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最崩溃的事儿,莫过于看一半电影的时候突然停电,进一半饭店的时候突然告知闭店,走到半道上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回家吃一半饭的时候突然来了屎,拉了一半屎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没带手纸,伸了一半手去捡地上一旮旯儿报纸时,却让突然迈过的半只脚踩住了五个手指头。
此时,那大嘴叉子两眼冒出两团火,连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来了。他就像那个被踩住五个手指头的倒霉蛋儿,人也快到了那一种疯狂状态,都已经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你这小王八蛋儿竟然敢耍我玩!”
过了好半天,他才算反过劲来,从牙缝中挤出了恶狠狠一句。
“借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耍你玩呀!”
我一哆嗦,麻溜儿低下头。此时,我不敢再正视大嘴叉子,更不敢去看他那张脸。因为那张气急败坏的脸都已经扭曲得走形了。
“把脑瓜子抬起来!”
大嘴叉子又是一声大吼。
虽然这一声没有震天动地,但却让我再打了一个冷战。我一害怕,那刚刚抬起的脑袋又立刻低下去了。我突然发现,大嘴叉子的身子也在乱颤着,而且,那抖动频率还不小,连那两只大手爪子都跟着一块在嘚嗦。嘿嘿!终于轮到这大“王八蛋”也哆嗦了一把。
广大人民群众开心之日,就是阶级敌人难受之时。
事实也果然如此。那大嘴叉子很快又火冒八丈了,再也撸不住自己的行动了。就在我还沉浸那一丝得意之中,他已经伸过来那一只大手爪子,一把就薅住了我的衣领,连将自己的身子都一块拎了起来,然后就跟扔那一袋子面粉一样,又狠狠将我蹾在了地上。我那身子一晃悠,手上一疙瘩胡萝卜咸菜也跟着抖动了一下,借势便掉在了水泥地面上。
“捡起来!”他叫道。
我马上哈下腰去。可是,自己的手指头还没有摸到那疙瘩胡萝卜咸菜,屁股眼儿就已经挨上了一个腚根脚。那一阵抽筋般火辣辣的疼,让我不由地大叫一声。
“你还敢耍我不?”他咧着大嘴说。
“叔叔,我说的是真话,我哪敢耍你玩呀!”
我半蹲在地上,咧着一张大嘴,一只手拿着那根胡萝卜,一只手还捂着自己屁股,怯怯地瞄着他,身子纹丝不动。
大嘴叉子弓着身子,俯下头,凶光闪闪地盯着我。
“我看你就是耍我。”他冷冷一笑道。
“我不敢,我真不敢啊!”
哪里知道,就在我争辩声中,大嘴叉子那只大手爪子又突然伸了过来。不过,这一回他掐住了我的耳朵,并且再次将自己拎了起来。当然,我那只耳朵还无法承受自己的体重,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往高处拎起我,只是死劲儿地扽了扽我耳朵。
“疼啊!疼啊!”
我连连叫唤着。那可是真疼啊!都赶上了撕皮裂肉一般,比那个冷面老太拎得的要疼上十倍、百倍、甚至上千倍。
“疼吗?疼吗?”
大嘴叉子可不管你疼不疼,他一边说着,一边又狠狠扽了几下。
“不疼!不疼!”我连忙改口道。
“哼!这么说就对了。”大嘴叉子这才松开他的手。
“好,我一定会按照叔叔教我的话去说。”我说。
“不,你应该按照党的要求去做。”大嘴叉子纠正道。
“是!我坚决听党的话。”我就跟向党表决心一样说。
“党的政策是什么?”大嘴叉子问。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大声高呼道。
“嘿嘿嘿。”
大嘴叉子忽然笑出声来了。
我一惊,瞟过眼去,看见的却是一张冰冷冷的脸。
大嘴叉子看看我,还眨了眨一种奇怪的眼神。
我顿时惶恐起来了,不知道这大嘴叉子又要玩什么花样儿。
但是这一回,大嘴叉子并没有直接动手打我。只见他扭过脸去,向屋门那边瞥了瞥。然后,他再转过脸来,将那张臭烘烘的嘴靠近我耳朵,低声道,“你这傻小子儿听好了,我现在就给你那个榆木疙瘩脑袋开开窍!你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我说。
“嘿嘿,只要你听清楚了就好。”他拍拍我肩膀,有那么一点神秘地说:“你仔仔细细好好的想一想,比如在你的身边,在你上学的学校里,在你家住的那个大院里,或者就在你自己的家里面,有没有这样一个人,比如你的老师,左邻右舍的叔叔大爷们,也包括你的爸爸妈妈和姐姐哥哥,有没有谁向你讲过毛主席的坏话?”
大嘴叉子说到这里,他还故意停顿了一下,两只眼睛死盯着我,盯了好大一会儿,又大吼一声:“这一回你听明白了没有!?”
“我听明白了!”
我充满底气,大喝一声。虽然我那声音铿锵有力,其实我脑子里还是乱糟糟一团,一时数不出个数来,也只能用呐喊声来掩饰我的空虚。
大嘴叉子也看出了这一点,他又转过头,再瞥一眼门口,压低嗓门说:“你这混小子儿别只认识吃,要好好动一动脑子。嘿嘿,只要你想出来这一个人,你就可以回家了,你听清楚了没有?肩上那个大脑袋瓜子别像榆木疙瘩一样不通气!”
接下来大嘴叉子还说了很多的话,但是我没有记住一句。不过,那最后一句“肩上那个大脑袋瓜子别像榆木疙瘩一样不通气!”我却记得很牢固,几乎记住了一辈子。
是啊,这大嘴叉子说得也太对啦。
我在大多时候,自己那脑瓜子的的确确就像一个不开窍、没有活动气的榆木疙瘩。有的时候,连我自己也十分纳闷儿,为什么我的脑袋就一直不大会绕弯子呢?为什么就像一个大秤砣那么不开窍、那么死心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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