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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信系统是思菊做的,对他来说好似自家后院一般。经过统计,确认近两个月来自北地的通讯记录共有五千余条,每条内容或长或短,大多都是汇报日常训练、兵员调动、物资使用等情况,偶尔也有中下级军官人事变动的报备。为了降低检索量,他专看起了贺兰道督卫府的奏报来。
一共有五条。
第一条也就是在接获摩格十三部造反的前一个半月发来的,说摩格十三部经过会商,鉴于皇帝国事繁忙,无暇北上祭祀,特派出一支十三部族人组成队伍,携带大量贡品,进京朝拜,希望大都督府知会各道,给予通行方便。接下来的的三条信息都是询问大都督府是否有将此事上奏,协调情况如何等等。第五条是在收到造反信息前五天发的,是说十三部人马已经出发,此事并已上报第十二战区大总管府,业已得到许可云云。
原来不是造反,原来不是!!
凤九渊这下算是明白了,萧可立果然在瞒报和谎报军情,以至于酿出如此大乱来。怒气再也抑制不住,顺手将硕盘抓起,猛地在凤案之上捶得粉碎,吼道:“诏命刑部,立即捉拿萧可立及其家人。参谋部上下所有人等一律羁押待审,所有资料和来往公文信件一律封存,没我的旨意,人不选探视,资料公文等不得查阅!”
萧可立没拿到,家人也早在一个月前以‘回乡祭祖’的名义走了,参谋部上下也有多人失踪。凤九渊得知消息后,嘿嘿地笑道:“好嘛,一场精心准备的叛乱,旨在借摩格十三部南下朝拜之事,挑起朝廷与摩格部的内讧。萧可立呀萧可立,我真是小看你了,小看你了呀……”萧可立昨天还在,即便是跑也跑不了多远,他下旨刑部、关部、顺天府、中京督卫府和禁卫军五班衙门,限令他们不管用什么方法,五天之内必须拿到萧可立,若是逾期没有抓到人,五班衙门首领一并治罪。
见路德文领旨去后,凤九渊道:“我自登基以来,对百姓严苛,对待大臣素来宽仁。看来他们是觉得我软懦可欺,或是认定我不敢拿他们下手,便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了。好得很,好得很。若不再严加惩治,这次是掀起朝廷与摩格十三部之间的内讧,下次就不定是什么亡国惨祸了!”说着,拿起笔来,挪过纸张,亲自写了起来。思菊瞟了一眼,见是诏命刑部捉拿萧可立亲朋同党,督察院会同大理寺予以严审,宁枉勿纵的旨意,便想劝谏两句,但想到萧可立阴奉阳违,谎报军情,致使国家差一点陷入空前的兵灾,若不严审谳实,如何对朝廷,对摩格十三部,对天下百姓以交待呢?只是她觉得宁枉勿纵这词用在这里显得有些刺眼,有暗示督察院和大理寺构陷冤狱,陷害好人的意思,便冒着被凤九渊发作的危险,道:“越是兴大狱,便越是在谨慎公正才是。宁枉勿纵是不是有些过了?我知道你是怕督察院和大理寺把关不够严格,但这样一来,怕是,怕是会有许多无辜的人遭到牵扯……”才说到这里,凤九渊将笔一掷,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吹干了墨,便让思菊直接发往内阁,也不必再送交尚书议文化门下审核,直接明发。
尚书掌政令起草,门下掌封驳,一应不合礼制、体制、法制的圣旨、政令、公文,门下省皆可驳回重拟,直到合格为止。内阁之政令公文,若无门下省复核便明发,是没有任何效力的。皇帝发布命令、下达公文的形式多种多样,由于拟旨承宣的机构与功能各有不同,功用、名称便不同,诸如诏命、敕命、敕谕、敕令、谕令、谕旨、圣旨、圣令等等,多达数十种,其流程一般是:尚书省草拟,门下省审核定稿进呈,皇帝批阅用宝,再由中书明发,相当的复杂。
只有一种旨意是不需经过这么多道工序的,那便是中旨。
中旨是由皇帝亲自书写,直接交付有关机构或是个人执行的旨意,完全绕过三省,其效率等到于明发圣旨。一般来说,除非遇有特殊事故,皇上鲜少下达中旨,中旨下达得多了,既有损皇帝威严,也有损朝廷威严。凤九渊登基八年,前前后后下达的中旨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以前还都是下达给个人的,像这般下达给中枢各大机构的还是头一次。
思菊接过轻飘飘的纸张,却感觉前所未有的沉重,犹豫了一下,问:“你真决定了?”
凤九渊道:“临大事疑而不决,非大丈夫所为!去办吧!”
思菊道:“这样大的刑狱,后世之人若是知道是由一道中旨兴起的,怕是会骂得你体无完肤的。”
凤九渊哼了一声道:“若是明发诏书,你认为在当下的朝廷里,能通得过么?他们可是巴不得萧可立搞死我,巴不得我这个皇帝跟摩格十三部打起来呢!”说到这里,紧绷的脸突然松了下来,竟还绽出了几分笑意,道:“他们想玩死我这个皇帝另立新君,我若不让他们付出些代价,岂非太便宜他们了?”也不理思菊,叫来雷顿,让他备车,说是去大都督府。
中旨一下,举朝哗然。无数朝臣皆上书反对,凤九渊是收到折子后,看也懒得看便扔到一边去,留中不发。
短短一天之内,便有数百大臣与将领被下到刑部大狱,受此牵连的家眷亲朋人数超过五千。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是皇帝在借机展开报复,若不加上阻止,怕是不晓得什么时候,自己就会被关进刑部大狱,生不如死。因此,大臣们都像被赶得慌了的猎物,一个劲地走门子,搞串连,或是上书,或是在正阳门外请愿,或是结社抗议等等,闹得整个中京像开了的锅似的,沸腾得比先前遭受刀兵灾祸的恐惧还让人难以忍受。
三天里,凤九渊一直在参谋部查询往来公文、信件和奏报,外面闹得天翻也好,地覆也罢,他全都不闻不问。
萧可立还没有抓到,也不知道藏匿到了什么地方。第十战区大总管李承祚已经在凤卫的协助之下被缉拿,正押来中京审讯。第十区战所属将官,逃的逃,躲的躲,抓的抓,自杀的自杀,全都作鸟兽散了。
唯一让人感到痛心的是,数万南下朝拜的摩格十三部被当成乱军,被第十战区的军队围攻了这几日,伤亡惨重。
凤九渊得知消息后,便质问荣谟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派兵营救。结果被告知,荣谟只身了几名护卫前往劝阻南下朝拜的摩格十三部人众暂时停下来,待朝廷把一切都调查清楚之后再上路,结果遭遇强贼,力战不屈,被人割了脑袋身死。整个第十二战区只当他失踪了,找了好多天,后来有斥侯发现他的战马守在一具被秃鹰啄食得只剩下骨架的无头尸体前不走,才通过腐烂的服饰辩认出是他来……
听到这些消息,凤九渊连哭的心情都有了,而除了下旨厚葬和赏赐一番,便没什么可为这位为国死难的将领做的了。
中京的大捕大拿还在继续,朝野的恐慌情绪还在加速漫延,几乎是人人自危。凤九渊突然决定北巡。
这次北巡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带几个人跑到北边去转一圈,而是带着全副仪仗着强大的军队浩浩荡荡地去北方各道巡视。
旨意一下,内阁就又忙碌了起来。尽管凤九渊叮嘱仪仗和随员从简,只是赏赐摩格十三部的东西一定要好,内阁还是没日没夜地准备了十天。十天之后,凤九渊开始了他当上皇帝以来的第一次公开巡视,带着大批的礼物,由两万禁卫军扈从,再加上随行官员和侍卫,总人数约在两万两千人左右,开始了声势浩大的北巡之旅。
内阁诸相中,唯路德文随行北巡。临前皇帝下旨,一应军务必须报行在,听候裁处,内阁与大都督府不得自专。
半个月过去了,萧可立还是没有抓到。听说还现身溯原南道,鼓动当地的部族武装造反,至于是真是假,也不得而知。为了他,奉旨捉拿的五班衙门首脑全都被降了一级,外带罚俸半年。而将萧可立放走的中京督卫府参将某某某被处以斩立决,家眷也未能幸免。
临行前,凤九渊就对凤卫下了严旨,在他抵达溯原北道之前,必须拿到萧可立与其同党,他要用此贼的鲜血来祭奠死难的荣谟和摩格十三部的族人。
天公作美,在决定北巡之后,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送走了折磨了人们一夏的炎暑,带为了丝丝的秋意。
一路上,凤九渊都在想:为什么萧可立就能只手遮天,玩转朝廷呢?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思菊说了两点原因:一是他太信任萧可立了;二是参谋部的管理体系的问题。像军事通信这等重要的的机构在合众国一直都是直辖的,没得像这样成为一个五品的小衙门,以至于被萧可立只手遮天,满朝上下皆被其蒙蔽还浑然不觉。
凤九渊说他并非是信任萧可立,而是一直认为萧可立谨慎稳重,具有丰富的管理经验,大局意识也强,大都督府刚刚改制,需要这样一个人来带头,以起到过渡作用。还说以前萧可立在并不起眼,也无甚特殊长财,之所以从五军都督府十位都督里选择了他,便是因为感觉他比其他人好驾驭。说到这里,他就检讨说是自己太缺乏防范意识,太过于自信了,才会酿成如此大错,说:“……看来,通信司的地位必须得提高,从现在的五品提升为四品,编制上还是隶属于参谋部,但却只有大都督负责。所有往来军情公文、奏报,须和一式四份,留底一份、送呈参谋总长一份,大都督一份,我这里一份。你觉得这样如何?”
思菊道:“这样倒是很稳当。但我还是建议在军法部下设立一个内务稽查司的部门,巡检大都督府的内部事务是否得当,是否违反了法律。你觉得呢?”
“可行!”说着,便在本子上又记下了一笔。
一路走一路商量,还不时询问远在烛光防线的周密之的意见,待到了固原北道之时,关于大都督府机构调整的问题已经定案,诏命闻越、江怀恩按旨意执行。同时还下旨,让祈原学再次入值大都督府,分管军法部。另命丁秀以兵部尚书的身份兼管军令部,江怀恩负责后勤装备和军政两部,闻越专管参谋部。
这一着安排可谓是煞费苦心。丁秀是内阁大臣,是科举出身的政务系统官员,没在军队里呆过一天,把他安插进负责军队日常事务的大都督府,明显就有监督掣肘的意思,避免再次出现萧可立只手遮天,将国家朝廷弄弄于股掌之间的情况。而兵部本就是执掌国家军令,二者一脉相承,也方便协调,搭建起大都督府与内阁沟通的桥梁。
见他为忙这些事情,几天都没吃好、睡好,思菊就告诉他,与其设计出最完美的管理体系,还不如构建起完备的监督体系,只要监督到位了,便不会再出现这样的问题。凤九渊就道:“我也只管搭台,唱戏的事还是留给下面的人吧。再说,什么事情我都大包大揽了,还要大臣们干什么?”
思菊嗯了一声,犹豫了良久,才道:“按说,有件事不是我该问的,但我一直好奇!”
“什么事?”
“周密之这人,你打算怎么用?”
凤九渊一愣,旋就笑了,道:“按你来看,我打算怎么用他?”
“大都督!”思菊道:“可是?”
凤九渊反问道:“除了你,别人也是这么看的么?”
思菊道:“我听很多人都在私下里议论,说你一把把大都督的位置空着,便是留给周密之的。如今满朝上下,也唯有周密之坐到这个位置上才能服众!”
凤九渊哼了一声,道:“两年前,我要提拔周密之,结果满朝上下皆反对,现在却又只有他才能服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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