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芜州黄泉圣宗
“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摩旖苑眼角流出了两行清泪，昏迷中的少女在柔软的床上颤抖的挣扎着，纤纤玉手紧紧抓着一直守在床边双目已是充满血丝的摩天行有些憔悴的手。
心力交瘁的摩天行顿时容光焕发起来，紧紧握住女儿的手，虽然他的手已被女儿锋利的指甲刺破，他口中兴奋地不住说道：“苑儿别怕！有爹在。”
昏迷中的摩旖苑像是听到了摩天行安慰话语，挣扎着的她瞬间安静了下来，紧皱的脸庞顿时舒缓了许多，玉手却没有松开一点，相反握得更紧了，细薄的指甲狠狠的扣着摩天行的手。
梅良心端着食物走入了房中，望着多日未眠，日渐憔悴的宗主，心有不忍道：“宗主，你已多日没有合眼了，这且去休息，小姐由我和老吴照顾请你放心。”
摩天行的眼睛没有离开过摩旖苑一寸，悄声说道：“我欠青儿太多了，我也欠苑儿太多了。”
梅良心心头一颤，略微点了点头，毕竟他曾经也是有情人，而此时仍然想当有情人，只有有情的人才会懂摩天行心头的亏欠，只有有情人才会懂摩天行身不由己的柔情……
昊天门苍夜峰
漆黑的夜，险峻的山峰，老人洁白的衣衫在瑟瑟微风中飘拂，壮硕的背影显得有些孤寂，两道盘错在一起的眉毛锁住了忧愁，不远处一老人迎着月光大步踏来：“师弟，你又在担心行小子、白小子了？”
苍枫道人闪烁的目光静静地望着远方并没有回答他……
中州与越州交界竹屋
行无云白日里研习《法经》，前半夜阴神出游修炼“太极三清道”，后半夜做着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纯真美梦，恍惚间一个月匆匆过去了，他身上严重的伤势在凌苍啸的悉心照料下已是好得差不多了。
那日一早，他小心的走下床榻，推开了房门，望着远处坐在青石上似是深思的凌苍啸，问道：“凌叔，你可知道什么是‘法’？”
凌苍啸缓缓转过了身，手指轻抚着脸上的面具，缓缓开口说道：“法啊？等过些时日我带你去中州一看便知。现在你伤好得也差不多了，你先修炼，你要记住一个人只有自己的实力够了才能舒展心中的梦想。”
行无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缓缓走到了凌苍啸的身边，放眼望着山下广阔的天地，胸腔中的热血不由滚动起来。
随后半年多的时间里，行无云一面研习《法经》一面修炼“太极三清道”。
他对《法经》中所讲的道理、法律、法令领悟得更加深刻，隐隐觉得无论是治理尘世间还是修真门派都离不开法，从那时起“法治”的理念深深的刻在了行无云柔弱却难以动摇的心中。
“太极三清道”在阴神同修与凌苍啸的指点之下更是突飞猛进，从当初离开昊天门苍夜峰时的化气境巅峰达到了飞天境初阶，当然要是和那些天资卓越之辈比起来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但对于他这样资质似乎并不是太高的人来说已是不错了。
一日清晨凌苍啸叫醒了睡梦中的行无云：“云儿，今日我带你去中州感受‘法治’。”
浑浑噩噩的行无云一听顿时精神抖擞，“蹭”一下坐了起来，双目放光惊呼道：“真的？”
凌苍啸看着满脸兴奋难掩的行无云，举步慢慢走到门外，回过头来一字一句道：“当然，等你起来我们便出发。”
兴奋的行无云手忙脚乱的下了床穿好衣服，粗略的洗漱一番，胡乱的在嘴里塞了点东西拿上寒月宝剑跑到坐在青石上的凌苍啸身前，满脸憧憬地说道：“凌叔，我们这便出发吧！”
凌苍啸打量着手持利刃的行无云，有些不解道：“臭小子，你带着法宝作甚？”
行无云疑惑道：“难道去中州不用带法宝吗？若是遇到歹人该如何是好？”
凌苍啸笑道：“中州法度森严，百姓不得私藏这样的利刃。”行无云点了点头，快速地将从不离手的放回了房舍中，随后跟在凌苍啸的身后向山下走去。
路途中行无云问道：“凌叔，中州远吗？”
凌苍啸答道：“不远，过了这座山就到了。”
行无云挠着头有些不解道：“我们为何不御器飞过去？”
凌苍啸停住了脚步，望着一脸疑惑的行无云严肃道：“云儿，你且记住，人的双脚是用来走路的，只因在路过的地方往往会有很多的美景等着你。”
行无云听着他的话若有所思的微微点了点头……
中州，一个古老的地方，这一世伊始的那一刻起便有人类存在，是整个华夏大陆上唯一能称为完整尘世的地方，五万多年的历史中已是历经了数十代的统治者，最近一次易主是在五百五十年前。
越州与中州边界自北至南筑起了一道宽厚的万里城墙，每隔数里便有一道大门，每一道大门都有数名披盔戴甲手持利刃的卫兵把守，大门之上建有烽火台，用来供卫兵休息和传递信息。
“你们二人站住，可有通关凭证？”两名身披重甲手持长枪的卫士显得威风凌凌，两柄长枪交错挡住了正欲入关的凌苍啸和行无云。
凌苍啸拉着行无云，身子向后一缩有些卑微的说道：“两位官老爷，我带小侄探亲，并未带什么通关凭证。”
一位卫兵趾高气扬，颇为不善道：“那可有身份凭证？”
凌苍啸拱手，毕恭毕敬道：“我和小侄是越州人士，并无中州身份证明，请两位官老爷行个方便。”被他挡在身后的行无云诧异的看着有些谄媚的凌苍啸，心头不禁嘀咕为何凌苍啸到了中州就像变了一个人。
另一位士兵颇为不耐烦道：“没有这些还想入关？快走开！老子没有闲工夫陪你们这些越州的贱民废话。”
行无云看着气焰嚣张的两人，心头早已不爽，此刻听他如此言语，就算脾气好如行无云者也忍不住，勃然大怒道：“你说什么？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猥琐的士兵龇牙咧嘴嘲笑道：“小畜生，老子说你们是贱民你们还爱听了？”众士兵围上前来，听着如此言语皆是笑得前俯后仰。
面对如此的侮辱，一向软若的行无云登时怒气冲天，正欲上前向那位士兵发难却发现凌苍啸有些冰冷的大手紧紧的扣住了自己的身子，无论自己如何的用力也是挣脱不了。
漆黑的面具挡住了凌苍啸的表情，他的眼中却闪烁着极力掩饰却掩饰不住的杀意：“几位莫忘中州法律，我越州人士入关只需身份清白即可。”他的字咬得都很重。
一士兵恶狠狠道：“哟！你还懂我中州法律？你藏头露尾怎会是清白人士？你定是混入中州违法乱纪，我等保家卫国岂能让歹人入关。”他轻易间便给凌苍啸定了一罪。
众士兵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附和道：“我等保家卫国岁死犹荣。”
行无云满汉怒火的双目死死扫视着众士兵，他们瘦小的身躯、猥琐的面容实在是与身上那威风八面的盔甲难以相容。
他熊熊燃烧的的眼眸中像是看到了腐烂生出的蛆一般，胃酸顿时上涌，身子不住的抽搐着。
凌苍啸死死按住行无云，冷冷说道：“叫你们主事的人出来说话，验明我等清白之身，让我等入关。”
一士兵说道：“你也配见……”
他的话还未说完，凌苍啸杀意的目光扫向了他，他顿时觉得如同坠入了冰窖中一般，脚下一软，“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雄壮的盔甲却是难以掩盖他那胆怯的心灵，整个人软软的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竟是难以继续言语。
凌苍啸随即扫视众人，似是没有了耐心，淡淡说道：“要么让我们入关，要么死。”他的声音很轻却是那么的慎人。
众士兵不禁后退数步，面色凝重，枪尖在前，如临大敌。
凌苍啸冷冷笑道：“让还是死？”
一士兵颤微道：“我……我……等保……保家卫……卫国，死……死而后已，你……等贼子，世人唾……唾弃。”
凌苍啸笑意不减：“让还是死？”
一士兵壮着胆子说道：“你强行闯关，这是死罪，你可知罪？”
凌苍啸轻蔑的答道：“现在知道谈法了？我若是将你们全部杀了，谁能知道是我杀的？谁能知道我犯了法？”
一士兵心头害怕，身子不住的发抖：“你能把我们都杀了？”
凌苍啸深邃的眸中带着不屑：“如同蝼蚁一般。”话音刚落他脚下微微一点，他的身体带着行无云出现在了那士兵的面前，似乎是并没有动，动的是地面。
那名士兵如同白日见鬼一般，瞪大了眼睛，瞬间晕死了过去。
众士兵目瞪口呆的望着如同鬼魅的凌苍啸顿时双膝跪倒，叩拜不已，口中不住道：“好汉饶命，好汉随意入关。”
凌苍啸走到他们面前，每个字都咬得很重的说道：“我明告诉你们，你们猜得不错，我就是入中州为非作歹的，你们难道就不保家卫国拼死一战？”
一士兵叩首不已：“命都没了还保个屁的国，好汉只要绕我们一死，今日之事绝不泄漏。”
一士兵脚底湿了一片，手中长枪不知丢到了哪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我不干了！我叔父不是说守关有油水可捞，是个肥差，可没有说有生命危险啊！”
行无云看着这群丑相毕露的士兵顿时冷静了下来，心头的厌恶更加浓厚，贴在凌苍啸耳边悄声说道：“凌叔，我们还是回去吧。”
凌苍啸诧异道：“你不是想知道何为法吗？我们好不容易到了这里怎么突然变卦了呢？”
行无云颇为失望，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兵甲都如此，怎有法可言？我不喜欢这个地方，我们回去吧！”
凌苍啸一字一句说道：“成大事者岂可半途而废？”
行无云闻言身子一颤，回头看了一眼古老的城墙。良久，极其勉强的点了点头：“凌叔，你说的对，我们去中州。”
中州西部重镇川阳城外一间小茶棚，几块破布搭成的棚顶，几张年代久远的木桌，几把摇摇欲坠的椅子，就是这样一间简单残破的茶棚却是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在这里只要一块钱就能在这里坐上一天，而且老板煮的茶水色泽甘甜爽口，回味无穷，以致无论地痞无赖、名门望族、文人雅士皆汇聚于此，久而久之就成了谈论坊间轶事的地方。
“你们听说了吗？姜旭捕快的刀丢了。”
“真有此事？”
“当然有了，据说姜旭捕快嫖娼兴起把刀给丢了。”
“净胡说，我中州法治森严，明令禁止怎会有青楼妓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明娼易禁，但暗娼怎么禁得完？只要有人有需要它就必然存在。”
“比之丢刀，逛个窑子什么的就算不得什么重罪了吧！”
“是啊，是啊！捕快的佩刀锋利无比，若是落到歹人手里这岂不是太危险了。”
“唉！这要是闹出人命姜捕快就有得受了。”
“你们的消息都太慢了，内部消息，姜捕快的刀找到了，据说是暗娼的老鸨第二天一早送去刑捕房的。”
”这窃刀重罪，老鸨可担待不起。“
“这下可有得看了，不知道衙门会如何处置姜捕快。”
“按照中州的法律至少除职入狱。”
“有道理，再加上嫖娼，估计得入狱一年半载。”
茶棚中一古怪的男子与一少年对坐品茶，凌苍啸问道：“云儿，你怎么看？”
行无云放下手中茶杯，缓缓开口说道：“我不知道中州律法如何，但按《法经》所说法律从严，我觉得此乃重罪。”
“哦！你且说说该如何处置。”凌苍啸说道。
行无云侃侃而谈道：“丢刀一事干系重大，其一渎职；其二对世间危害极大，单凭这两点刺字、流放都不为过。”
凌苍啸喂喂皱眉：“这是不是有点过于严重了？你也听他们说了，按中州律法最多徒刑。”
行无云满脸严肃道：“刑罚不严难警世人。”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一长衫中年男人走入了茶棚：“此言差矣！”他身材很高，青白脸色，皱纹间夹杂一些细小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胡子，本就憔悴的他显得更加憔悴了。他的长衫又脏又破，似乎多年来未曾缝补也未曾洗过。
“哦，这位兄台如何称呼？我等言差在何？”一人问道。
“小二，来碗茶喝。”长衫中年男人从口袋中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钱递给了店小二，“敝姓孔，名次述，字乙己。恕在下愚见，姜捕快决然无事，所以尔等言论皆错。”
一敞胸露乳形似地痞的壮汉粗声说道：“你说什么？那你说会如何处置？”
茶棚中众人嗤之以鼻附和道：“那你且说说看啊！”
孔乙己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姜捕快绝不会有事，相反还会加官进爵。其一，姜捕快明察暗访多日携刀独闯暗娼所在，激战多时负伤而退，失刀实属被迫。其二，姜捕快的行为这绝能称为丢刀，仅仅能称为暂时失却对刀的控制，毕竟第二天老鸨亲自送还了。观此两点姜捕快即将成为姜捕头。”
一人文人讥笑道：“孔兄，你这颠倒是非倒是很有一套，嫖娼能描为暗访，丢刀能说成暂时失去控制，在下佩服万分。”众人闻言大笑。
行无云闻言眉头紧锁喃喃自语道：“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如此颠倒黑白之说，完全是对神圣的‘法’的亵渎。”心头一股无名的怒火丛生，握紧了拳头，正欲起身便被凌苍啸按了下来。
凌苍啸不咸不淡道：“云儿，你要记住成大事者要能隐忍。”
行无云咬着牙捂住了耳朵，似是不愿再听这污秽的声音，他一颗满是“法”的心正在滴血。
孔乙己继续说道：“这你就不懂了，读书人偷书不能叫偷，只能叫窃，捕快查案丢刀也不能叫丢刀，只能称为暂时失去控制。”
一赤脚地痞眯着眼睛笑道：“孔兄大才，若是以后发迹了可别忘了兄弟我。”
孔乙己拱手说道：“好说好说，我和你们说……”
行无云冷哼一声，霍然站了起来打断道：“我虽不清楚中州法律为何，但罪就是罪岂能粉饰太平？就看你那歪理在衙门能不能行得通！”言毕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茶棚。
凌苍啸暗暗摇了摇头紧紧追着行无云而去：“臭小子，你能走慢点？”
行无云一脸不悦道：“别烦我，让我静一静。”
凌苍啸笑道：“臭小子，这半年修为没高多少，但脾气可高了不少啊！”
行无云转过头，满脸严肃的看着凌苍啸，认真道：“凌叔，你实话告诉我那人说的会是最后的结果吗？”
凌苍啸别过头去不敢看行无云殷切的眼神，长叹一口气说道：“我不知道，但云儿你要记住尘世间什么黑白颠倒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遇到这些事你只有隐忍，试图保全自己，只要还活着就有机会。”
行无云顿时泄了气，颓然的坐在地上，空洞的双眸没有了一丝神采，揣怀着“法”的心被这怪异的世界无情的撕裂着。
凌苍啸安慰道：“云儿，既然这个世界如此恶心，何不由你来创造你心中的世界？”
行无云闻言顿时容光焕发，诧异道：“我能吗？”
凌苍啸扶起了他，肯定道：“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行无云垂下了头悄声道：“我……我不知道。”
昏黄的夕阳垂下，把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长得似是看不见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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