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梅送宁致远去医馆？
杂役说出的这件事倒是大大出乎沧海的意料，宁致远在独院儿里闹事的时候，她的目光几乎一直追随着顾连城，倒是没有注意到傲梅藏在了哪里。
不过这么说起来，当时宁致远被顾连城的气势吓到，人群里好像有个声音尖锐刺耳的女子趁机将宁致远大大地讥讽过一句，以至于宁致远恼羞成怒，差一点儿就出手打伤了她。
如今想来，那个声音俨然就是傲梅捏着嗓子伪装出来的。
沧海的秋瞳里染上了一层薄怒：看来是她太小看傲梅了，居然平白让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掀起这么多的风浪。
记得祝九娘曾经说过，傲梅虽然年岁并不是很大，但是进楼的时间很早，已经算得上是楼里的老人儿了。而且傲梅的姿色并不差，艳若桃李又性格泼辣，很讨一些男人喜欢。所以祝九娘对傲梅还算宽宏，这种变相的默许使得傲梅越来越张狂，性子也越来越刁钻。
转身回了屋子里，陆云妆行动受到限制，只能是朝她伸了伸脖子代为致谢：“我听到她们都走了，谢谢你。”
沧海摇了摇头：“你的事情我都听九娘说起过，我看你也不是个沉沦快活烟的性子，至于偷盗，我昨夜看你那举动就是个生手。我仔细盘算了下，你怕是无意间作下了什么事才被人记恨上了。”
说着走近了，看陆云妆神智清醒，手腕儿上都被绳子勒出了红痕，便先动手将绳子先松开，陆云妆这才慢慢地坐了起来。
“多谢姑娘。”她低头致谢，沧海看她正常时说话做事温文有礼，可以想见未入青楼时，她该是怎样一个光风霁月的雅致女子。
陆云妆坐起身来，循着沧海给她的提示，认认真真地回忆起近日的事情来。其实她沾染上快活烟是个巧合，陆云妆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她真是时运不济。藏娇窟是风月场所，有时候难免被恩客家眷找上门来。有一次，她正逼不得已陪着一位恩客高兴，冷不丁地就有一个女子带着家丁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二话不说便是挥起长刀便砍，她躲闪不及就被深深地砍了一刀。
“我当时只觉得疼得要死了，我还在想我是不是不行了。晕死过去之后的事情我便不清楚了，醒来发现自己在一家医馆里，伤口虽然被包扎好了，但还是疼得厉害。大夫便给我开了些快活烟吸食，说是可以止疼，我看是大夫的话便深信不疑。谁知，烟瘾便是这么沾染上了，我几次想戒掉，终归是对自己下不了狠心。如今想想，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真不如当时就被一刀砍死的强。”
快活烟确实有镇痛止疼的效用，大夫也偶尔会这般使用。只是，快活烟的量需得把握控制得当，不然势必会沾染烟瘾。沧海转了转眼珠，若是照陆云妆所说，她染上烟瘾完全是大夫医治不得当的缘故，倒是与他人没有干系。
“那你又是哪里得罪了傲梅，让她在那几个来闹事的女人间搬弄是非？”沧海将那几个女子所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陆云妆说了，她竟然好似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非常震惊地道：“我行藏鬼鬼祟祟是因我近日烟瘾越来越大，藏娇窟里明令禁止吸食快活烟，我担心被人撞见。傲梅姑娘这么搬弄是非，陷我于这种境地。而且，我会到沧海姑娘你这里来也是傲梅姑娘她无意间提起的。她说你蒙靖南侯宠信，不常回来住，屋子里的首饰又多，即便是少了一样两样也是不会觉察的。我一时贪心，实在是对不住你。”
又是傲梅。
沧海想这件事情与傲梅铁定是脱不了干系的。但是傲梅为何要对付陆云妆，她却是总也想不出缘由来。仔细想想傲梅睚眦必报的跋扈性子，沧海问陆云妆：“你以往与傲梅有过什么过节吗？”
陆云妆连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我也知道我的性子软弱，傲梅姑娘那样的泼辣人，我怎么敢跟她有过节……”
正说着，她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恍恍惚惚地在脑子里搜寻了半天，对沧海说：“非要说过节的话，我曾经在路上见着傲梅姑娘和一个江湖郎中在一个深巷里不知在做什么，我瞧见他们交换了一个包袱。当时我没多想，还朝傲梅姑娘打了个招呼，但是她却脸色极差地过来朝我喊了几句，问我看到了什么。”
“等等。”沧海拦住陆云妆的话头，“你曾见傲梅与一个江湖郎中避开人群在深巷里交换一个包袱？”
陆云妆点点头：“有什么不对吗？”
何止不对，简直是隐藏着极大的问题。依照那个水桃色罗裙女子的说法，她们确信陆云妆吸食快活烟是因为傲梅亲眼撞见了陆云妆向一个江湖郎中在小巷子里买那玩意。而现在陆云妆又说她曾撞见过傲梅与一个江湖郎中在深巷里神神秘秘地交换了一个包袱。
几乎是一件一模一样的事情，从两个人口中说出来却是截然不同。不过，孰是孰非却是一目了然。
“我也许知道你与傲梅有什么过节了。”沧海道，将一切的事情联系起来，所有的事情便都得到了解释。
傲梅素来穿着比起别人来要华丽地多，风月娘子比起流萤娘子来说是要活得舒适些，但是傲梅的骄奢却不是一般妓子可以支撑的。那她的钱财银两又是从何而来，这些钱财大约都着落在了快活烟上面。
如果陆云妆所说的是真的，那么傲梅一定是私下里与烟贩子沆瀣一气勾搭成奸。妓子结交的人广杂，尤其是风月娘子的恩客大多是显贵，最是容易下手。那个所谓的江湖郎中为傲梅提供快活烟的货源，而傲梅负责找到客人，长此以往必定是合作愉快财源广进。
私下贩卖快活烟是死罪，按律当处于斩首极刑。
陆云妆万一日后明白过来，不仅断了他们的财路，还会给他们招来杀身之祸。所以，陆云妆意外撞破他们的交易时，傲梅才会如此气急败坏，甚至不惜多次设计陷害，欲致陆云妆于死地。
“竟然是这样，我居然到现在才知道真相。”陆云妆得知真相，惊讶地捂住了嘴，她料想不到自己居然无意间就闯了这么大的祸，以至于差点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沧海看了她一眼，陆云妆的懦弱胆小的个性真是深入骨髓，看来她若不从骨头里拔除她的这一性子，迟早是要赔了性命的。
“现在知道也还不算晚。”沧海淡淡道，“你要改变自己的人生，就从学会如何保护自己，如何还击敌人开始。”
陆云妆看着不怒自威的沧海，眉目神色间露出了欣羡不已的神采，低着头道：“如果我当年也有姑娘这般的勇气，也许现在处境会完全不一样。”
只可惜，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她已经是真正的残花败柳，她曾经的典雅情致早已被磨灭成灰，再也找不回来了。
沧海秋瞳熠熠生辉，仿佛一眼就洞穿了陆云妆的心中想法。她只能教会她如何去自立，但是她没有办法逼着她去自立。
“陆云妆，这个世界上你能相信和依靠的只有你自己，如果你自甘受气，谁也救不了你。”沧海看着她，“你甘心吗？被人当做蝼蚁一般的践踏，即便是傲梅这样的女人也可以凌驾在你的头上去任意操纵你的命运？”
陆云妆顿了顿，默默地摇了摇头。
“好，既然不甘心，就要学会反抗。”沧海转头望了望外面的日头，对陆云妆说，“傲梅的事情暂时交给我去办，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戒掉快活烟。”
说起戒掉快活烟，陆云妆就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她曾经尝试过，但是那种痛苦根本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最终她还是屈从于自己的意志，随后就更是变本加厉地依赖上了。
伸手指了指床榻边的绳索，沧海对陆云妆说：“实在是受不了，就让人拿绳子绑住你，熬过去就不会再受快活烟的钳制。凡事都是同一个道理，恶鬼都怕恶人缠，你想要重新生活，就必须对自己先下得了手。”
陆云妆听了直点头，半晌她抬起头来对沧海道：“沧海姑娘似乎格外坚韧，我很是羡慕。”
“其实很久以前，我也曾经像你一样，以为忍让就可以换来平安，通情达理就可以举案齐眉。可笑的是，后来我被狠狠扇了一个耳光，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不过也好，我终于变成了现在这般的模样。”
沧海的语气是风轻云淡，就连语调都没有波澜。但是不知怎么的，陆云妆就是在她近似毫无感情的陈述中，听出了一股沧桑的滋味来。
“沧海姑娘还年轻的很，未来的路还很长，”她安慰道。
听罢这话，沧海嫣然一笑：“也许吧。”也许未来的路还很长，但是她好像就停止在了三百年前的那一天，再也没有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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