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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的村子夜晚有些淡淡的凉意，几家的煤油灯在月上中天的时候挨个熄灭了，鸡犬也安静下来，等月华覆盖了整个村子的时候，这一带只剩下村外的虫鸣风吹了。
这少年半夜被冷的醒了，便默默起身把破屋打扫了一番，露出下面的硬土来，呆呆的坐在天碑剑器上面看月亮，一袭一袭的夜风拂过来，云翩然看了一眼缄默的小村落，莫名的就涌上一阵哀愁，从来没有离开过闲云山的少年头一回稀里糊涂就到了三千里外，师傅飞升，师姐去了不知多远的大胤，山门都成了一片火山，自个儿流落在外，北邙宇也离开了，连这些老实巴交的村民也开始害怕他，孤独的滋味像夜色笼罩无处可躲，一波一波涌来。
“留在这里作什么呢？打猎？种地？喂鸡养狗？还是逗逗小娃儿？还是闷头练习道术？我应该走了吧，北邙师兄都走了，嗯，走吧，走吧，莫再回来，我与他们，虽然相识，却终究不是同路。嘿，乘着夜色赶路，果然是一番好景致啊！”
云翩然驱散了心中哀愁，望着茫茫夜色中的无尽丛林，又生出一股半刻也不想停留的心思，想离开了，一刻都不想停留。茫茫四野，何处不可去！
“唔，不过话说回来，我与师兄毕竟叨扰十来天，还害得他们受了惊吓，这屋也塌了，也该留下些纪念。”
这少年兀自笑道，直起身来，搓了搓手哈了扣热气，一只手拖起天碑剑器，皱着眉头想了想，又舒展开来。
“咳，有道是重剑无锋，拿它来烙下剑痕，真是有些为难我，也罢，留下冲剑势吧。也不知道李狗蛋什么的悟性如何，嘿嘿。”
云翩然站定，对准了路旁那截白生生柳树桩，足下发力，左脚发出一股气旋，像蚯蚓一般扭动，陷下硬土半寸，把地踩成不规则的漩涡，右脚一点，硬生生踩出个窟窿，四周泥土朝着前方合拢。一手平举天碑剑器，一手抬剑身，赤帝火鼓动心脏，身如烈马奔腾，一冲而出，脚下带起两道浅浅土痕，一剑顶在树桩上，左手扭动，右脚斜踏半步，踩出个半月似的窟窿，天碑剑器便携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瞬间凿穿了整个树桩。
这少年喘息几下，抽出天碑剑器，满意的看看地面，几个大窟窿，两道土痕，那树桩还好好的，只是腹上被穿了个大窟窿，可以看得见里面的木屑顺着外面齐齐竖立。
“嘿嘿，也不知李狗蛋看不看得懂，果然是鬼画桃符一样，连我自己都看不明白了，过个几日大雨一来顶会冲刷的干干净净的，就看李狗蛋明不明白，也罢，再没有任何留恋了啊，走咯走咯。”
云翩然看着紫府中闭目修炼的巫明儿，又看了一眼远方如巨兽盘踞的长长山脉，一只手拖起天碑剑器慢吞吞的顺着小路朝村口走去。
“哎，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北邙师兄也是的，莫名其妙就到了三千里以外了，大胤又在哪呢？，嗯，不如南走三千里，总能寻得人家问问。这一片丛林不知道有什么狼虫虎豹，正好拿来练一练剑术，再一并烤着吃了果腹。”这少年拖着大剑，低着头，胡乱踢着小石子，不一会儿就越过了当日医治李狗蛋的几处草屋，又沿着碎石小路，正要打开篱笆离开，目光一缩。
村口栓了一头老黄牛，有一口没一口的嚼草，五尺宽的碎石路上，正端端正正的跪着个人，两手相合，躬身叩首，云翩然大吃一惊，这分明是拜见大圣人的礼仪。
“不好生休息，夜半三更的来这里跪着作甚？”这少年赶紧去拉，心中惶恐，自己何德何能，胆敢受人一拜。
那人却是放牛郎外书生李狗蛋，读过几本圣人手记，识得礼数，死活不起来，目光明亮，朗声道“我知道这里留不下云上仙的，您走了，我李狗蛋虽然不过区区下里巴人，但也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您这一去万万是不再回来了，我要是不能报恩，岂不是悔恨终身。”
云翩然一愣，这才明白当时自己的举手之劳意味着什么，心中却过意不去了，这个李狗蛋虽然迂腐，却又正直聪慧，现在连半点拜师的意思都没有了，而自己却半夜溜走，想到此处伸手硬生生把李狗蛋扯了起来“李兄，你我相交，本该如水，你痴长我几岁，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我知道你一心所想要走出这个村子，所以在村头柳树桩下我留下一式冲剑剑痕，你若真与剑道有缘，定然有所领悟，万万好自为之，你虽然叫我上仙，不瞒你说，云翩然我在仙道之中不过区区蝼蚁罢了啊，这世界之大，远不是这么简单。”
李狗蛋听得云翩然给他留下剑痕，嘴唇颤动，整个人直起身子，用力擦了擦眼睛，朝云翩然鞠了个大躬“云，云兄今日所赐，他日李某必定以命相报，肝脑涂地。”
云翩然笑道“仙道漫漫，我可在前面等你了啊，莫要让我失望，一个人行路总是孤寂的很，不瞒你说，我是一个人修道了，果真无聊。”
李狗蛋哈哈大笑“云兄，他日再见，绝非今日之我，若不见，我已为尘埃，不敢与云兄相交。”
君子之交淡如水，云翩然哪里知道，这一番李狗蛋的半夜跪送，引动他与一介凡人以平辈相交，本来只是给李狗蛋一个机缘，哪里知道李狗蛋也是天才，看了自己的冲剑剑痕，第二天就搬过去，搭起新屋，日日观摩参悟，以为这天下剑道只有冲剑势一种，像疯魔一样的练习，三个月就强行破开遇识神之境，跨入武道，走了剑之极端，来来去去只会这一记冲剑，也不知过了多久，云翩然的冲剑被他悟的透了，自己改善变幻，步入剑之左道，一朝剑法大成，成为云翩然的左膀右臂，不过那就是不知多久以后的事情了。
这放牛郎说完，眼睛一红，又拿袖子使劲擦眼睛，强自笑道“我不过是微尘草芥，云兄却这般对我，嗨。”
云翩然皱起眉毛“李兄，何必这般作态。”
李狗蛋一愣，明白了云翩然的心思，忙一抱拳。“我知道云兄要出这片丛林，此去西边三百里，穿过黑鸦山脉，就是大庆国的城邦了，大庆国绵绵十八万里，常年与白川国，燕国交战，你可得小心些，莫要稀里糊涂到了边境，我听老人说过，有些御剑飞行的上仙误过了战场，引动气机，一个照面就被武道精气烧的魂飞魄散，云兄，我这头老黄牛别的不行，驮人还是可以的，古有世子牵马，我今天也要送一送云兄，到了前面十八里米子口，我就得回来了，明天还得放牛割草呢，哈哈。”
云翩然也是大笑，挥手示意，李狗蛋忙不迭牵过老黄牛，老牛哞哞叫了两声，顺从的半跪下去。
云翩然一拢雪白长发，跨身上去，把天碑剑器平放在牛背上，老牛不满的叫了几声，差点压趴下去，四条腿颤颤巍巍怎么也直不起来。
李狗蛋尴尬不已，哪里知道这柄大剑有多重呢，连连催促，老黄牛喘着粗气死也不肯起来。
“也罢。”云翩然哈哈大笑，跳下牛身，一把接过牵牛的绳子，示意李狗蛋上去“喏，无非是你送我，我送你，本没有差别的。”
李狗蛋会意，翻身上了牛背，老黄牛鸣叫一声，被云翩然前者晃悠悠顺着碎石小路朝丛林深处去了。
那红着眼眶的放牛郎同笑意凛然的云翩然指点江山，一个骑牛，一个牵牛，走走停停，一个是世俗的草芥，一个是仙道的微尘，朝着前方，虽不明路，但心如明镜。
“云兄，你说古之圣贤，哪里会有江畔洗耳这等美事呢。”
“哈哈，哪里又有圣贤呢？”
“不对不对，圣之为圣者，因有贤道。”
“非也非也，内圣外王是也。”
两人的交谈一点一滴，慢慢的深入了林子，不一阵，就不听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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