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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角也很郁闷。自从魏玲玲来到厂里，时不时就要到李角他们的宿舍来。又是给李角和刘家富洗衣服，还要给他们拆被子。像一个乖巧的小媳妇，伺候公公，服侍丈夫。搞得宿舍里的人都很不自在。
可吕桂馨却全力支持魏玲玲的做法。旁人看在她与刘家富的关系上，也不好表示什么。刘家富看上去，也不喜欢现在这种状态，却没说什么。这让李角感到，越来越陷于尴尬境地。
这天下了班，吃过晚饭，魏玲玲又来到李角他们宿舍。李角便把她叫到了外面，也没有离开厂区，找了一个并不很僻静的地方，让魏玲玲坐了下来。
李角不知道怎么张口，可他又不能不张口。最后他吞吞吐吐说道：“玲玲，咱们都是出来打工的，都得靠自己照看好自己。咱们作为同乡，你又是刚刚来到厂里，我帮不上你什么忙，已经很惭愧了。现在却总是让你来帮我，你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再说你又是个女孩子，经常出入男工宿舍，也会给其他人带来很多不方便。所以，你以后最好不要来我们宿舍，有事情需要我帮忙，就告诉我师娘。”
魏玲玲默默地听着，好像这一切，也在她意料之中。半天才叹息道：“我知道你忘不了山芝。”
李角眼前仿佛又出现那个场景，在黑黑的长长的豪华轿车里，那是“奔斯”车，有些像国外的灵车，在那里面坐着毫无表情的凌山芝。这让他的心抖动了一下，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这几天，李角一直在琢磨彩票的事情，虽然形成了一些想法，却始终感觉自己对于这方面的知识很有限，还打算后天厂休的时候，到网吧查查资料。因为已经确信凌山芝没有死，反倒没有更多地想她。
在这厂区昏暗的灯光下，他又一次想起，当他追到下海新区穿越光幕的瞬间，一切归于大自然本有的静谧之中。这让他似乎有了一些感悟。然而，他还必须应对眼前的事情。李角借此话题，语气坚定地说道：“是的，我永远不会忘掉凌山芝。说句不尊重别人的话，除了凌山芝，我心里容不下任何别的人。”
魏玲玲的表情并没有变化，只是望着远处，对李角说道：“其实你们并不是同学，过去也不认识，只是到了下海，才认识的。也许你们就是一见钟情吧？”
“凌山芝跟你说过？”
“这种事不用说，山芝也不会说。但是大家都能感觉到。前几天我去镇医院，看了看咱们受伤的同乡姐妹，最后从窗户里跳到仓库顶上的，有两个是米脂的。她们还算幸运，只是摔断了腿。我们在一起谈论山芝的事情时，大家都这么看。”
见李角沉思着，魏玲玲继续说道：“我们还知道，山芝并不像我们，她不是家里穷得没办法才出来的。你也不是。我们和山芝都不是一个乡的。
“她们凌山堡乡只来了她一个。好像还是最后加上来的。村里人信息闭塞、交往面极窄，除了本村的人，相互认识之外，像我们在乡里读过初中的，顶多认识几个一个乡的外村同学，还有本乡的一些有名的人物，别的就完全不认识了。”
“你们知道凌山堡吗？”
“我们乡离她们乡很远，不是太清楚，只是听姐妹们私下议论，说凌山堡自古传说很多，光是什么‘西夏宝藏’、‘闯王宝藏’就说不完。凌家是个大家族，解放前就把土地分给了穷人，解放后出了不少大干部。其实米脂哪个乡，都出过大干部。像我的表姨夫就是副省长，表姨也是厅级干部。
“听姐妹们讲，这些年，陕北发现了大的油气田，说来资源的所有权是国家的，其实关键是开采权。谁掌握了开采权，谁就抓住了用国家资源发财的机遇。所有权是个屁，不就是国家收些税嘛。所以这些年，陕北又开始了新一轮圈地的‘土地革命’。
“她们凌家自古就是强霸不安分的家族，自然善于革命，又有许多大背景，所以他们就发了大财。估计山芝就是他们凌家的人。大概属于旁系，没有考上大学，大概就面临婚姻问题。也许就是因为，她看不上家里给她介绍的对象，和家里闹翻了，自己偷偷跑了出来。我们想来想去，除了这个问题，山芝不会因为别的事情跑出来的。
“其实咱们那边也缺工人，我们这些姐妹也是想，既然都是做工，为什么不借这个机会往远处走，越远越好。黄土高坡有什么好？彪悍的民风何以形成？都是这贫瘠的土地造成的。
“说起来，改天换地已经七八十年了，出了不少大干部，出了数不清的烈士，照样黄尘蔽日的天没变，沟沟壑壑的地没变，清苦贫穷的百姓生活没有变。”
听到魏玲玲的慨叹，李角也是思绪万千，他轻声问道：“现在到了南方，这里是发展最快，最发达的地方，你们觉得生活得怎么样？习惯吗？”
魏玲玲说道：“真不怎么样！生活不习惯，还不是主要的。主要是太累了，身体累，心里累，整个人没有不累的地方。在宿舍里，四十多个女人，一天价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惊天动地，想好好休息都不行。这次发生火灾，没出事的姐妹们，竟然都有解脱的感觉，也都有了回家的充足理由。
“你说这世界上的事情就怪了。人多的地方，人就像一碗小米干饭，一粒连一粒，一粒粘一粒。像咱们家乡，人少得就像瞪眼儿米汤里的米，想找到一粒都难。
“人少，让你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人多，又让你心烦焦躁。姐妹们也议论说，这人就是怪，你看着不顺眼的，离你近一点儿，你都觉得厌恶，浑身不舒服。和你相好的，俩人躺在一条板凳上，都不觉得挤。所以还是人心隔得远，人们才觉得挤。
“我也不像山芝那样，工作上有个目标。不怕你笑话，我出来就是想，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后生，不惜一切嫁给他。真要是找到了这样的后生，再苦再累再麻烦，我也不在乎。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会像对待情郎那样对待他、等待他，一辈子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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