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忡失落只是片刻,唐旭已经回神过来,凝看静颜的脸色苍白,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也不去点破,只是浅淡笑了笑道:“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你终于回来了,再一次地回到我眼前。
他有多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她了?这么多的日日夜夜,一次次地想像有一天他们重逢,他该说些什么,可是那些准备好的腹稿,到这一刻,全都没有用。
只吐出四个字:你回来了。
其实他还想说一句:好久不见。
不说从前,只说一句,好久不见,久到仿佛过了很多很多年,久到他已忘了等待是什么滋味,只是习惯着这样麻木的生活着。
静颜站在那里,听着熟悉的嗓音,里面多了层暗哑,就连他的容颜,其实也多了层沧桑。或许英俊依旧,可是他整个人给她的感觉,是淡然。
她唇色苍白,勉强笑了笑,一只手放在真真的头顶,无意识的轻抚着,手心里软软的发丝,女儿身上暖暖的气息在提醒她......此刻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
“嗯,回来不久,这是我女儿叫真真。”她简短的说,尽量让自己轻描淡写些,可是眼睛却不受控制的去注意他脸上的神情。
见他没有任何波澜,并不为她的介绍而所动,心头先是放松,随后却是失落。
“叔叔!”真真见妈妈跟他介绍自己,于是再次睁大水汪汪的眼,露了个大大的笑脸,她就不信这个叔叔真把这么可爱的她给忘记了。
唐旭垂眸看向眼前的小女孩,释出笑容,温和地说:“你好,真真。”
小丫头脸上顿时乐开了花。
此时既然面对面了,倒没了之前的那惧念,抬眼看了看那边争吵之地,那个魁梧的中年男人的气焰似乎灭了,他的跟前是两名男子在说着什么。仔细辨认了下,其中一个正是于墨,他依旧跟在唐旭的身边。
这样的画面,何其相似,那一年,她从医院走出来,也是于墨走上前来把她请进了车厢,于是有了和唐旭的一段情缘纠葛。
如今,人依旧,只是心境却是全然不同了。
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于墨朝她这边看了过来,一本正经的脸,仍旧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致意。
拉回视线到眼前,见真真与唐旭一问一答,正是浓烈,仔细听内容,原来是丫头在跟他讲说刚才之事,她始终认为那男孩要跟妹妹道歉,男孩子是不可以欺负女孩子的。
唐旭听得认真,时不时的给出意见,面对刚才的情况,教真真该如何智取,而不是蛮行。
这和睦的场景有些让她觉得刺眼,忍不住打断道:“今天这事真谢谢你。”
唐旭抬起头,向她看过来,“举手之劳。”
一句话就把她堵在那里了。
之后她竟然找不出什么话要与久别重逢的他说,原来四年过去,距离已经存在,他们竟然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有时候独自一人的时候,也曾问过自己,这般放弃他的深爱,独自去异国漂流,究竟是对还是错?可是对和错又哪里分得清呢,当年他们已走到绝路。人命的隔阂,感情的隔阂,信任的隔阂,都已经是无法躲开的问题。
她不敢去想为什么是四年,为什么四年后她愿意松口回国。若她坚持,方家二老定然是不会逼她,她可以在法国呆上五年十年。
直到眼前的人站在跟前,她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底那被压抑了的——思念,在源源不断涌出。四年,是因为当年他说少则三年,最多五年,否则他另娶。
三年一过,她就有一种恐慌,哪怕是真真再讨人喜欢,秦落与陶陶再相陪,都无法抵消的那种恐慌。她在害怕那个不成文的约定,她怕若自己失约,他就真的履行了自己的诺言。
唐旭一向都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说五年,那就一定是五年,那是最后的期限。
她甚至害怕自己若真的等到最后那一刻回来,五年之约已成过去,他的身侧已另有他人。这样的心思,是存在着又不敢去深挖的。
于是等不到五年的时间,来印证他说的是真是假,她回来了,却一直用浅笑面对生活,用琐事麻痹心灵,胆小的不敢去触碰过去。
终是再见,慌乱的心无法平复,但却无言以对。
抱起了真真,“我们走了。”转过身,准备离去。小丫头乖乖地伏在妈咪的肩膀上,一双大眼看着唐旭,扬声道:“叔叔,再见。”
他亦不望向她,只是对着小女孩扬起唇角,耐心地说:“再见。”
似乎不为之前的情绪所扰,从从容容,淡然自若。
傍晚的风,有些寒意,尽管夕阳西下天边印满了红色。
静颜抱着真真的小身子,轻一脚重一脚的往前走,那些往事仿佛是纷落的雨丝,慢慢的泛起来,落下去,很多......她都以为自己早已淡忘,原来并没有。
站在路边,伸手拦下出租车,抱着女儿坐了进去——直到这一刻,才松了一口气,似乎摆脱了身后某种无形的桎梏。
真真身上带着甜甜的牛奶香,是长期喝奶的缘故,奶瘾就是到了四岁,也没有戒掉,睡前的那瓶牛奶必喝。她的睫毛长而浓密,眼珠乌黑。
不用细看,她的女儿,秀挺的鼻梁,微挑的眼尾,无一不是随了她的父亲,静颜难以克制地颤抖起来,他那般从容自若,他那样深幽看她,他那种表情,他都知道么?
唐旭注视着女人柔和中带着坚定的背影,直至进入的士,消失,都没有再追上前去,只是站在原地,目光随意的落在了某处,仿佛在沉思,却又似在发呆。
于墨已经把中年男人打发了,他走上来,问道:“boss,可以走了吗?”
唐旭回神,眼睛微眯,神色从容,一如往常,只颔首说:“走吧。”
车子在街道上飞驰,他的手指无意识的在膝头敲击着,不知在想什么。
于墨问:“为什么不告诉她,你早就知道真真?”
唐旭眼睛直视前方的车影,没有回答。脸上淡淡笑了笑,牵扯出一丝微笑,看得清楚,却说不分明......那笑意中含着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于墨看不懂。
这几年,boss的心思越发深沉,且笑容也越见稀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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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正好是饭点,一路上情绪已经沉淀下来,至少可以做到人前不动声色。
真真人小,遇了别的事就忘了之前的事,一回到家,立刻撒腿跑着去那边开电视看。
静颜走进秦落的房间,见他还在熟睡,手探了下他的额头,温度退了下去,只是嘴唇有些干裂,等下醒了记得提醒他喝水。
本就浅眠中的秦落感应到身边有人时,睁开了眼,见是静颜,笑了起来。
“姐,你回来啦?带真真去哪玩了?”
“就附近的公园里,看看能起的来吗?马上要开饭了,若真没有力气,等下我把饭端进来给你吃?”不欲多谈公园之事,神色如往常般温和。
秦落仔细观察了下她神情,虽有感觉她心中有事,但从脸上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他手撑了下,从床上坐起来,想要掀开被子下地,却人刚刚坐稳,没有站的起来,又倒回了床上,头重脚轻,头晕目眩的,仍旧浑身无力。
静颜忙上前一把扶住他,让他轻靠在床头,“别起了,等下我把饭菜端进来。”病来如山倒,就算再年轻,身体也是革命的本钱。
秦落无奈地点点头。
“落叔叔好没用,居然站不起来,是不是吃饭也跟真真一样,还要妈咪喂?”门口探出一个小身影,满脸的嘲笑,眼睛扑闪扑闪地眨着。
“真真!”静颜扬高声音警告,但明显其中带了笑意。
秦落有些羞恼,不服气地说:“我这就起来。”坐起身,等头不太晕时,扶着一旁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静颜连忙把外套递过来给他,让他穿上。
躺了一天,的确也该走动走动的。
心中有些好笑,秦落也二十六岁了,居然禁不起真真的激将法。
一起走进客厅,饭菜已经上桌了,方妈妈招呼着大家入座。过年的时候,菜总要比以往丰盛,满桌的菜,有方母的拿手菜,也有方父的偶来兴致烧了两盘。
真真很给面子,直呼那菜好吃,逗得二老笑的合不拢嘴。
有这活宝在,方家每天都笑声不断,现在又有秦落的加入,虽然他话并不会太多,但也平添了热闹的气氛。
下午的遇见插曲,静颜小心的安放进心底,直到深夜的时候,真真已经入了梦想,她睁着眼看窗外的星空,慢慢苦涩从嘴里漫进心口,细细缅怀。
也唯有到了无人的时候,她才会真正把心底的情绪流放。
那些思念的,想念的,刻骨的,其实,从来都不曾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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