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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距离老刘头死去又活来的日子,已经过去十二天,这些天里,三梁子村又恢复了那种古井无波、平淡如水的日子。土里刨食的庄户人家,天天都在为一张嘴四处奔波,自然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感喟人生的变化无常,所以老刘头的事情早被大家忘到脑后。
只有走在当街上,迎面碰到刘德贵的时候,才会想到,捎带着象征性的问候一句,德贵啊,你爹咋样了?
开始大家这么问的时候,刘德贵总会大嘴一咧,嘿嘿的憨笑一下回答说,我爹啊,我爹好着呢。
可是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到了最近这几天里,当大家再次遇到刘德贵,问及他爹情况的时候,这个虎头虎脑的可爱家伙却拉起一张苦瓜脸,似乎装着满肚子委屈很不耐烦的回答到,好着呢!
大家看到刘德贵这十足受气小媳妇的样子,都摸不透这家伙到底端的是啥心思。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自己的爹好好活着,你还摆出这样一幅熊样子,干什么啊?
人分三六九等,肉有五花三层,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别看三梁子村一共二十来户人家,但也有那好奇心重,爱管个闲事,自认为心眼好的,于是趁着四周没人,就偷偷的把刘德贵拽到一边,压低声音悄悄劝他说:“唉,我说德贵啊,你这样就不对了,我这个当哥哥,得说你几句,你说自己爹好好的,又能帮你干这干那的,你一天到晚的愁眉苦脸干啥玩意啊?这得让大家伙怎么看你,你说是不?”
“唉!”刘德贵听老哥哥劝完之后,叹一口气,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接着说:“我说哥哥哎,你不知道,就我家那老爷子,自打这回活过来以后,就跟以前是大不一样,完全变了一个人,而且还。。。。。”
刚刚说到这里,就听见刘德贵他娘站在院子里扯着大喇叭嗓子喊他:“你个挨刀的傻玩意,又去那浪张了,赶紧给我滚回来挑水去,晚上没水做饭,饿死你个兔崽子。”
刘德贵这个人吧,脑子确实有点不够数儿,能用虎头虎脑来形容的大人,智商可想而知。但这种人有一样好,就是孝顺,对父母的话,更是百依百顺。所以听见他娘这么一喊,赶忙一吐舌头,蔫蔫的家溜儿去了。弄的这位老哥哥还挺尴尬的,戳在原地,楞了半天之后,才转身回家。
俗语有云: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指的是社会上的五种行业,车夫,船夫,开店的,脚力,牙行;至于无罪也该杀,意思就是说这些行业接触人多,经常会传一些东家长、西家短、老王家蛤蟆三只眼的闲话,从而惹出一些不必要麻烦来。
而这个闲劲难忍的老哥哥,正是村生产队上的赶大车的,晚上回家的时候,又喝了点小酒,躺被窝里就着酒劲,便把白天自己问刘德贵的事情,跟家里的那位说了,最后还纳闷的自言自语,你说这老刘头这一家是咋回事嘛?放着好好的日子不好好过,也不折腾个啥!
两口子被窝里说的事,第二天掌灯的时候,全村都知道了。不过大家也都是回到家里,关上门,跟家里人当个新鲜事说说。
但这其中,也有一户人家对这个事情比较留心,谁呢?就是那天扒着窗户,看到老刘头屁股上长条白毛尾巴的那个小孩家。
这家的男主人姓江,叫江德财,女主人叫刘玉霞,那个瘦点的孩子正是两口子唯一的宝贝儿子,大名叫江流,还有一个不太好听的小名叫留子。
而抱着江流扒窗户的那个小孩,却有一个让人大跌眼镜的名字。长得很壮实,甚至轻轻松松抱起江流的他竟然叫尹小豆。因为太不相符,所以大家都习惯喊他的小名-------豆根。
至于老江为啥如此关心老刘家的事情,还得从当天江流扒着窗户那事说起。
那天江流看到老刘头屁股上长了根白毛的尾巴之后,这孩子以为自己一时眼花,当时也没多想,就回家了。结果刚一进家门,就看见他爹江德财手里还拎着笤帚疙瘩奔他过来了。
手指着江流,一脸怒气的叫骂道:“你说你个熊孩崽子,啥热闹都往前凑,那事儿是你能往前凑的么?今天不削你一顿,你不知道疼是啥滋味!”
江流这家伙别看岁数不大,鬼心眼可不少,一看自己要挨揍,赶忙往一边躲,眼珠子转转之后神神秘秘的跟江德财说:“爹,爹,你先别打,听我跟你说个稀奇事,等我说完,你保证消气了。”
知子莫若父,江流的这点鬼把戏,自然瞒不过老江。心里寻思着,我管你啥稀奇事呢,先揍完再说。更何况,你一个小孩豆子说的事,能稀奇到哪里。
想到这,拎着笤帚疙瘩又过来了。
江流一看,他爹这是要来真的啊,赶忙扭头朝着屋里跑,一边跑还一边冲着屋里大声嚷嚷:“娘,娘啊,你快出来吧,再不出来,你亲儿子就让人给打死啦!”
江流本来个子就小,人长得又黑点,再加上跑的时候还得躲着他爹,哧溜哧溜的跟一只大耗子没啥两样。又这么一叫嚷,把老江都给逗乐了,追到屋里的时候,又看见在墙根乖乖站着的江流,登时气消了大半。
江流瞅见自己爹的脸色缓和下来,这才把刚才看到的跟老江说了一遍。结果,江流说完之后,气的老江顺手把笤帚疙瘩朝他砸了过去,嘴看里骂着江流:“你个兔崽子,这么大点就聊天撒谎的,今天不收拾你一顿,你真当老子好糊弄呢。”一边说着,一边左右踅摸找顺手的家什,要揍他。
“叔,叔,留子真的没有撒谎,他说的是真的,当时我也看见了。”
说话的是一直跟在后面的豆根,这孩子眼瞅着江流要挨揍,赶忙进屋来拉住老江。这个事要单单是江流说的话,老江顶多相信百分之三十,就相当不错了。
但豆跟不一样,因为这孩子从小给大人的印象就是比较老实,不满嘴跑火车。所以豆跟这么一说。老江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然后又盯问俩孩子一遍,最后老江彻底相信了,相信的同时又觉的这个事有点不同寻常,这才赶忙叮嘱俩孩子,告诉他们千万别到外面乱讲。
本来呢,这个事情老江准备跟谁也不讲的,可偏偏今天听说老刘头家的情况,他心里就有些犯嘀咕了。晚上吃完晚饭后,趁着江流出去玩不在家的时候,老江就把前后这俩事,跟自己媳妇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两口子坐炕头上寻思老半天,最后突然想到一件以前发生的事,吓得俩人赶紧跑到当街上,把正在外面玩的正欢的江流喊回家,早早的插好大门,准备睡觉了。
临睡觉之间,老江觉得还不保险,顺手把给牲口铡草的铡刀片,拎了回来,在门后找个地方放好,这才安心上炕睡觉。
可是这一宿下来,却很出乎老江两口子的意料,因为两口子提心吊胆的这一夜,竟然风平浪静,一点反常都没有,两口子这才稍稍放心一些,但在临去生产队上工的时候,还是特意叮嘱江流,白天千万别去老刘头家玩。
好奇心重的江流,想要问为啥不让去老刘头家里,却看见江德财脸色一黑,吓的他赶忙答应下来。
其实,老江两口子估摸的不差,但这个事儿没有按照他两口预料的进行,是因为昨天傍晚的时候,村子里来了一个人。
确切点说,是昨天已经天黑的时候,打村子外面走过来一个老头,看年纪,这个老头大概有个五十岁上下的光景。个子不是很高,穿了一身的绿色军装,还敞着怀,不是很宽广的胸露在外面,甚至连肋巴上的排骨条都看的清楚。一条湿漉漉的裤管挽到膝盖,穿了一双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黄胶鞋。
别看老头长得这么瘦小,但走起路来,腰杆却拔得很直,反倒给人一种精神抖擞的感觉。只是第一眼看上去,感觉有些别扭的脸,给这个形象打了一个微乎其微的折扣。仔细又看看,原来老头右眼竟然是玻璃花,整个眼皮里面白乎乎的,根本看不见瞳孔和眼白,难怪看上去这么别扭呢。
最早发现老头进村的,是几个正在村口那颗老榆树底下唠闲嗑的人,看见老头朝着村子走来,以为是翻山走近道儿的人,也就没多问。因为穿过三梁子村,在后山上有一条通往山那面村子的小路,这条小路要比大路近便不少,所以经常会有人从这里路过,时候久了,大家也都习以为常。
而且,很明显这个老头也没有想跟外人说话意思,只是一味的低着头自顾自朝前走,别看老头岁数不小了,但走的却很快,转眼就走到老刘家的院门口。
突然,这个老头似乎被什么吸引住,在老刘家的大门口猛地停住脚步。左右扭头看看,最后才把目光锁定在老刘头家里,于是走近大门口,朝着院里张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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