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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树谷父亲其人,大抵应该算是个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老人。
他被风树木扶到了屋外头晒太阳,眼里没有什么深邃也没有什么深不可测,他逗弄着自己的小孙儿,孩子在阳光下发出咯咯的笑声,而他的脸上也布满了满足的笑意。逗弄孙儿颐养天年,这大概是大多数当爷爷之人心中最期盼的场景。
“树伯伯,你好。”我们打了招呼,风树谷给他的父亲一一介绍我们的身份,他父亲却摆摆手说不用。
“我知道你们的名字,昨晚上谢谢你们了,挺不错的小伙子。”风树谷的父亲很和蔼的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道:“其实也没什么麻烦事,昨晚上看到你们了,可是看不真切。本来是想过去谷小子那边看看你们,可是身体实在是有些不便。等下午,一起来吃饭吧。”
“那行,树伯伯您就好好休息,多晒会太阳就好了。”我们点头答应。
下午,大概也就是三点左右的样子吧。风树木过来邀请我们去他们家吃饭。然而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在我们到了门口的时候,竟然有好些人在外头迎接。
不光是年轻人,还有几位跟叔叔辈的老人。看到我们过来,远远地他们便开始做一套繁琐的动作。这个我认得,是苗家迎客人时候一种十分崇高的礼节,他们以此来表达对我们的感谢。
这个礼节不能不受,郑无邪也懂,所以我们站在他们的面前停下脚步,双手张开对顶在一起抚摸额头鞠了一躬。这是一种同样十分崇高的还礼,迎接我们的人全都露出了十分开心的笑。
接下来便比较随意,大家一起寒暄了几句,风树谷跟风树木便走在最前面‘开道’,我跟郑无邪还有范存虎三人,便被大家簇拥在中间进了屋子。
屋里已经没有分毫让人觉得不舒服的气息,中间的明堂处摆着一张很长的桌子,桌上放着几个大牛角,里面盛着香气四溢的清酒。
这又是一种很高规格的待客方式,用牛角盛清酒,这对于苗家之人的来说,已经是一种近乎于神圣的礼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一刻已经代表了我们拥有了这个苗寨最真切的友谊。
“起桥兄弟,无邪兄弟,还有存虎兄弟,请三位上座。”风树谷很认真的弯腰邀请我们。
“不不不!这样不合适,我们还是坐两边吧,主位得留给各位叔叔伯伯坐。”我赶忙推辞,郑无邪也深以为然的点头。他们已经拿出了很大的诚意,我们若是全盘接受就显得有那么一些于理不合。
“这……”风树谷看我态度坚决,有些不知该如何的望向了自己的父亲。风树谷父亲身体已经恢复了许多,他立刻拍板决定。“不要为难三个小兄弟,今天不设主位。”
这个主意立刻让众人点头称善,如果我们真的坐上了主位,可能会让除了风树谷父亲之外的几位老人心里不怎么舒服吧。毕竟在这个场合里,有资格坐在主位上的,大概也就是风树谷父亲一个人而已,在场众人就属他的身份最为尊崇。
桌子很低,需要盘腿坐在竹垫子上。我们按照次序刚刚做好,几个妇人便穿着华丽的服饰端着一个个篮子从后面进来,而看到篮子里的东西,我是真的一惊。这规格未免有些太高了,郑无邪则是早就笑的裂开嘴露出自己两排洁白的牙齿。
百虫宴,这可是地地道道货真价实的百虫宴。郑无邪老早就开始念叨,说这是大补而且绝对是人间美味,而我则是更看重百虫宴背后所代表的那一层意义。
从很早的时候,能让这些秉承着传统丝毫不肯放松的大山里这些纯正苗裔破格用百虫宴来接待的客人就少之又少,而凡是享受过真正意义上的百虫宴的人,最后则无疑不成为了苗疆这片大地最受欢迎的外人。百虫宴的背后,似乎有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在位一个人的生命祈福,这不光是一次单纯的宴席,更是一种类似于宗教祝福般的盛大祭祀。
“树伯伯,这……”看着面前这些东西,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按理来说,百虫宴应该是一种听着就会让人反胃的东西,但是当这些五颜六色的各类毒虫益虫备用特殊方式做好之后,却散发着一种诱人的色泽跟味道。
“别有什么顾忌,这是大祭给我的指示,不然我还真舍不得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哈哈!”风树谷父亲开怀大笑,旁边的另外几个长辈则是面带笑意轻抚胡须。而一群年轻人,则在听到风树谷父亲这句话之后眼里闪烁着十分惊诧的色彩。
郑无邪的眼睛在这一篮一篮的虫子被端上来之后,眼睛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但是听到风树谷父亲的这句话,他还是勉强把自己的头抬了起来。
“树老爷子,那位大祭什么时候给你指示了?我怎么都不知道?”他眼里满是好奇,当时大祭在过来一趟之后就匆匆回去了,而整个过程中风树谷的父亲跟那位大祭都没有过任何认真的交谈。
风树谷的父亲神秘的笑了笑,他卖了个关子没有给我们解释,而是说道:“大祭自然有大祭的本事,不说这个了,请用吧。再搁着,吃着就没有味道了。”
“您这不是诚心让人吃不好东西么?”嘴里虽然这么说,单郑无邪还是立马开始动手大快朵颐,嘴里不住的赞叹这是人间美味,听得在场所有人开怀大笑。
那些衣着华丽的妇女们,在把东西摆好在桌子上之后便默默退了下去。这样的场合,同样是不允许女人参加的。或者换一种说法,在类似于如此的重大场合,女人永远都是被排斥在外,虽然在某些时候有保护她们的意思,但父系社会里男性主权还是在这里被发挥了淋漓尽致。
这要是让活跃在山外头的那些妇女协会的呼吁平等者们看到,恐怕会因此掀起一场声讨的波澜。但是山里的这些女人们,则是从小就习惯了这样,比如今天这个宴席,来了很多人,风树木家的那个小布丁也敬陪末位在一群叔叔爷爷的照顾下胡吃海喝,而风树谷的女儿则显然没有这样的待遇,那个可爱的小丫头这时候还不知道在哪里偷偷羡慕呢吧。
清酒甘甜,初喝起来觉得十分爽口而且不醉人,但是它的后劲却不是一般的大。我还没有喝多少,在宴席结束的时候,却觉得面红耳赤头有些轻微的发晕。范存虎倒是海量,他爽快的喝酒方式,在席间连连搏来众人的喝彩。最后有三个据说是海量的汉子被他灌倒在地上,而范存虎本人却跟个没事人一样。
“谷,还有木,你们跟你们海大兄他们把这些小子抬走,我跟这三个小兄弟你话要说。”风树谷的父亲倒是显得十分清醒,他席间竟是看我们吃喝了,其实自己根本都没有动过多少。
“老爷子,您这是要跟我们说什么?”等风树谷他们出去并且带上门之后,房间中在昏暗油灯下热闹的气氛便周骤然散去,郑无邪带着三分醉意的问向风树谷的父亲。
“主要是跟你们说个事儿,这也是大祭交代的。三天后,大山里有个聚会希望你们能去参加。对你们来说,应该会有一些造化吧。”风树谷父亲说着摇头,显然他对于大祭的所谓指示也有些莫不清楚头绪,但是那位大祭的指示,却一定要给我们传达到。
我跟郑无邪对视一眼,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郑无邪看着风树谷的父亲,问道:“树老爷子,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风树谷的父亲想了想,说道:“三月初九,快是山春,山外离入夏不远了。”风树谷的父亲说的很详细,他说的山春是大山里的春天,山里的季节总比外界要慢一拍。
“那三天后就是三月十二,十二祭神啊。”郑无邪忽然赞叹一声,他看着我,我搅了搅脑汁,有些不敢置信的问向风树谷的父亲。“树伯伯,你是说让我们去参加你们的三月十二祭神礼?”怪不得我惊奇跟不敢置信,这种事情发生在苗裔的身上很正常,但是发生在我这样一个背负着汉人血脉的外族身上,则显得有那么几分诡异。
祭神是苗裔族群中了不得的大事儿,祭神那天,不管是山里何处的部落,都必须向自己最贴近的最大寨子靠拢,选拔一批优秀组人去参加这次祭神。
“是大祭让你们去的。”风树谷父亲点了点头,他打量着我们,好像是我们的身上开了一朵花儿。单此刻我无暇去顾及这种目光,而是还有些不敢相信。
“祭神礼上可以出现外人吗?树伯伯您该不会是弄错了吧。”
“不会错不会错,唔……是没有出现过外人,但是大祭既然这样决定了,自然有他的想法。现在就想问问你们愿意不?”风树谷父亲再次看向我们,我还没有答应,郑无邪便已经率先应承了下来。
“这说出去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儿啊,树老爷子,只要您没有传达出错,那我们一定去,没有一点问题,起桥这里没问题,存虎这里更加没有问题了。我代表他们先答应下来。”
擦!又被代表了。听着郑无邪的话,我感觉一阵阵蛋疼,就这么被代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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