

  所以说不会骂人的人最终还是不会骂人,不过屁股决定脑袋这句话绝对是没说错。张如晦是道士,自然不会像其他人那样直接去问候别人的娘亲。他要骂也绝对不从孙权开始骂,他骂的是孙策——因为孙策杀了于吉。

  要知道,当初受了《太平清领书》的人可不止是张角,起码还有于吉一份,而且张如晦受的太上老君一百八十戒也是于吉真人传下来的。可以说在张如晦的眼里,东吴那些世家本来就与各路方士术士联系紧密,孙策这种人简直就是放下碗骂娘的典范。

  当然,他这话也就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想要什么回应,周围人连听懂他在说什么的只怕都不多。不过就在这时旁边却有人冷声应和道:“就算身有百万之众武圣也能破阵杀敌。孙伯符一非武圣二非地仙,却偏要独行于世,以短击长,怎一个‘活该’二字了得?就算不死在于吉手里,迟早也会死在别人手里——不过这里还是就事论事一些,说一个早就死了的人有什么用?”

  “孙权还不是早就死了。”张如晦当然明白那人什么意思,不过嘴上还是要下意识的抬下杠,“夺荆州杀关羽得意得紧,后面一看刘备来攻,立刻就奴颜婢膝的去求曹丕——这种顾头不顾腚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这还是后来的,前面卖妹妹的时候卖的倒痛快。”那人才刚开口张如晦就要住嘴,这显然连前戏都没做足,绝逼不能忍,“拿下荆州到底有多么难?东吴的男人都是没有蛋蛋的孬种吗?”

  “号称贤主却又让多位臣子死于非命,分明是老悖昏惑之辈。三世绝统?早在第一世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话题一旦打开了那就是相当的好办,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起劲,越说越激动。那人是怎么想的且先不说,张如晦平常话都闷在肚子里,终于逮到个机会打开了话匣子,怎能不好好吐一吐?更何况这两个人说的时候还附带无数史料顺带夹叙夹议,比如说到吕蒙和陆逊的时候那人连声抗议说这两位都是武庙七十二子,多少还是尊重些为妙。

  说着说着,两个人的坐姿逐渐就从面向前方转成了相对而坐。张如晦和那人之间还有张小桌,于是桌子就代东吴受过,被这两个人指指点点了不知道多少下。不过一开始两人情绪都比较激动,也没顾得上对方究竟是谁,反正说的开心就行了。

  说到后来,这个火气也发泄了不少。然后……他们就有余力去捎带看一下对方究竟长什么样。

  然后……张如晦的话就直接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他愕然看见,坐在自己旁边的不是别人,正是岳银瓶岳大小姐。而岳银瓶听见他住了口,也好奇的抬起头来想想看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当然是也看清了是张如晦。

  怎么特么的就是你呢?

  岳银瓶厌恶张如晦这个早就是铁板钉钉一般的事实,张如晦也从来不是什么善茬,这些天两个人之间互相都不知道翻了多少白眼。这个时候乍一打了个照脸,两个人甚至连对方面部表情的一分一毫都能看的一清二楚——之前的一切表情都僵在了脸上。

  然后……两个人就尴尬转过身去,各自拿起茶杯喝茶。两个先天武者的动作这个时候比韩良臣还要更僵硬上几分,嘴里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然后……哪儿还有什么然后啊?这两个人互相之间性格僵关系更僵,谁也不懂得说点什么调剂一下。于是就都只能抓着茶杯死命喝茶,一直喝到新的说书先生都上了台两个人还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当时张生却是见甚的来?见甚的来?与那五百年前疾憎的冤家,正打个照面儿……

  “见前纵有闲桃李,羞对桃源洞里人。佳人见生,羞婉而入。张生见了,五魂悄无主……”

  偏偏这个时候新的说书先生好死不死的在说《西厢记诸宫调》,正讲到张生和崔莺莺如何如何见面。两个人就只觉得上面的先生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好像在说自己,张如晦的眼角抽搐个不停,岳银瓶的脸更是一路红到了耳根子上。

  然后……两个人就更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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