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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如晦张了张嘴,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好。在得知了自个已经身在道国国土之内时,郑秋毫第一个想到的却是张如晦终于成功逃回来了。
“我……箓书……”郑秋毫在说了这几个字之后就是好一阵喘息,半晌后才又问道,“新的箓书……办好了没?我说的法子还有效吧?”
张如晦愣愣的点了点头。
“那就好……”
朦胧之中,郑秋毫仿佛看见自己坐在高高的门槛上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之中,院子里的小子们正中气十足的打着拳。自己的婆娘端着海碗从身后一把抽走了自己的烟杆,将碗硬是塞到了自己的手中。自己想要伸手抢回烟杆却一不小心闪了腰,婆娘连忙将烟杆插到腰后来给自己捶背……
然后这一切都悄然的融化在了午后和熙的阳光之中。
张如晦顿时就感觉手头就是一轻,他的手上加倍的催动法力,但无论施出多少记净三业神咒都只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他甚至连玄裳主动解除了神临威世的状态都不知道,只是机械的一遍又一遍注入法力、催动神咒。
就算六神咒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将死人的魂魄重新召回来的。
自己在出最后一剑以前其实就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郑秋毫的魂魄被红莲剑所困,就好比是将一套瓷器放在了一个盒子里。自己没有钥匙,唯一的办法只有用铁锤去砸,但结果必然也是瓷器一同被震得粉身碎骨。
可就算让张如晦再选,他也依然会选择劈下那一剑。此刻的他只是无比痛恨自己,在军中有那么多的机会,自己居然没去向大祭酒请教七星祈壤阵和南斗延寿法的秘诀。结果到头来,需要用的时候自己连半句招魂咒都用不出来。
根据自己在玉门关打探到的消息,至今仍没有溃军逃到玉门关来。天竺佛国的重重追杀自己也领教到了,就算当时有人能够突出重围,又有几个人能再履故土?
郑秋毫是幸运的,原本应该死在天竺的他在返回故国后才终于死去。自己却是不幸的,因为自己刚刚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同伴,却在一炷香不到的时间里又失去了。
终于,自己又只剩下一个人了。
玄裳的虚像原应在解除神临威世之后也一并消失,此时却凝成实体,轻轻落在张如晦的身后。她上前一步,将小手轻轻放在了张如晦的头上。
不,不止是一个人。自己在复仇的道路上,还是有一个同伴的。
为征西军右武卫全军上下报仇雪恨,找出真凶。双方定下的盟约在诸天星辰的公正下进行,以昆仑剑圣的名号为约,在完成这个心愿之前,玄裳的力量会一直为他所用。
张如晦咬了咬牙,停下了施咒的动作。他对着正在迅速萎顿下去的郑秋毫的尸体默默地行了一礼,随后在心里又将那句誓言默念一遍。
倘若侯爷所言是真,道国内果真有人作祟,我必使他神销骨灭,万劫不复。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幽暗的夜空之下,一道月光正从云层穿下,照映在躬身行礼的张如晦身上,给他的破衣乱发仿佛都镀上了一层银白的色彩。黑白两色相映之间,他好似羽衣翩然,俨然又是当日单骑破城时分凛然的模样。
……
“姑娘,你我就在这里分道扬镳了。”
在草草超度了郑秋毫之后,张如晦根本不去管被炸得一片狼藉的小院,连那两截断刀都丝毫不理,径直翻墙从小院后面溜走。
刚才的动静闹得太大,就算有召水府咒遮盖住光亮,最后的癸水神雷也铁定被听见。只怕这当口周围民居里的人都被惊醒,只是由于最近到处死人的传言暂时不敢出门罢了。再过不了多长时间,州府的捕快也就该赶来了。
那口断了的横刀丢在那里即可,权当提醒一下他们。想来捕快们看见满地的狼藉,多半也会猜到是有人在那里斗法,之后他们怎么考虑也考虑不到自己的身上。
等等。
走出老远的张如晦才发现女子并没有跟上来,多半还在墙边发愣——毕竟刚才那一瞬间的变故太过令人震撼了些,头次见到的人失神也在所难免。于是他连忙再钻回小院内,又拉着女子一口气奔出老远。
不过张如晦下面那些劝人向善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女子赫然双手叉腰,柳眉倒竖:“等、等一下!你想赖账是不是?”
张如晦被她这番没头没脑的话说得当场就是一愣神,怎么想也没觉得自己欠了对方什么:“姑娘,你……莫不是弄错了?”
“我哪里弄错了,你分明答应过我,只要我来帮你拦住那个人,你就把自己关于先天武道的体悟都告诉我的!”女子看张如晦仍不言语,顿时就涨红了脸,“好啊,我就知道!你这种人貌似忠厚,实则奸诈,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赖账,还觉得我拿你没办法……”
张如晦连连摆手,示意女子听他解释:“不不,姑娘你误会了。”
“我哪里误会了?那你倒是说说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尽管姑娘你并没能拦住郑兄,可在下也并未打算食言。就算姑娘身殒,在下也会把武道感悟烧给姑娘你的。只是在下刚才一不小心,忘了而已。”
“忘了?”
“忘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天,最后还是女子脸一红,先败下阵去:“好吧好吧,就当你是忘了。反正你就算真要赖账,我也没辙。”
“姑娘,在下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太上老君一百八十戒第……”
“停!我知道了!”女子一声断喝,张如晦只能又无奈的停下来听她说话,“反正我就是法力低微,拦不住那个大高手!这次算我预支,你先把先天武道的感悟给我讲解。下次无论你要我干什么,我都拼了命去办。这样总成了吧?大头领说过,出来混就是要讲义气,守信用,你信不信我?”
张如晦忙不迭的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了!”
于是到了第二天早晨,商队开始装货的时候。张如晦就将女子引到了诸人面前,向众人行了个罗圈揖。众人看他行此大礼,一时间都愣住了,不知道他想要做些什么。
“几位掌柜,这位……这位……”张如晦迟疑了半天仍没说出下文来,好一会儿后才突然躬身斜着脸对女子问道,“姑娘,敢问你尊姓大名?”
女子的肺差点都被气炸,下意识的就是一脚朝着张如晦的膝盖踹去。张如晦上身不动,下身平移,又是间不容发的躲开了这一脚,却让女子险些摔倒在地。
“池!姓池!你家姑娘我叫池夜来!”
“哦,这位池姑娘想和贵商队同行,我想介绍她也来做商队的护卫。”张如晦原本还想多费一番口舌,谁知道周围的人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王滦还对徐图钦佩的点了点头。
“我说……”
徐图连忙摆手,示意张如晦不用继续说下去了:“既然是张道长作保,那当然没问题了。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闲得慌是吧?还不给池姑娘腾匹马出来?想被扣钱了是吧?”
众家伙计连忙一哄而散,几个商人则是极有默契的勾肩搭背朝两旁走去,只留下不明所以的张如晦茫然的看着众人。
“虽然不晓得为何这么顺利,但是几位掌柜的都这么好说话真是太好了……池、池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池夜来咬牙切齿的又是一脚踢了个空,手上举拳要打又被张如晦闪在一旁:“做什么?先让我踢你一脚再说!都这么长时间了,连姑娘我的名字都不晓得问!”
“要踢就踢,动手做什么?”
“你管我?”
是年太平安国一十三年,征西军右武卫中军祭酒张如晦自天竺折返,翻喜马拉雅、越吐蕃国境,最终持天剑颛顼入关。
与此同时,瓜州府外多出了一面小小的墓碑。奇怪的是,墓碑上半个字都没写,地上也没有出现坟包,就连土都没有翻起来过,只有碑前的三炷香和祭品无声的向人们诉说着它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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