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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刘家富接到老家打来的一个电话。同宿舍的人,虽不知电话内容,却也明显感到,他好像完全变了个人。
平日里,因为他技艺精湛,待人从不欺软怕硬,虽有些玩世不恭,也从不主动和别人打招呼、开玩笑,但只要别人出现冲突纠纷找到他,他都乐于扶弱抑强,排解矛盾。
要是别人表示感谢,他总会沉下脸来,骂句粗话。然后说,“要是这样,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所以,不仅成了宿舍里的老大,也无形中成了全厂蓝领员工的老大。就是一般白领,见到他都会尊敬地主动和他打招呼。连各级主管经理们也要称他刘师傅。
所以刘家富平时总是昂首坦然走在厂里。可这几天,却总是皱着眉沉着脸,脾气极坏,做事焦躁。连吕桂馨和他同宿舍的人,都不知什么回事,也不敢问。
前几天的一个晚上,两个女徒弟不在的时候,李角拿出了两千元钱,递给刘家富说道:“师父,着急没用,你先把这两千块钱寄回去,要是不够,大家再想办法,只要是钱能解决的,咱们总会有办法。”
只见刘家富诧异地望着李角,脸上猛然涌起断然拒绝的怒色,张口就要骂出粗话。可张开的嘴僵住了,脸上越来越浓重的无奈表情,让他颓然坐到床上。半天才低声说道:“没用的。”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既不明白李角是怎么知道的,也还搞不清楚,刘家富老家到底出了什么事。邓耀前向李角问道:“你怎么知道师父家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
邓耀前还要问。这时,过来看刘家富的吕桂馨,抢过话头说:“富哥,我那里还能拿出一万多块钱。需要,我就给你拿过来,要是还不够,大家凑一凑。你可千万不要着急!”
邓耀前挣的钱,据说还要还债,所以没敢明确表示出钱赞助。不过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安慰刘家富。虽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但也都真诚地表达了,尽力在精神和物质方面支持他的心愿。只有李角和吕桂馨没再说什么。
后来,邓耀前还提议说,凭师父在厂里的威望,搞个全厂募捐。他还主动自荐,由他出面,也验证一下自己集体催眠的手段,相信一定能解决问题。被刘家富狠狠瞪了一眼,又把钱甩给了李角,说了句,“都休息吧”,大家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接下来的几天,宿舍里的气氛一直很压抑,大家都轻声慢步,尽量不打扰每天发呆的刘家富。
只有吕桂馨,瞅个机会,单独找到李角。悄悄问他,刘家富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李角是怎么知道的。在刘家富的宿舍里,吕桂馨对李角最好。
一来这个年轻人长得高高大大、干干净净,身上既无俗气,也无邪气。二来他接人待物,大方有度,不卑不亢。在这个四方农民工杂处的地方,是很少能见到的有教养、懂礼貌、自觉保持良好生活习惯,知道自尊自重的年轻人。就是总带着一顶工帽。有时看着叫人感到特别。
当然吕桂馨知道为什么。因为这个李角,头上似乎长了一只“角”,或者那根本也不是角。只是头顶右侧天生长出一个直径半寸、高半寸的圆锥形骨块。
她也是经常来这个宿舍偶尔发现的。有一次,爱打闹的胡萍,非要李角叫她姐姐。李角不搭理她,胡萍上去就把李角的帽子打落下来。就让吕桂馨清清楚楚看到,李角头上白森森的骨块儿。
后来吕桂馨悄悄问刘家富,怎么回事。刘家富就沉下脸对她说,李角这孩子有些窝囊。要是很多人都知道,他头上怪诞地长个角,恐怕许多人都会欺负他。所以不许告诉其他人。这是他们机修组对外,人人必须遵守的承诺。吕桂馨也答应下来。
李角也与吕桂馨谈得来,曾悄悄告诉过她,这“角”是天生的,搞不清原因。医学专家曾说,这种情况极其罕见,只有文献记载,没有确切实例。
据说出现这种情况,可能是在胎儿头骨发育的某个特殊时间段,碰巧遇到了特殊刺激,才会出现这种特殊情况。只是到底在什么特殊时间段,受了什么特殊的刺激,连李角的妈妈也无从回忆。所以这将永远是科学之谜。
这天吕桂馨向李角问道:“小李,你师父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师娘,我真的不知道。”按说吕桂馨算不得名正言顺的师娘,但她喜欢机修的那帮年轻人这么叫她,所以也就叫熟了。
看到吕桂馨一脸不解的样子,李角只好继续解释:“师娘你想想,我师父可不是那种轻易能被压倒的人。肯定是出了很大很难的事。家里打电话告诉他,就是让他想办法解决。
“师娘你想想,作为咱们这些普通人,解决困难的办法,也只有两条,要么需要人出面,比方说家里有人病危,或者去世。要是那样,师父早就走了。可是他并没有走,说明他回不回去,都解决不了问题。那肯定就是需要钱的困难,而且数目不会小。所以师父才成了现在这样。”
“这样看来,他家的女娃儿也发病了。唉……”吕桂馨深深叹了口气,望着李角询问的眼神,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打量着李角说道,“没想到,你还真的很聪明。”
“哪里是什么聪明。这不过是人世间,咱们老百姓的常情常态。稍加思考就会明白。”
接下来,又是吕桂馨的一声叹息。半天才又问道:“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李角说道:“等几天看吧。我师父不想让大家帮他。他知道,大家那点儿钱,挣得也不容易。他觉得更不能接受全厂人的捐助。以他的性格,那是很痛苦、很屈辱的事情。我们也说服不了他。师娘,现在你也不要去问他、劝他。
“其实我倒觉得靠大家,是唯一可行的办法。现在他接受不了,回头情势逼人,如果家里的困难,逼他不得不低头,他也只能接受。其实互相帮助,是咱们老百姓唯一靠得住的办法。唉,再等等看吧。”
再接下来的几天,宿舍里还是充满阴郁气氛。几个年轻人躺倒就睡,倒也没有听见什么。可余呈祥悄悄告诉大家,这几天,刘家富天天夜里说梦话,声音很激动,就是听不清说什么。提醒大家干活儿时,要少说话,要有眼力,要勤快些,别让刘师傅操心上火。
这样就到了厂休日。吕桂馨早早来到宿舍,她想陪刘家富上街逛逛,散散心。其他人也准备象平时那样上上街,顺便抓张彩票。
宿舍里,只有李角从来不参与抓彩票。不管别人怎么拉他“入伙”,他也不为所动。他上街,就是泡一天网吧。吕桂馨也因为这,才觉得李角明事理,有定力,和那些人不一样。一般女人对抓彩票这类事情,兴趣远远低于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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