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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老爷子从里屋走出,已是半个钟头过去,坐在外头的魏清娸和魏捭阖两人依旧不曾互相言语一句。
刚出屋的老爷子见到此状,神秘兮兮地朝许久不见的孙子使了几个眼色,嘴角坏笑,十足一副为老不尊的模样。然后瞬间又一本正经道:“进去看看吧。”对此习以为常的魏捭阖,习惯性无视,进了里屋,见到因伤势未愈只能躺在床上的魏魁,顿时一脸地戚然。
即便是之前就从墩子那里知晓了大致情况,有了些心理准备,可等到亲眼见到面色虚弱的魁叔,躺在床上不得动弹,还是不免有些难以接受。
要说在书本驳杂的精髓之处,是老爷子给了魏捭阖一条终南捷径,那么在此之前,将他于读书识字领进门的,则是眼前的魏魁了。
还记的当初方才四岁的他,便是同魏清娸与墩子,一起在魁叔的戒尺下成长起来的。而这位在别的孩子和家长眼里看来格外和蔼亲切的教书先生,在他们面前却从来没有慈眉善目过,甚至包括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没丝毫留情,但凡有一丝不称心如意的地方,都会呼呼赏你一顿鞭打,那就更别提魏捭阖和墩子这两位了。一根戒尺,也不知因为打坏了而换了多少回,时至今日,自小就在周边村子臭名昭著、横行霸道且无所顾忌的墩子,见了魏魁,一样还是跟老鼠见了猫一般,不是撒腿就跑,就是腌了气的皮球一样死气沉沉,愣是不敢大口喘气,唯唯诺诺,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可见,当时这三个孩子被魏魁敲打得多厉害,其中又以魏捭阖为最,隔三差五那都算少的,也亏得他能忍,但毕竟是个孩子,当初要是说不怨恨必定是假的,所以魏捭阖也会变着法子在读书习字之外的事情上膈应魏魁,诸如借他一本书,还回来的时候被撕得只剩半本,糟蹋魏魁种在庭院里为数不多的几株植物,有事没事就带着墩子家的狗在魏魁家附近拉屎屙尿,还有恨屋及乌地欺负当时本就和他互相不待见的魏清娸等等,都是些不算大非大过却又令人头疼不已的孩童行为。
可人家魏魁丝毫不为所动,不同于睁一眼闭一眼,而是干脆闭上双眼,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便由着你折腾。但一旦你上了书桌,还是要雷打不动地完成他定下的任务。若是不达标,那你还得老老实实伸出手挨打,没二话。
之所以魏捭阖是三人之中挨打最多的一个,并不代表他从小资质愚钝、朽木不可雕。而是因为魏捭阖所要完成的额度一向都是魏清娸和墩子的两倍,因此也由不得儿童时代的他会怨恨魏魁。
待到魏捭阖在魏魁的棍棒和严厉下,终于能按要求在规定时间内达到魏魁的既定任务,而不遭鞭打时。也正是那天,魏魁亲自提着酒到他家与老爷子痛饮了一晚,而破例被老爷子允许能喝一碗烈度奇高的自酿白酒后一直晕晕乎乎,已然不分东西的魏捭阖听到从不曾开嗓的魏魁,在酒醉后,用大悲调,高歌一句“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随后倒头睡去。
魏捭阖发觉,至他记事起就一直愁眉紧缩的魁叔很开心,是真的开心。还在半睡半醒中的魏捭阖,似乎也懵懵懂懂中明白了些什么,自那一刻起,他不再记恨眼前那个正倒头大睡命运多舛的成熟男人。
“坐吧。”见到来人,魏魁面含笑意道。
魏捭阖坐下,一时半会还不知如何开口,喊了声“魁叔。”后便没有下文。
“魁叔我命不好,难得去一趟上海见见世面,就出了意外。”不等魏捭阖发问,魏魁先行说道。
瞧见魏捭阖听到自己解释后的质疑神色,他知晓自己的三个学生都是灵气不凡的聪明孩子,或多或少有些疑虑。可现阶段,魏魁并不打算多作解释,岔开话题问道:“你和清娸怎么样了?”
被问到的魏捭阖顿时一脸尴尬,硬着头皮道:“还好。”
魏魁见状也不点破,老爷子虽说过让儿女们自个顺其自然便好,可作为父亲的他,出于私心,不免忍不住多提点几句:“你魁叔我是过来人,男女之间小打小闹再正常不过,以后终究还是和好如初,所谓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就是这个道理,再说你们两个之间又不是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不是?”
毕竟是长辈,又是老师,以后指不定还是自己岳父的男人的教导,魏捭阖虽说其中的苦乐自知,可也只能毕恭毕敬地回答道,“是。”
平时近乎呆板刻薄的魏魁,今天不知怎么了,感触颇多,继续道,“哎,清娸这孩子的脾气是倔,我这做父亲的怎么会不知道,但毕竟人家是女孩子,你作为男方自然也要大度些,不管对错与否,总得让着她点。这女人呐,抛开其中一些势利虚荣心泛滥的庸俗少部分不说,大多都还是除了要求自己的男人有上进心以外,也就再希望我们会哄哄人,疼疼人就大多知足了的。”
魏魁不等魏捭阖有什么反应,挥了挥手,继续说道:“自从你茹姨走后,我就剩这么个女儿相依为命,现在又断了双腿,怕是要一辈子老死在这深山老林了,清娸以后还得靠你照顾不是?”
这次,魏捭阖没有言语,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之后两人又拉了拉家常,再就是魏魁和魏捭阖提了提关于《河山》内浙江至天津的地貌概要。便说自己有些困了,要休息,让魏清娸出门送送魏捭阖,原本不会答应的魏清娸和魏捭阖两人见到魏魁如今的状况,怕驳了兴致,也就只能点头照做。
等到魏捭阖和魏清娸一同走出屋子,之前还是一脸语重心长的魏魁竟是一反常态地狡诈笑道“还是忍不住倚老卖老了啊。”
两人一出门,就看到了一个死胖子蹲坐在石头阶梯上,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何处弄来的草根,同时在他身边坐着一条土狗,一人一狗背影佝偻,何其相似。不是墩子是谁?魏捭阖走上前,抬脚轻轻踢了踢他的屁股。等到墩子转身,见到发小和一脸不自然的魏清娸,瞬间淫笑起来,拍了拍魏捭阖的肩膀,然后就一溜烟走人跑路去了,临走前,他还不忘转头对两人眨了眨眼,寓意不明,却透着股淫荡。两人被墩子这么一搅和,魏捭阖还好,不管内心如何,至少表面上没多大变化,倒是魏清娸,原本就不自然的清冷表情,更加冰冷生硬了几分。
而之后一路上就惹来众多目光的两人,虽说依旧沉默不语,但都各怀心,思气氛微妙地各自转头偏向一方地走着。
最后,还是由魏捭阖开口打破沉默:“魁叔的事,你别太难过了。”
见不知什么时候重新扎起马尾的魏清娸没什么反应,魏捭阖也不觉着如何尴尬,继续说道:“魁叔的气色不错,不像是假的,至少人在总比不在了强。”
魏清娸并没有转过头。
“对了,刚才在屋里,照魁叔的意思,你回上海的时候,要让我陪着你去。”
魏清娸依旧沉默。
魏捭阖并没有丝毫气恼,挠了挠头,继而轻声笑笑,感慨自己确实不是那种口若悬河,满嘴甜言蜜语的公子哥,似乎一时半会也找不出什么话题,只能闭口不言,让气氛回归沉闷。
路上,并不知晓魏清娸内心作何想法的魏捭阖,莫名有些走神,想到他俩小时候的点点滴滴,不由摇头苦笑,那个小时候,丑笨到成日扎着两根朝天辫,憨傻到连鞋带都系不顺溜还会因此恼怒到差点哭鼻子的蠢笨姑娘,似乎已经不复存在了吧。
她好像不再是会因为自己几句言语就笑颜逐开,为她做几件小事就能牢记于心的青梅竹马了。现在的她,是众多牲口追求的对象,是校方各级领导看重的学生,是整个村子里最出彩的女子,同时也是已然一骑绝尘的女神了。
到了家门口,略微走在前面的魏捭阖,侧过头,道:“到了”。
魏清娸回过头看了一眼魏捭阖,接着丝毫不拖泥带水的爽快转身离去。
“等等。”
已经迈开步子的魏清娸身形顿了顿,停在原地,然后就见到这几年来都没有今晚如此低姿态的魏捭阖,走了几步,来到她面前,蹲下身,很自然而然地帮她系起不知何时松开的鞋带。
而已然因为魏捭阖弯腰低头看不到她是何反应的魏清娸,单手捂住嘴巴,泪眼婆娑,无声无言地说了句谁都看不见听不到的两个字,“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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