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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脸色始终惨白的邓耀前，离开了胡萍表姐家的小旅店。可他不敢走上大街，只好朝南走到了海边。此刻他的心情与这大海一样，在沉夜之中完全被黑暗笼罩，黑灰黑灰的一波又一波的浪涌，拍打着满是礁石的岸边。看似平静，其实就像波涛般的澎湃。
胡萍的话，不仅让所有男人难堪，更让他这个心有大志，满怀自信的男人感到屈辱。可一个只有过一次性尝试的男人，他又哪里懂得的更多？然而自己又不甘心，总想找些理由很有面子地得以解脱。整个思想就陷入了偏执，就像海浪明知打不碎礁石，依然毫不停歇地不断拍打。
其实邓耀前脑子里，并没有对让他难堪事情的清晰思路，只是凭借否认否决来反抗。他完全不能想象，许小环这么个刚二十岁的女子，为什么这么恶毒，这样对世上男人如此鄙视？所有这些在邓耀前脑子里，最后竟演变为自己一旦有了二百万，将要当面羞辱许小环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胡萍将看到自己的本事，心甘情愿喜欢自己，献身给自己。当然自己最后也不会娶她。她一辈子都会后悔。
这样想着，心里的郁闷似乎得到了纾解，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威斯纳厂的对面。他看到了两个住满了人却死气沉沉的院子。才记起这是威斯纳厂大火以后，临时安置厂里工人的地方。那场大火，让厂里近千名工人失去了工作，连他们的宿舍楼也在大火中被邻厂推倒了。他们中的多数人并不想回家，想很快在附近厂里，再找份工作。
这么多工人留下来，也让厂里和镇上都很麻烦，便由老板已病倒在香港、注册资本已分文全无的厂方出面，在厂子大街对面，找了两所当仓库的大院子，临时集中住到了这里。
镇政府出资替工人们包下大院子，厂里剩下不多的大学毕业生管理人员，也一边找工作，一边帮着维持这里的秩序。但实际上，这里乱哄哄的，就像是屠宰场旁边的待宰猪圈，人们没有心思管其他人的事情，警察和协管员也懒得到这里，院子里什么打架、偷东西、耍流氓，一概不管。
邓耀前找到了威斯纳厂的老乡，讲了自己被诬陷开除的经历，也让老乡有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唏嘘。他们答应邓耀前，就临时住在这里。白天多数人都会出去找工作。找到了工作的，哪怕并不称心，也会马上搬走，就像被挤得快发疯的猪一样，就算进了屠宰场，也如逃出生天一般感到解脱、感到舒心。找不到的只好又回来，继续重复昨天的故事。
有几个市场经济头脑比较发达的工人，抓住了“民以食为天”需求之商机。他们组织起一些相熟的男工女工，采购回那些几乎要被扔掉的最便宜蔬菜、发了霉的大米，黑糊糊的地沟油，办起了伙食。午饭、晚饭都是两元钱一份，居然里面还有肉！
这些办伙食的人，自称在危难关头，贴着钱为大家服务。可他们也不是有钱人，一个个干得十分卖力，据说工钱不低。还有人看到，那几个为首的，时不时还去银行存笔款。也让大家，对工厂食堂的伙食质量大起疑心。
邓耀前走的时候，因为是被开除，押在厂里的两个月工资没有了。身上只有师父和胡萍给的两千五百元钱，和随身的行李。他白天不敢出门，有时也想学习，却因环境太差根本做不到。每天就躺在那里发呆。一般中午在这里吃饭，晚上便出去。
他跟老乡说，晚上要出去打些零工，回来很晚，只要给他留个铺位就行了。其实哪里有什么铺位！地上铺着一层草垫子，大家就挤在那里，每天晚上能给他留出来的那个铺位，窄的像条细缝，躺下去的时候，还要把旁边的人叫醒、挪个地方，才能挤进去。
凭着鄂地山里人的那股倔强，虽然曾经被林建强发现，邓耀前每天晚上还是坚持要出去。昏暗中不敢上大街，就从小路绕上十几里路，继续在林建强家周围晃悠。原本他只是想搞清楚，李角怎样唆使林建强陷害自己。没想到竟让他听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这让他更加用心，试图多了解些情况。
林建强和张霞自从发现邓耀前偷听以后，已经闭口不再谈论彩票大奖的事情，平时还保持着理智，不想被人听到。可一旦说起钱的问题，张霞就很激动，就要讲一番道理，自然要援引前因后果，论证谁是谁非。虽然被无心的外人偶尔听到，也不一定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可一来二去，就让有心的邓耀前品出一些味道。
邓耀前听到的内容并不完整，本来还想继续听下去，可是想到那天被林建强发现了。林建强那充满杀气的目光。实在让他心惊胆战。白天躺在那里，他开始梳理这些信息，觉得大体上已经明了。这样邓耀前“打零工”的日子结束了。他说要在大院儿休息几天，开始认真分析情况，寻找抓住机遇，实现自己利益最大化的途径和方法。
他反复考虑，去揭发，那是最愚蠢的。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公安肯定不会相信一个农民工的话，得把自己当成疯子轰出来。更不要说，公安内部肯定和善彩站早有勾结，自己被抓就足以说明。
更不可行的是，自己现在属于被下海清除出去的人物，跑到公安那里，还没等说话，就会被警察和协管员揍个半死。更何况，现在威斯纳厂的大火还没处理完，自己过去就是找死。
邓耀前想到，照说以此来要挟林建强也是可行之路。但一想起林建强眼里露出的杀气，就让他害怕。善彩站的人个个心黑手辣，就算答应下来，等自己过去拿钱，还不把自己的命搭上。
下海这个地方治安很好，当地人的安全有充分保障。但是外来人流动太大，谁也说不清人是走了还是失踪了。反正按照统计，因爱情、经济和精神不正常等原因，跳海自杀的事经常发生。还只是被冲到岸上的，漂在海里的，还有被渔网捞出来的。当然在下海镇区划以外发现的，不在下海统计之列。据说比全华夏的自杀比例略高一些。
一旦发现这类情况，下海派出所刑侦组的警察一般都会去看看，拍下照片，一般都认定为自杀。即使是满身伤痕，胳膊腿断了，也会推定为大浪卷起尸体，砸向比刀斧还尖锐的礁石上自然形成的。邓耀前想，要是敢讨要封口费，他也可能会以“因盗窃被工厂开除，生活绝望”的原因被自杀。
越感到绝望，让人也会更往绝处上想。邓耀前灵光一闪，从铺位上坐起身来，一拍大腿，心中喊道：“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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