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钦虎面带微笑目送桑哥的人马走远,心中异常烦闷,不知道桑哥交代的事如何解决。一边是官府的威慑,一边是宋朝遗臣的压力,真是难办的很。
方才自己拒绝了桑哥的要求,觉得给自己带来了无穷后患,那桑哥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桑哥走了没多久,手下庄丁来报:“苏州守备高静辉,正在整顿人马准备围剿轩辕庄。”
杨钦虎大吃一惊,虽然桑哥迟早会找自己的麻烦,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啊。
他沉思一会,觉得此事不能耽搁,回到内室屏退手下众人,来到角落的一个花瓶前,将手伸进去,抚弄了一阵,身后的墙嘎吱一声向后翻转,闪出一道铁门来,他迈进铁门,沿着蜿蜒的石阶向下越走越深。
天色已经黑了下了,四周笼罩在夜幕之中,虽然是正月十六日,可满天的阴云,不见星月,陆崖此时换回了男儿装,既然到了苏州,总不能一身女装去见肖玉天,他用雪水洗去脸上的铅华,却仍在脖子、耳后留下少许残红。尹兰笑他是个大花脸,陆崖却有些沮丧,自然是因为再无缘与尹兰共乘一骑。
离轩辕庄尚有一段距离,却见前面火光冲天,浓烟直冲霄汉,在暗夜里显得格外醒目。尹兰暗道不好,轩辕庄出事了,立即催马疾奔,陆崖则在后面徒步追赶。
虽然老远看到火光,可要到出事地点可也不短,尽管陆崖轻身功夫不错,可哪里能追得上大黄的脚步。等陆崖赶到近前,尹兰已经不见,只剩大黄独自伫立在庄外,陆崖只见偌大的庄园四处是火,一块牌匾掉在地上,仍在燃烧,上面刻着轩辕二字,庄字却已经烧光了,轩辕庄占地百顷,周围也没什么人家,连救火之人也看不到一个。
陆崖担心尹兰安危,只身潜入火海,可哪里有她的影子,只好一边找一边大声叫着尹兰的名字,回答他的除了自己的呼喊声便是木头被火烧裂的噼啪声。
来到后院,见后院内有一个花园,因为花园附近有水池,因此这里将前面的火隔断了,花园里面便是轩辕庄的内宅,陆崖走了进去,果见尹兰茫然地站在那里,一身锦衣衬着长发在风中飘飞,身后的池水将她的周身映衬得一片火红,显得无比艳丽和凄凉。
陆崖此时无心欣赏,高声道:“尹姑娘……”
尹兰回过头,流下泪来,陆崖来到近前问道:“尹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尹兰一下扑到他的怀中,哭道:“我也不知道,义父他们都去哪里了?怎么庄里一个人也没有。”
陆崖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他们应该没事,你看这庄内空无一人,不见尸体,看来他们未必就烧死了啊。”
尹兰抬起头看着陆崖问:“真的?”
陆崖随口答道:“相信我。”
尹兰点了点头,心中却仍然不大放心。
陆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起这么大的火,可觉这火似乎为了掩盖什么,就算是起火,庄内不可能无人知晓,显然是有人故意放的。若是有人来寻仇,那么尸体又在哪里?若不是,究竟是什么事让杨庄主舍弃如此大的家业呢?
陆崖一边说一边走到内室的窗前,无意中从邢开阳处夺来的鬼头刀碰到了窗台,只听当一声响。
“这房子怎么是铁的?”陆崖奇道。
尹兰来到陆崖身旁用手敲了敲墙壁,果然不是木石,而是精铁铸成,她疑惑地看了看陆崖:“果然,可那又怎么样?”
陆崖道:“我猜杨庄主和你义父他们会不会在这间房的某个地方,这间房子这么特别,说不好有密道什么的。”
尹兰疑惑道:“那我爹爹肯定在里面?”
陆崖道:“那我可不知道,不过我们去找一找,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总比在这里发呆要好。”
尹兰担心义父安危,此时也没了主意,也许真如陆崖所说也说不定,便点头应允。
二人来到内室,里面仍是空无一人,家具摆设也不奢华,一张八仙桌,四把椅子,一个书柜,床上帷幔低垂,也不见有人。陆崖用刀一一敲过,居然全是金属制造,就连地面也是铁的,除此之外似乎并无异样。
尹兰也是初次来这间房,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猛然间抬头,看见南墙上有一烛台,烛台下有个铜铸的花瓶,在烛台与花瓶中间似乎有两行字在夜色中一闪一闪,尹兰招呼陆崖一起来看。
陆崖拿出火折子点亮蜡烛,见墙上果然有一行蝇头小字,便读到:“烛光伴长眠,屠刀斩白莲。”
话音刚落,房门咣当一声关闭,陆崖叫声“不好”,拉住尹兰想夺窗而出,这房间窗子不少,可只在一瞬间,唰唰唰从窗台下生出无数铁板,将窗子也封死。(说铁板是“生出”,是因为这些铁板是穿破窗台冒出来的,就像植物破土而出一般。)紧接着尹兰从铁板的缝隙里看到房外红光一片,显然这间铁屋也起火了。
尹兰大呼道:“这里也起火了。遭了!”
陆崖自然也看到了,“明明前面的火还有一大段距离,怎么顷刻间便烧到这里?”
尹兰道:“定是我们触动了什么机关,因此这里才起火。”
这火烧得真猛,而且整个房间全是铁铸,因此才说话间,二人已经觉得透不过气来,
陆崖道:“我们莫非要被当作铁板烧烤了?可惜没有辣子,不然味道一定不错。”
尹兰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笑?”
陆崖又去动那烛台,可这回全无反应,他索性将烛台摘下,这才发现,烛台后面有一根细细的油线痕迹,适才点火已经将油线烧毁。应该是陆崖点燃烛台,火苗顺着油线通到外面的机关,然后机关启动,因此二人才被困。
陆崖道:“这庄子也太古怪,怎么会有这些害人的玩意?”
尹兰看了看他手中的烛台,说道:“还是想办法找路出去才好。”
二人又在房内转了一圈,仍然没有出路,此时火已经越来越大,便是站在地上都觉得烫脚,热浪扑着脸面,惹得陆崖热汗淋漓,尹兰却天生汗少,虽然周身发热,却一点也看不出来,只一样不好,便是脚底也无汗,所以鞋子干燥的厉害,如今火势正猛,她的一双绣鞋开始冒烟了。
尹兰惊叫一声,在地上跳了起来,这一抬脚,一股火苗窜上脚面,陆崖赶紧一把抱住她,也觉得脚下热得不行,三窜两跳,跳到桌子上,桌子也是铁的,同样灼热,站不了多久,陆崖索性又跳到床上,好在床沿有一段是木头。
尹兰道:“快放我下来,怎么这般无礼?”
陆崖道:“你这时怎么害怕了?我们刚才在马上不是一直抱着的吗?”
尹兰俏脸一红:“那时你是女的,现在怎么可以?”她明知道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只是在轩辕庄这样抱着她,要被人看见,总是不好的,她可一时忘了,此时身在熔炉内,任何人也看不到她的。
陆崖闻听,哈哈大笑,“你这是自欺欺人了,说不定我们便要烧死在这里了,哪里还要顾忌那么多?”陆崖顿了顿,便又道:“尹姑娘,我们今日若死在这里怎么办?”
尹兰惊恐地睁大眼睛道:“不,我不想死,我才十七岁,你快想想办法。”
陆崖叹口气道:“我也没什么办法,既然天要我们死在一起,我只好认命。”
尹兰吓得哭了起来,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崖安慰道:“别哭,我抱着你,若是烧的话,也会先烧我的。先把我的腿烧光,然后我再把你举起来,接着我的胳膊,最后是头,希望你能坚持到有人来救你的那一刻。”
尹兰听他这时言语越来越轻薄,可又觉得他说的真诚,粉拳锤了他胸口一下,道:“你干嘛待我那么好,我可不要看着你死的样子,难看。”说着便破涕为笑,一想到二人即刻便成鬼,转眼便又哭了起来。
陆崖此时渐渐觉得脚底发热,原来床沿上的木头已经经不起火烤,开始冒烟了。陆崖右手抱着尹兰,左手用鬼头刀挑过桌上的茶壶,里面还有半壶茶水,将茶水淋到木头上,只见一道白雾升起,嗞嗞有声。
陆崖反手又将尹兰抱在怀里,尹兰也不再反对,望着陆崖的眼睛,道:“还要抱多久?”
陆崖见尹兰梨花带雨的样子,道:“抱到死吧。”
尹兰将手勾住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怀里,陆崖只觉得胸前一片湿凉,不知道尹兰是因为感动还是害怕,正在哭泣。可他心中却觉得,如果二人必须要死,那他希望尹兰可以晚死一些,他忽然斗起胆子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还没亲过女孩子,我可不可以……”
尹兰扬起脸道:“死到临头还想这些。”话还未说完,却被陆崖轻轻吻住,这一吻似乎使她心中不再害怕了,便受了这一吻。
陆崖道:“我想左右一死,既然与尹姑娘如此有缘,不如表明心迹,免得没机会说。”
尹兰眼中仍噙着泪水,听陆崖如此说,索性把心一横,笑着说,“别叫我尹姑娘,叫我兰儿。”
陆崖如何不知道此时尹兰的心意,便道:“兰儿,从我见你的第一眼便很喜欢你,你知道吗?”
尹兰心跳得厉害,她对陆崖颇有好感,也从心底开始喜欢他,可此时听陆崖这么说出口,仍觉得害羞:“那么直白……”
陆崖大喜,虽然身处险境,眼看便要做鬼,心中却觉得无比开怀,
尹兰在烛光照耀之下,红光满面,娇羞可人,眼中满是泪水,却面带微笑,她的心似乎也像这身外的火一样,就要将自己融化了。
忽然那花瓶处火光猛起,照得那个角落一片明亮,陆崖刚好看到花瓶上刻着一朵白莲花,陆崖一下惊醒。
他放下尹兰,尹兰诧异地看着他,手却仍勾着他的脖子,只听陆崖道:“烛光伴长眠,屠刀斩白莲,你说那花瓶会不会是另一个机关?”
尹兰这时也猛然醒悟,“说不准,或许那里真有什么机关,所以你最好别去。”
陆崖道:“左右是一死,不如拼一拼,你在这站着,我过去看看。”
说着一个飞身,跳下地来,脚一挨地面,马上起火,陆崖赶紧又跳回来,将火踩灭,鞋底已经烧了个大洞。
尹兰关切地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便这一问,陆崖顿觉一切危险都算不得什么,他对尹兰笑道:“不要紧,看我的。”
说罢提起鬼头刀将床沿砍下几截,丢在地上,他踩着断木来到花瓶处,用刀对着白莲花一刀斩落,白莲花应声而落,里面现出一个拉环。陆崖用手一拉,只听身后一阵声响,陆崖回头一看,一道铁门转开。
尹兰站在床上也同时看到,兴奋地大叫:“啊——!啊——!啊——!”
陆崖死中得活自然也是兴奋异常,对尹兰笑道:“看来我们不用死在一起了。以后你我恐怕要活在一起呢,哈哈。”
尹兰闻听这话,一皱眉,心想,若真的和他死在这里也好了,可如果这次真能活命,恐怕……。只是有些话无法说出口,便道:“先别高兴,等真活下来再说。”
陆崖哪知道她心中所想,几步跳到她跟前,高兴地说道:“放心,只要我活着一天,便保你不死。”
说完又将尹兰抱了起来,尹兰白了他一眼,道:“怎么又抱了?”
陆崖道:“难道你要走过去?”他高兴的有些忘乎所以,对着尹兰的薄薄的嘴唇又是一吻。
尹兰一想地上无论如何站不得人,便只好由他抱着,道:“快走吧,就知道亲。”
陆崖依照原先的方法,跳进了铁门里。
二人走进铁门,里面漆黑一片,好在地上全是石头,只是前面一段路有些热,往下走,却是越走越冷,尹兰道:“已经没火了,还不放人下来。”
陆崖不情愿地将尹兰放下来,口中道:“抱不够呢。”
尹兰脚刚一落地,便“哎呦”一声,陆崖一看立时明白,原来刚才在铁屋之内,尹兰的鞋底已经被烫掉了,这石板久在地下,甚是冰冷。
陆崖扶着尹兰坐在石阶之上,双手捧着尹兰的小脚,问道:“很冷吗?”
尹兰点点头,哪知陆崖却在她脚背上又是一吻,尹兰一颤,嗔道:“别淘气了,在马上就亲,铁屋里也亲,到这来还亲。”说完便觉后悔,心想我是怎么了?怎么可以这么放荡?
陆崖道:“原来马上你知道了啊。那时你还睡得正香呢。”
尹兰笑道:“我怎么不知道,我们离得那么近……”说到后面声音细若蚊蚋,几不可闻。
陆崖冲着她一阵坏笑,尹兰看着他的样子,心中一阵难过,他现在这么开心,可如果知道我们终究难在一起,又当如何?真担心他越陷越深,无法自拔,转念又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怕越陷越深呢?
陆崖见她看着自己发愣,手中捏着她的小脚,柔声道:“怎么了?这样按好些吗?我小时候给我爹就这样按过脚。”
尹兰道:“好多了,我脚不累,只是地上有点凉。”
陆崖闻听解下身上的包袱,从里面拿出昨夜盗取的女装,拿出里面的绣鞋,亲手为尹兰穿上,道:“虽然大了些,可总算不用再抱你了。”
尹兰收拾心神,道:“我们还得继续找路出去呢。”说话的时候神情有些落寞。
陆崖看在眼里,也未在意,他不知道尹兰心中想的是什么,只道是她还在担心出不去这个牢笼。可在陆崖的心中,这两日两夜,尽管历尽了惊险、挫折,可却是十年来,他经历过最开心的时光。为什么这么开心?也许山上的生活太过平淡,也许苏杭美景太过美丽,也许经历的奇遇太过凶险,也许是自此身边有了兰儿的陪伴,这许多的原因他不想去追究,他此时看着尹兰的脸,只想知道爱上一个人,是不是只要这么短的时间就够了。
而尹兰想知道的是,这份突如其来的感情能持续多久。
二人小憩片刻,继续向地下走去,长长的路似乎不到尽头。越向下走,地面越是湿滑,尹兰的鞋子太大了,几次险些滑倒,陆崖以手相搀,尹兰轻轻向后移了一下手臂,却被陆崖握住了手,她轻轻扭动一下,未能挣脱,便任由陆崖这样握着,刚刚死里逃生,陆崖再无顾忌,拉着尹兰的手,用脚试探着慢慢向下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见前面又有一道门,这次不是铁门,而是一道石门,陆崖用手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
尹兰道:“既然上面的门有机关,这里应该也有,好好找找。”
陆崖道:“这庄主也太古怪,自宅内还设置这许多机关干什么?”
尹兰道:“你不知道,这地方早在前朝就有了,以前这里是片埋死人的荒地,虽然毗邻苏州,方圆几十里并无人烟。蒙古军打下江南以后,也就是差不多十年之前,才建了轩辕庄,那时的庄主却不姓杨。”
陆崖奇道:“那这位杨庄主又如何得了这么大的产业。”
尹兰道:“具体我也不清楚,那时元朝的皇帝,也就是他们称作‘大汗’的忽必烈想叫江南百姓休养生息,从各地招募了许多富户来此,因此杨庄主才得以买下了这荒废的宅院。后来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再加上和元朝一些官员有来往,因此在苏杭一带,轩辕庄的名气很大呢。”
陆崖点点头,想不到轩辕庄是建在宋亡之后,而这地穴却应该建在前朝。再加上之前尹兰所提到的张世杰在这里做大管家,这庄子恐怕和南宋遗臣有莫大关联。有些事情仍想不明白,张世杰既然是这里的大管家,为何这几日才来轩辕庄呢?中间有十年的时间南宋的遗臣又去了哪里?自己的父亲是否尚在人间,江钲、邓剡、赵昺这些人在这十年间都在哪里,都做了什么?而如今杨庄主轻易便又将这里废弃,又有什么隐情?看来自己在山中日子久了,和自己的师父辛不平一样对世上的事早已经麻木了。
突然尹兰说道:“是这里了。”
只见她用手在一块砖上按下,可石门仍无动静。
陆崖拿着烛光凑近观看,只见一块普通的石砖上有一个湿湿的手印,这手印肯定不是尹兰的,因为他已经知道尹兰是不出汗的,而且手印很大,想是按机关之人是个多汗之人,而地下潮湿,这手印便保存下来。陆崖用自己的手向上面比了比,那手印比他的手掌还要大上几环,可见这人甚是高大。
陆崖也用手按了按石砖,仍然毫无反应,除了这个手印,周围再无特别。
尹兰略有所思,忽然道:“路不平,你再看看石门那边是否还有手印。”
陆崖依言看了看,果然发现在门的另一侧也有个手印,与那边左右对称,一般大小。
二人一人一边,同时向石砖按下,只听石门一响,呼的一声打开。二人相视一笑,陆崖道:“你可真聪明,这杨庄主定是个极高大或者手臂极长之人,否则以一人之能想要开这个门可真不容易呢。”
尹兰道:“这种门在我义父家里也有一个。只是每次都要两个人才能打开。”
陆崖笑道:“幸好身边有你。”
石门打开,尹兰也很高兴,“也幸好有你。”
言语似说石门,却又像有无限深意,二人心照不宣,携手迈入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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