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先把众人的心安了,我要去沐浴,身上怪不舒服的。”姚姬的神色带着倦意轻轻说道。她遂提起笔在砚台里蘸了蘸,写了几个字,把纸拿起来吹了几口气。这个动作让张宁感觉似曾相识,自己也习惯这样做。
她又说道:“把这个交给你的随从拿出去,传四护教到堂上见我。”
张宁垂首接过纸走出卧房交给徐文君,办完了事回来傻站着。仿佛又千言万语,但问完必要的信息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实在是记事起从没见过姚姬,纵是似曾相识又没一起朝夕相处,实在不知从何说起。他便没话找话道:“您沐浴还是在那石洞的温泉池里?”
姚姬愣了愣,目光看向别处小声叮嘱道:“你不能再进来了!以后更不要胡思乱想。”
“当然不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现在本就后悔莫及。”张宁忙尴尬道。
姚姬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问道:“你已成亲了吧?”
“还没有,已经订亲。”张宁如实答道。
姚姬笑道:“一定是好人家的姑娘吧,长得怎样?”
张宁点点头道:“朝廷重臣杨士奇的养女……相貌端正,当然自是无法和比得上你的一二分。”
“哪有你这么比的?”姚姬脸色微微一红,正色道,“只要贤淑知礼,出身清白就行。早些把婚事办了,你已二十三岁竟还未成家,养父母竟对此大事不上心?”
张宁道:“他们已经去世。”
这时徐文君走到了卧房门口说四个护教奉命进了院子。姚姬便对张宁说道:“你随我去堂上。”
去的地方就是院子大门进去的那个大厅,张宁刚被捉进来就是在这里被“审”的。姚姬在珠帘后面的椅子上坐下,张宁便和徐文君一起走了出来,大厅里的另外四个人都转头看他。她们四个人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有两个穿得白衣裙,另外一个穿的土布青衣,另一个穿着碎花衣裙;因为张宁事先知道被叫进来的是辟邪教高位的四护教,此时才明白,原来她们并不是以衣色分的等级,穿什么的都有。
姚姬这才开口从容地说:“这两个人对我们有用,起先是个误会,不用再为难他们了。”
有个白衣的妇人马上问道:“如果他们要走,也不加阻拦?”
“正是。”姚姬道,“此事我白天已经修书报上去了,你们若有疑问也可以派人送信问问。”
“属下绝无此意,更不会瞒着教主写信。”那妇人忙躬身道,“之前违抗教主之命,也是……”
姚姬立刻好言道:“我知你是迫不得已,并没有想怪罪你,你也别多想。我们五个人相处时日不短,我还是很信任大家的。”
那妇人忙跪倒在地:“属下一时糊涂,请教主治罪吧,否则属下难以心安。”
“你们把秋叶扶起来。”姚姬说,她顿了顿又轻轻说道,“你要把事往好处想,不然好事也成坏事了。”
名叫秋叶的护教忙应道:“是。”
“那便散了吧,天都快亮了,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姚姬淡淡地说道。
又有人问道:“这两个人,要另行安排住处么?”
姚姬道:“让他们就住我这院子的厢房里,没有关系,我也还有事要和他们说。”
“是。”
张宁想起刚才姚姬对秋叶说的话,一时觉得很有道理。心想如果自己是那个护教,多半也会提心吊胆被秋后算账的、毕竟护教无论是谁的人也比不上建文自己的妃子有地位,而姚姬一句话宽了她的心。
亲眼见到她的言行,张宁对她又多了敬重;如果以前的张宁不是被骨肉分离,可能会为人处事得多,也不会发生被人诬陷身入牢狱丢掉灵魂的事了。
不一会儿,侍卫和姚姬的近侍小月也进来了。小月跪在姚姬面前胆怯地说:“教主叫奴婢不要去报信,奴婢意会错了,以为……以为您是让奴婢出去告诉护教来营救。”
姚姬只是淡淡地点头:“我们刚走到院子后门,见不少人在那里聚集,我就知道你会错了意。不必再提此事,我现在要沐浴更衣,你去准备东西服侍我。”
她说罢又转头对张宁说:“你叫侍卫带你们去书房歇会儿,等一下还有点事。”
过得一会姚姬便带着小月从后院去了石洞那边,只见石洞附近已有两个侍卫在走动,见姚姬过来便躬身侍立。折腾了一晚上,东边的天色已微微泛白。
她正想宽衣解带到池水里,又感觉到抹胸硬硬的,之前被张宁弄脏然后又穿在身上贴着肌肤被体温烤干,柔软的绸缎遂变得如浆洗过的一样发硬。怕奴婢洗衣服时发现什么异常,她便穿着衣裙径直往池水里走。
“教主……”小月吃了一惊失声道。
姚姬没搭理,身体轻轻靠在木镶的池壁上,泡进温水里,一股倦意就袭上心头,她轻轻闭上了眼睛。很快一缕红霞就飞上了她美丽的脸颊,如同将要出现的朝霞。
……天色微微发亮,姚姬走近书房时,身边的小月还端着一个陶瓷罐子,姚姬说道:“我叫人煮的甜粥,吃点东西罢。”
张宁也不客气,着实是饿了,遂与徐文君拿晚盛粥。白米稀饭里有蜂蜜的味儿,白生生的粥中还点缀着红枣,张宁一面大口吃喝一面脑子里胡思乱想,想停下来又不能控制,真想扇自己两耳光。
他埋头胡乱吃了三碗粥,抬头时发现姚姬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正专注地注视着自己,与张宁目光相触时便微微一笑:“身体长得挺结实,不错、不错。我知道考科举不易,你这么快就中了功名学问做得很好吧?”
张宁回顾书房里的书籍,又想起姚姬那手好字,便把头靠过去,在她耳边悄悄说道:“也是继承了您的血脉。”
姚姬轻轻抿着嘴唇忙用手轻轻一遮,笑出声来。旁边的徐文君看得云里雾里,这俩人不久前还是仇人一样,转眼间好得像认识多年的好友一般。
这时张宁和徐文君都吃完了,小月便收了碗勺出去,徐文君也知趣地说:“东家和她说事,我先出去一下。”姚姬便喊道:“小月,先带人去厢房歇着。”
这时姚姬在书案前坐下来,说道:“你带来的那些人,还在外面没走。”
“嗯。”张宁点点头,“得先把他们这些人对付过去,别让人起疑才好。我估计燕若飞天亮后可能会进古寺找人……不然回去说不清楚没法交差。”他想了想又道,”如果我一早出去,进古寺半天一夜做什么了?”
姚姬轻描淡写地说:“我叫人把古寺的出口封掉,那条路里还有几个岔道,你就如实告诉他古寺内有暗道,进去探究但没什么收获。”
张宁皱眉道:“可是燕若飞也不是等闲人物,就怕他私自来查,你不是很危险?”
姚姬微笑道:“你不要太担心我了,辟邪教若是那么容易被攻破,这么多年了早已覆亡。我自有办法对付那个燕若飞,就算万一暴露,迁一下总坛便是。”
“此地经营成这般模样定然不易。”张宁叹息道。
姚姬道:“不要紧的。倒是你提起的那件事,宣德帝怀疑你的身世,可有危险?凡事一定要早作预防,这是娘让你记住的第一句话,当年若非如此我真会失去你的。”
张宁点点头:“主要是因为有个官员弹劾我的父母并非亲生父母,加上我的籍贯在南京、又出生于建文四年,所以成了别人攻击我的软肋……不过所有人最多怀疑我是建文遗臣之后,没有人会想到身世竟是这样的,连我自己也从未这样想。”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永乐驾崩后,洪熙朝到宣德朝的皇帝对建文的事已经不再那般看重,但关键是胡瀅搅起了波澜。胡瀅说在太宗灵前闻到过一种很淡的气味,和密查建文下落时得到的线索很吻合,所以怀疑太宗之死是建文遗臣所为;宣德帝年幼时和他的祖父太宗很亲近,自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但皇帝也不完全相信胡瀅一家之言,故而我这次下来查辟邪教,主要是为了那种能散发特别气味的辟邪香而来。如果辟邪香没有毒,就可能让皇帝认为胡瀅所言子虚乌有,进而对建文遗臣的防范抵触之心降低;而我又有身世嫌疑,如此一来我面临的危机就减少多了。”
“永乐确实是被毒死的。”姚姬正色道,“下手的这个人是宦官王狗儿,十多年前我见过他。他本来是咱们这边的宦官,预先设在宫里作为一个准备,前年建文朝的旧人闹起一阵复仇的风浪,上面被迫先后实施了两次。第一次失败,第二次王狗儿得手。”
“原来如此。”张宁低头理着思路,“王狗儿有个干儿子,我倒是和他有些来往。”
姚姬忙道:“你千万不要牵扯进来!更不要和王狗儿来往,他不知道你的身份,整个天下知道的也没几个。除了建文皇帝那边,也就只有我清楚。我有办法帮助你度过这关,以后你娶了杨士奇的养女,好好过日子。”
张宁愣愣地看着她,心里感觉十分异样,这样的感觉又十分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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