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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周师傅望着发出声音的来源——靠近鬼门关的草丛堆里。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周师傅还在空气中飘荡的声音。
“小周子，怎么了？”贴在肩膀上的符纸的符文发出微弱的光芒，胡兰虚弱且疑惑的说。
“不知道。刚才好像听到小宽的声音了。”
“小宽么？不是吃完饭的时候放了安眠药了么？怎么可能会到这里来。看来你刚才灵魂受损，脑子也不好了。哈哈。”胡兰的语气里透着轻松，在她看来什么事情都解决了，实力强大的妖姬已经被制服，剩下的两个人几乎没有反抗之力，接下来的问题就是问出小周子师傅藏身之处，然后传达给苍茫山的本尊去击杀他。
是这样的？一切都结束了？
周师傅可不这么认为，心里若隐若现的危机感就像医院急救室外的绿灯，一闪一闪，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变成红灯。只是这股危机感到底来源于哪里，却不得而知。
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危机感，一如当年婉儿自杀的时候。
周师傅脑子里一下子翻阅而过当年的记忆，天地连成一片的雨帘，婉儿冰冷的躺在泥泞中，暗淡失色的眼神里带着的怨恨。
怪自己，怪自己不相信心里突如其然的危机感。如果当年能意识到些什么，那结果就不是这样子了。
“小周子，你在想什么呢？”
周师傅赶快从记忆中回过神来，深呼一口气，望着前方说道：“没什么。”
"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符纸里，一只雪白的狐狸平躺在黑暗的空间，妖姬半坐在旁边，眼神迷茫，嘴里喃喃自语着，隐约能听见知罪知罪诸如此类的话。
胡兰一双黑白分明的狐狸眼听见周师傅的话，望了望自己的身体，雪白柔顺的皮毛下，出现一条条黑色的裂缝，几乎有身体一半大小的尾巴连接身体的根部已经断裂一半。
"不怎么样，灵魂快崩溃了。这次又要回苍莽山一趟。幸好你制服了妖姬，不然这个分身就要消散。唉，我的天人五衰快到了，这个分身死了，寿命又要缩短。"胡兰心有余悸的说，随后目光一闪，继续说道。"你的天人五衰还有多久？"
"还有五十年的时间。"
"我还有九十五年。如果这具分身消亡的话，就只有七十年的时间了。"
说道这里，胡兰转头望着妖姬，心里就觉得窝火，平时在苍莽山养尊处优的，现在被妖姬虐成这样，心里出现不平衡的感觉了。
随后，胡兰眼球一转，人性化的弯起嘴巴。
如果妖姬到了苍莽山，肯定会很有趣的。当年妖姬残杀了常家的子弟，引得王勃然大怒，出山击杀。结果现在妖姬还活着，真想看看王的反应。
"小周子，快点收拾残局吧。"
白色的狐狸安静的躺在黑暗的空间里，闭眼休息。
周师傅对空气点点头，光秃秃的头顶被月光照的微微发亮，显得十分滑稽。
恍惚间，他化作一道残影回归如同死尸的肉身。一睁开眼睛，一道光亮闪现而过，逐渐变得有神。
他活动一下四肢，等待灵魂适应好肉身之后，挪动脚步来到林轩面前，阴冷的看着林轩。
林轩全身无法动弹，刚才一魂一魄短暂的分离，妖姬无法抵抗的威压都让他的灵魂精疲力竭。
现在是想动也不能动的情况。
他望着自己的大师兄从布袋子里拿出一个黄色的小锦囊，往身上一盖，整片空间陷入黑暗中。
周师傅望了望颇为膨胀的小锦囊，便放回布袋子里，随后走到昏迷不醒的姜厉面前，沉默的望着。
月光依旧柔和的照耀下来，鬼门关呼呼的寒风吹拂过整片空地，周遭没有一丝声响。
"还不起来么？"
躺在地上的姜厉瞬间睁开眼睛，双手撑地站了起来，苍白的与周师傅对视，嘴里自言自语起来。
"师兄，我不想死。"
"我还没有见师妹最后一面，我还不想死。"
"我活了这么久，该享受的都没享受，所有苦难都摊上我。以前希望摆脱师傅，过个普通人的生活，结果师妹死了，师兄你带着我们造反，成功摆脱了师傅的控制。现在希望能见师妹最后一面，师兄你能放过我么？"
姜厉望着肉体上的布袋子，单手一挥，一幅画卷从袋子里凌空飞到两人面前，展开来。
画卷上，一艘行驶在海洋上的巨船，船板上分别坐着十个孩童正嬉笑玩耍。
"我很怀念从前。"
周师傅望着画卷，内心像是泛起苦水，只感觉到涩的味道，思想在挣扎。他看着布袋子里的指针跳动的手表，两根指针分别指向十二。
身体里回荡起一声叹息。
"来不及了。"
姜厉眼里的情绪变化起来，先是绝望，恐惧，到后来回归平静。
"来不及了。"
他仅剩不多的头发开始掉落，一缕缕发丝飘荡在半空消散成虚无。他的脚上开始出现裂缝，一条分裂成数条，分裂，分裂，向上蔓延，随后占据到脖子，脸，头顶。
啪的一声。
姜厉的灵魂破碎，如同分裂的画卷，每一块碎片都是身体的一部分。那些碎片往肉身飞去，些许碎片在空中形成姜厉的脸，对着周师傅解脱般的笑着。
"没想到十个师兄弟中，我死的最早，最彻底……"
还没说完，肉体就像龙卷风般吸引碎片。姜厉的脸重新分散成碎片，飞向肉体，与肉体接触的那一瞬间，肉体和碎片爆炸开来，形成黑雾，弥漫在空气中。
眨眼间，黑雾变成透明，仿佛从未出现过。
"大师兄，小心师傅，他在旁边。"
姜厉的最后一句话回荡在鬼门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选择帮助自己的师兄。
浮在空中的画卷掉落在地面上，画卷上的十个孩童里，纸人粘贴在锦服上的少年淡化消失。
清河镇寿衣店里的墙壁上，贴满姜厉不同时期的照片，照片里的景物还在，只是人却消失不见。
掉落在鬼门关空地上的，属于姜厉的布袋子连同那件动物图案的毛衣消失不见。
周师傅皱着眉头望着姜厉消失的地方，脑海里关于他的记忆一点点消散。
大五衰相。
天人五衰的最后的大劫，一降临，灵肉毁灭，所有渡劫之人的一切，不存于人世间。
"安息吧。"
周师傅平静且沉声说道。
并不是不悲伤。对于姜厉的死，他的心里比谁都难过，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弟在自己面前死去，连带着以往的记忆也一并消失。这种感觉就好像吃饭被鱼刺卡住不上不下的难受。
这是命。所有修炼之人的命，拼命求道的结果。只有一种人能超脱世俗，长生不死，那就是仙。
求道的这条路有几个人能成仙。
一切的苦果都在踏上这条路之后，自己吞下，憋着体内。
而现在并不是悲哀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转身环顾四周，阴阳怪气的说道:"师傅，您老人家都来了，也不出来聚聚。"
"果然是我的大弟子，最像为师的一个，冷血残酷，目的没到绝不收手。连你一起长大的二师弟死在面前，也没有过多情绪。"
话语刚落下，周围就出现奇幻的场景。
空地边缘从泥土里升起一层灰黑的气膜，延伸到半空合拢成一个半圆型，鬼门关吹出的寒风改变直线的方向，弯曲向上，吹到气膜中，泛起层层波澜。
一个人影从靠近鬼门关的草丛里走出来，站在周师傅面前。
人影略微比周师傅矮一点，全身被黑色的烟气包裹住，那些烟气如同海浪翻滚碰撞。
周师傅脸色阴冷下来，望着黑雾人，一字一顿的说:"那还不是和师傅您学的。当年你教我们师兄弟要习惯这世间的一切，包括天人五衰。"
"哈哈。所以才说你最像我。可惜你没有猜到我会这么谨慎，跟踪过来看看。"黑雾人说道这里，低头摇了摇，叹息的说道:"可惜了，你也活不过今天了。"
"我根本没想过逃跑。"
周师傅阴冷的说道。
面对比自己强大不知道多少的师傅，他根本没有想过逃，也逃不掉。现在的局势是周围被师傅用阵法困住，逃不掉也只能拼命。
拼命，也并不是死路一条。
还有一丝希望。周师傅心里十分庆幸胡兰刚才的举动，通知苍莽山的本尊。只要拖延到胡兰本尊来临，反之，结果就是师傅的死亡。
黑暗的空间里，白狐闭目休息，旁边妖姬眼神迷茫，喃喃自语。周师傅的声音想起。
"胡兰，你的本尊还要多久才能到。"
白狐睁开双目，疑惑的说道"怎么了？"
"自己看。"
白狐面前的黑暗中凭空出现一个眼球，眼球里出现鬼门关前的画面，一个全身被黑烟包裹的人。
"拖住他。还有半个时辰，本尊就能赶到了。"
说完，白狐死死盯着眼球里的黑雾人，杀意如同丝线渗透而出，旁边的妖姬哆嗦起来。
"徐福，这次，我看你逃得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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