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乱逮去卜仓舟之人,自是那没有被赶尽杀绝的沙洲贼首,却道他抓了卜仓舟,怕是想留着慢慢折磨,便不急着动手,就拎包袱似的拽着他后背衣料,策马向西狂奔。
这大漠汉子骑术了得,转眼就要消失眼界。
顾少棠追赶其后,飞镖旋握,本欲掷出,可一想这客栈几十里外就是嘉峪关,有威震四方的守将驻守,他们该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不知为何对卜仓舟如此穷追不舍,这其中定有文章。又想这卜仓舟四处拈花惹草,惹出这等麻烦,正是活该,叫他吃点苦头也好,便不急于出手,只不紧不慢追赶其后,不经意间,却随之入了一南北两山夹峙之石关,山势险要之处。
顾少棠一看地势不明,顿生警惕,此处临近古时所置之玉门关,曾听闻玉门关内有玉石障,却在此处,恐有玄机,顾少棠当机立断,旋即冲那贼首背脊射出飞镖。
那贼首早有留神,摔了卜仓舟做垫翻身落马,飞镖直贯马耳,马儿受惊,踢蹬着腿嘶鸣着跑掉,卜仓舟本就被吊得浑身难受,这一下摔得不轻,又惨遭一压,更是哀哀叫唤,突闻顾少棠一声,“躲开!”头皮一麻,翻转身,见那贼首眦目欲裂,大掌冲他抓来,没劲躲开,直被他拽着往石阵里拖,似觉察了其意图,慌张大喊:“顾少棠,你别过来!”
顾少棠哪里会听他的,追赶而至,飞身一脚踢开贼首,也不浪费飞镖,空手就跟他打了起来,那贼首知她厉害,使出浑身解数跟她对战,打着打着,竟就进了石阵深处。
卜仓舟浑身皆痛,气哽胸喉呛不出,却怕被落下,扶着石壁一边追一边喊:“顾少棠……别进去……里头有诈……快出来……”
这石阵诡异,入口弯道竟有隔音的效果,顾少棠自没听到卜仓舟的叫喊,只觉触目皆是怪石嶙峋,遮蔽视野,又听那贼首嘴里叽里呱啦直喊,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顾少棠一擒未着,被他逃脱躲到了石障后方去,卜仓舟刚好赶到,一把抓住顾少棠的手,正要把她拉走,却听那贼首一声大喊,山间隐处猛然冒出一堆沙洲贼党,全都拉弓搭箭,对准了顾少棠与卜仓舟二人。
刹那间箭如疾雨,狂扑而来。
顾少棠将顶上形势一瞬过目,猛一旋身射出四把飞镖,尖刃相抵,直把后方飞来的四支箭矢削为两半,猛如飞箭,击落石壁上四个沙洲贼党,断了这背后之患,遂一翻身,将卜仓舟拽到石障后躲避乱箭。
“你看吧!我就叫你别进来!你还是进来了!你总是不听我的话……”
顾少棠暗责大意,虽凭她所带的飞镖,要解决这些沙洲贼党也不是难题,可这宝藏还没寻成,若飞镖用尽,实在不利,又听得那贼首直叫唤,似想引她出去,顾少棠略一思忖,当即有了主意。
“顾少棠——”
卜仓舟喘着气还没念完,见她表情,似明其意,急忙要抓她,“你别去——”
双手急伸,却扑了个空,顾少棠趁着那沙洲贼党换箭之际,猛然翻身而出,身如灵燕,蹴踏石障,听声辨位,避开零星射来的箭矢,直冲那贼首藏身的巨石而去,翻身一落,压掌一抓,扭其颈喉,入目却见是个被推出来做肉盾的喽啰,顾少棠手一松,恰好与那贼首面对面,见得一丝诡笑,不觉熏烟冲面喷来。
顾少棠心惊闭气,不料那烟却竟然是沾肤可渗的,她紧忙躲开贼首抓来的手,绕石暂避,猛觉眩晕,惊于地势难辨至此,石障外竟就是悬崖,若非及时收步,抱住石壁,她定要跌得粉身碎骨,未得松口气,掌中猛一晃,巨石被贼首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一推,便往悬崖下直坠而落,顾少棠筋骨发软,受其牵扯,也掉了下去。
“顾少棠——”
卜仓舟肝胆俱颤,想也不及,直扑而去,抓住了顾少棠的手,整个人倒在了悬崖边上。
数只箭矢随其而至,险险擦过他耳边,雨丝般飞落悬崖。
那贼首见得此状,颇觉有趣,扬手示停手下,呲着牙,一脚踏上卜仓舟背脊,狠狠蹍下。
卜仓舟痛得紧皱眉头,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吭声,仍旧紧紧拽着顾少棠。
指节泛白,脸色铁青,整只手臂都在抖。
悬崖山壁极陡,没有任何可以施力的地方,顾少棠只靠卜仓舟一臂拉着,挂在半空中,晕眩未消,正难受间,吃力抬头,猛见那贼首从腰间抽出一把弯刀来,高高抬起,眼看就要把卜仓舟斩了首,心下一震,猛然吸气,换得一瞬清醒,旋即从腰间抽出一把飞镖,用力扎入石壁内,踏足借力而上,单手攀住崖沿,就在刀锋落下,将要触到卜仓舟脖颈的当口,猛然借力飞起一脚踹中那贼首腰际,直叫他跌飞了出去。
顾少棠落地不稳,摔跌在地,捂着口鼻一阵呛咳。
卜仓舟顾不上背脊紧痛难忍,忙将她搂住,急切喊道:“顾少棠,那是夜冥烟,快把舌头咬破——尝到血的味道就可以破解了!”
喊罢见她浑身软弱,似是无力,心内一急,便咬破自己舌头,俯首要往她唇间凑,顾少棠猛然惊觉,一把将他推开,喘息倒地,未及动作,却闻那贼首怒极大吼,风卷过,霎时送来弓弦紧绷之声,犹如撕开布帛般凄冽,她瞪大眼,只见卜仓舟仓皇回头看了一眼,再一回首,却是满眼的坚定,猛然张开双臂,挡在了她面前。
此情此景,这形这势,一如噩梦重现,相似至此。
漫天箭矢疾冲而来,顾少棠惊惶失声,“卜仓舟——”
“卜兄弟——劣兄来也!”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马蹄声破空而来,赤鬃马上身着铁盔铠甲的大汉,持一柄黑柄金箍系红缨的关刀,一声咆哮,双目暴睁,夹着马腹冲进箭雨中,关刀一舞,浑圆如盾,惊如旋风,直把射向两人的箭矢悉数弹开。
那沙洲贼首见了他,便如老鼠见了猫,惶恐不已,却也知与他对了阵,必是无路可逃,拼了全力,或许还得一线生机——当下握紧弯刀,扑将上前,那大汉双目一凛,只见关刀一旋,一声怒吼,狠狠劈下,刀挽旋风,力破山石,那贼首未得近身,竟已被刀气撕裂成了两半,血溅三尺。
大汉哈哈大笑,单手高举关刀,一声狮吼:“诛杀贼匪,报效皇恩!”
雷霆之吼,在山壁间回音,荡气回肠,霎时只见山壁间纷纷冒出一群持刀兵士,将那石壁上的沙洲贼党追得仓皇逃窜。
这翻天覆地的变化,令危机转瞬消弭。
卜仓舟躺在地上,面上没有一丝庆喜,愣愣感受着怀里的温暖,那是……在箭矢射来之际,一把将他扑倒,反以身体护住他的顾少棠。
她把他抱得死紧,紧得浑身颤抖,抖得像只落水的小猫,甚觉可怜。
卜仓舟如坠梦境,双手抬起,想要碰触她,却是不敢,声音期待得颤抖:“顾少棠……你刚才喊我了?”
自打他退了婚离开鹰帮,在西域莫名其妙得了个风里刀的称号,再回来时,她就只以风里刀称他,或嗔喜或冷漠,只是再不肯喊他本名,仿佛真要与他划清界限。这一变化,着实令他心伤,而现下听她脱口而出,情真意切,怎能不叫他神魂颠倒。
顾少棠眼睫微动,惊魂未定,似分不清现况,双手仍紧紧抓着他的衣服,眼里一片茫然。
卜仓舟捧着她的脸,喜不自禁,“顾少棠,你还是在乎我的是不是?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口是心非!”
顾少棠只觉他嗡嗡乱吵,越发加重她晕眩之感,皱紧了眉头,牙关施力,口中尝到了血腥味,血破迷药,脉络一清,她缓缓喘息,回过神来,抬眸看着喜形于色的卜仓舟,突想起他方才举止,浑身一颤,猛地一掌掴了过去。
清脆的一巴掌!
卜仓舟被打得一脸诧异,“你打我干嘛?”
顾少棠指掌微颤,却是连珠炮般叱喝出声:“谁让你救我的?!若我因判断失误而遭人屠戮,那也是我活该,你何必拿命来救?你以为自己挡得了多少箭?!”
卜仓舟理直气壮的,“挡不了也要挡啊!谁叫你是顾少棠,换做别人这么莽莽撞撞的,我管他去死啊?!”
“你——”
顾少棠猛又一掌想掴过去,见他惊吓地捂住脸,陡然止了动作,话音像被塞住,恼恨填膺,猛将他一推起身,胸口起伏不定。
卜仓舟捂着脸,默默看着她,心内黯淡。
怎么可能不救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又怎能眼睁睁看你出事。
想这么说,却开不了口。
一别经年,他始终相信她会等他,可蓦然回首,却发现两人之间隔了一道鸿沟,相隔彼岸,探手难抓,他混混沌沌归来,却只能看着她冷眼相对,口口声声只谈买卖不谈感情,可悲可怜,他却不知这一番变故是为何……
卜仓舟倒也不是那种惯于自怨自艾的人,犹豫片刻,又腆着脸靠了过去,正想拉她袖子,那出手相救的大汉已经下马过来,朗声问道:“卜兄弟,我来迟了,你们可有伤到?”
卜仓舟听得此言,四下一望,见沙洲贼俱以被捕,当下故态复萌,捂着伤处哎呀连声道:“大将军,你可以来得再迟些,叫我被这些鞑子折腾死了,你倒省了一笔酬金。”
那大将却是朗声大笑,拍了他的肩,“我知叫你吃了大苦头了,这样吧,你随我回城,我自罚三坛,向你赔罪。”
卜仓舟白眼加之,“得了吧,这方圆百里谁不知你饮酒如饮水,还赔罪,磕碜人呢?”
“唉,你叫劣兄一声大将军,不也是磕碜人吗?”
卜仓舟惬意一笑,拿胳膊肘撞了撞他,显得十分亲近:“嗳,杨兄,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也是江湖中人,姓顾。”
杨汉青抱拳道:“顾女侠。”
卜仓舟与这样的大英雄相交,甚觉得意,回身又道:“顾少棠,这是我结交的兄弟,嘉峪关游击将军杨汉青,你一定知道!”
顾少棠心绪已然平复,抬眸打量这高壮如山的大汉,见他铠甲飞披,威风凛凛,一派顶天立地的雄姿,又生得粗眉大眼,目光如炬,面孔被这漠地风沙磨得棱角分明,好一身英雄气概,便是那威名远播的肃州神将杨汉青无疑,当即抱拳回道:“将军大名,如雷贯耳,久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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