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皇上与如妃已经驾临咸福宫了。”紫敏才回了这一句话,就恨不能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去。皇后瞪大的双眼血红的唬人,不为别的,却是那三个字“与如妃”。
内室供着几株早春的牡丹,花苞或粉或红冒出一点点。映着皇后绛紫色的芙蓉国色凤袍,倒像是花开的晚了几许,早已跟不上如今的心境了。
皇上去了也就罢了,她如妃也去。皇后阖上双眼,尽量让翻滚满心的恨意渐渐平复下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仰面为笑敛去了寒凉之意,皇后指了指面前的牡丹:“本宫听闻如妃宫里新添了不少花卉。既然如妃爱花,就替本宫送两株牡丹去。”
紫敏一时间有些回不过味儿来,怎么皇后娘娘才怒气冲天的咒怨如妃好一会儿,忽的又要送花?这牡丹虽然还未盛开,却也是国色天香的名品,好端端的会轻易赠给旁人么?“牡丹咱们储秀宫里才配摆放的花卉。可是娘娘,您为何要将这份恩耀赏给如妃。”
本在气头上,这会儿看见紫敏的样子,皇后扑哧就笑了。“前前后后,跟在本宫身边的宫婢数之不尽。从府里到宫里,也着实换了添了不少人。偏是你,本宫最为满意的就是你。”
“谢皇后娘娘抬爱。”紫敏虽然听出这话里不寻常的意味,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谢恩。
“抬爱!哼哼!”皇后阴冷的目光混合着透进殿来的日光,一样的熠熠生辉,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温度。紫敏忙不迭的垂下头去,纵然如此,一颗心依然尤如小鹿踢踏般,颤抖的厉害。
“倒也算不得抬爱,本宫不过是看重了你胆小而又蠢笨无人能及罢了。不像那个苏完尼瓜尔佳氏,表面上很畏惧本宫,其实满腹的心眼儿,吃里扒外!”皇后的声音极尽尖酸刻薄,话说出口,心里更加愤懑。
知道这些有什么用,为了防着如妃,还不是得把这样花花肠子的奴婢,变换成安嫔弄出来。硬生生推向了皇上的龙床!
“奴婢愚笨,不能替皇后娘娘分忧,还请娘娘恕罪。”紫敏只得乖顺的跪地,连连向皇后叩首:“还望娘娘明示,那牡丹的品种……”
“就送两盆‘二乔’吧!”皇后略微扬起得意之色:“如妃与庄妃,正好似那一种花品,争奇斗艳却又密不可分。”未说出口的话,皇后在自己心中思量的倒是清晰,偏不信这样有心思的两位妃主,真就能没有一点儿嫌隙。
不过是早晚的事儿!皇后虚了虚双眼,心生一计。
“反正要送,庄妃那里也送两盆过去。”皇后不觉补充道:“还有,知会内务府那帮狗奴才,但凡是宫中有赏赐,永寿宫的总是要比永和宫多而且上乘。”哪怕初贵人身怀有孕,也必然不能令她盖过如妃的风头。
紫敏应了声,又唯唯诺诺道:“那咸福宫,娘娘可还要去么?”
徐淼闻声推门而入,躬着身子道:“皇后娘娘,辇车已经在宫门外了。还请皇后娘娘凤驾移往咸福宫。”
对上徐淼眼尾的锐光,皇后便领会了他的心意。“皇上与如妃去了,本宫身为后宫之主,自当前往。”
“皇后娘娘得有所准备才好,若是皇上问起什么话,娘娘可要应变。”徐淼尽量放轻声音,躬着的身子略微直起了些:“听说安嫔的胎……已经没了。”
“什么?”皇后还是惊愕的不行:“哪里会有这么脆弱?无非就是不想本宫安插眼线在她身旁,发了些脾气做做样子赶走紫竹罢了,偏就这样不济么?本宫怀着四阿哥之时,也没有她这般身娇肉贵,纸片似的不堪用。”
徐淼沉吟了片刻,才道:“娘娘洪福齐天,岂是寻常人可以相提并论的。何况,老奴总觉得这事儿像是和咱们储秀宫有关,且是刻意的有关。所以,娘娘不得不提防。”
刻意有关?这话是什么寓意皇后细细的品着。待到咸福宫的时候,皇后总算是理清了头绪。不管怎么样都好,总归不能让安嫔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幺蛾子,夺取了皇上过多的怜悯与宠爱。更不能让如、庄二妃有机可乘。
皇后原以为,这会儿皇上必然在安慰失了龙胎的安嫔,也许会是责备,毕竟她那样不小心才致使小产。却不料走进内寝,才发觉一切都出乎了自己的预料。
轻纱垂地,掠去了日头刺眼的光芒,一对璧人亲如蔓枝,相互依偎交缠,身影成双。满室腾升着撩人的香气,温暖而沁人,甜融融的暖化着有情人的心。时光便消弭了周遭的一切,而甜美的璧人却旁若无人的拥着立着,好似一副看不尽的水墨画卷。
皇帝似捧着一块价值连城的珍宝,将如玥紧紧拦在怀中一侧。而如玥,抹着清淡的泪意,湿润的目光满是怜悯,却无比荣耀的依偎在皇帝的怀中。
登时,皇后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都是假的。她唯独知道,皇上她的夫君,此刻正满心眷宠的怜惜着旁的女子。且还是这样的情真意切,不管不顾!
“皇上……”皇后几度想要呼唤出声,却只是干裂的嘴唇轻轻张合。是的,她能说什么,她还能说什么?人心向背,恩情不过如此!
“皇上,皇后娘娘,安嫔好似醒了。”徐淼的声音无疑格外突兀,却惊醒了沉醉在浓情与心碎中的人儿。
皇帝有些不自然的垂下了拦着如玥的螳臂,喃喃道:“皇后总算是来了。”
只这一句话,就顶得皇后胸口郁痛不已。什么叫总算来了,分明是她已经站了良久,皇帝却只顾着怀里的佳人没有看到罢了。现下反而要怪自己迟来,当真是偏颇的有些太过了。“臣妾有罪,未能好好照料安嫔的龙胎,请皇上责罚。”
徐淼无意识的抹去了额上的冷汗,总算皇后掩饰的很好,没有因为一时的气恼而坏了连日以来维持的端雅形象。
如玥见皇后拘着礼向皇上请罪,便没有多加理会。径自朝床边走去:“徐公公许是眼神不好,安嫔始终也并未苏醒。”
这倒是令徐淼有些始料不及,如妃竟然冲着自己来了。“奴才有罪。”徐淼忙恭敬的施了礼:“奴才也是心急,想着安嫔能早点醒转过来。”
说来也奇怪,如玥靠近床榻的一瞬间,安嫔的双眼忽然就睁开了。眼神明亮毫无浑浊之感,且一眼就道出她内心的镇定。根本不像是因为小产而昏迷的样子,如玥的心一颤,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她还未想清楚,安嫔的眼睛又紧着合上了。睁眼阖眼,一连串的动作像极了是在递眼色。打定了注意,如玥便俯身坐在了床榻一边:“安嫔伤了身子,想来也没有这么快转醒。臣妾才失了栾儿,最能体念她一副慈母心肠。”
皇帝微微轻叹:“许是朕有过失,上苍才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惩罚朕。”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皇上的鬓边好似染上了霜色,眼尾的纹路也更深了些。如玥不忍,凄婉的目光渗出满满的深情:“臣妾多嘴了,不该搅扰皇上心烦的。只是这些事儿,许尽是天意吧,皇上实在不必将罪责尽数揽在自己身上。”
说话的同时,安嫔将一物塞进了如玥背在身后的手心。
如玥得了东西,便取下帕子抹泪的同时裹了起来。“皇上,臣妾忧思满怀,怕安嫔醒了见着该伤心了。实在不宜多留。”
皇帝怜悯的睨了安嫔一眼,转身对皇后道:“既然安嫔没有醒来,朕稍后再来瞧她。她本就是你带进宫的家生丫头,你就留在这里,好好照料她吧,皇后!”
这一声皇后格外的生疏,好似她从来不是他的妻子。
在府中的时候,她本就是侧福晋,一入宫也封了贵妃却依然只是妾。好不容易除去了先皇后,她终于能够堂堂正正的成他的妻子了,哪怕是续弦的妻子也好。总归她能陪伴在他身侧,一并载入大清史册,天下颂扬。
却不料仅仅是皇帝的这一声皇后,瞬间摧毁了她所有的梦。
旁人尽以为她夺宠是为了皇后的凤冠,是为了她的孩儿将来的皇位,却不知她最希望是成为他的妻子,执子之手走完红墙里漫漫的长路。
“皇上。”皇后无力的唤了一声,泪落如雨:“臣妾必当好生照顾安嫔,也请皇上节哀,以免有损龙体。”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叫她怎么开口去问,皇帝的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
皇后忽然觉得颈上的碧玉串子很凉,隔着卍字不到头的苏绣,沁入了骨髓。
如玥不料皇后会这样失落,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从未想过皇后对皇上竟也如自己一般,存有真情。只是纵然如此,新仇旧恨也不会因为皇后的几滴泪就可以抹去。若此,如玥走上前去,虚以委蛇道:“皇后休要悲伤了,安嫔还年轻,总能为皇上再添几个健壮的小阿哥。”
不待皇后反应过来,皇帝已然托起了如玥的手,肩挨着肩一并离去。
又是这样的长身玉立,璧人成双,叫她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在意。“钮钴禄如玥……”皇后从齿缝间挤出这个名字:“你绝不会有好下场,你绝不会……”
阖目躺在床榻上的安嫔,许是第一次听得皇后这样气急败坏却又无计可施的咒骂,不觉笑弯了唇角。心中暗自盘算着,或许现在是同如妃联手击败皇后,最好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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