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山墨玉？
沧海的话音未落，顾瑜已经惊讶地喊出声来：“沧海姑娘竟然也懂玉？”
言外之意左右不过就是顾瑜没有料到沧海不过是一介区区妓子，饶是再气质卓然容貌出众，也不过是风尘中讨生活的卑贱女子罢了。顾瑜是靠珠宝美玉营生糊口的商人，但也是珠宝玉器一行的大行家，在这一点上他也是极为自负的。
沧海的秋瞳闪了闪，就看到身旁的顾连城朗眉高高挑起，墨瞳中隐现出一抹不悦的光泽。扯了扯顾连城的衣摆，沧海朝他摇了摇头，自顾自走到宝玉轩里头打量起来，信口就回答了回答了顾瑜的问题：“顾老板说笑了，沧海哪里有顾老板这样的慧眼，只是有幸听过墨玉的大名罢了。”
沧海的语气平静，一丝不快的情绪也听不出来。但是顾瑜却已经冷汗冒了出来，暗自懊恼自己怎么一时口快就吐露了心声，这沧海虽然只是个卑微的妓子，但她的恩客却是堂堂靖南侯顾连城呐！
立即讪笑着几步走到沧海身后，顾瑜拱手不断地向沧海告饶：“沧海姑娘莫怪，小老儿没有其他意思，小老儿只是觉着这乌山墨玉罕见难得，除了那些个藏玉鉴玉的行家里手，怕是没有多少人知道。”
抿唇朝顾瑜微微笑了，看似十分随手地往眼前的陈列柜子上一指，指着某处一个金丝为络的精致匣子道：“可否将此玉取来让我瞧瞧？”
顾瑜回头询问般地看了一眼顾连城，只见顾连城点了点头，顾瑜这才应承了一声殷勤地走近了去将那匣子拿了下来。
果真在商人眼中是人分贵贱呐。沧海微微扬了扬唇角，长吁了一口气，却觉得垂下的手指被人轻轻地捏了捏。无需抬头也知道是谁，沧海低声道：“怎么了？”
“没什么。”顾连城只是抓了沧海细长的手指在自己掌中耍弄着，她的十指细长，就像书中所描绘的那样“指如削葱根”，顾连城把玩了片刻，将自己的手指插入了沧海的指缝里，十指交缠。
顾瑜拿下那匣子，忽然心里一踌躇：沧海姑娘先是提到了乌山墨玉，然后又偏偏一眼就挑中了这个匣子，难道说她是有心想从他这里得一块乌山墨玉不成？不过想想她特意随着顾连城一同来，想必是要撺掇着顾连城为她买。
只要出得起价钱便好。顾瑜恢复了脸上那虚伪商贾的客套笑容，转了个身儿捧着那金丝匣子走到沧海跟前，正要递过去，却一眼瞟到了沧海与顾连城十指交缠，于是嘿嘿一笑，十分知情知趣儿地将那金丝匣子打开来，露出了里头躺在红色锦缎上的乌山墨玉。
“沧海姑娘好运道，随手一指便是乌山墨玉。”顾瑜奉承道，沧海笑了笑，只是目不转睛地仔细打量着那传言中名贵异常的乌山墨玉。
顾瑜自然是大大方方地任她打量，乌山墨玉虽然极为罕见珍贵，但也没有金贵到不能看的程度。乌山墨玉形貌如其名，产自乌山玉矿，色泽如墨砚。原本虽然难得，但是因为品相不同于一般的白玉，因此一直只是在行家里受到追捧。只是最近几年附庸风雅的庸人越来越多，这乌山墨玉竟然也变得广受欢迎了。
这名唤沧海的妓子应当也不例外，前有靖南侯的宠幸，后又有名玉傍身，日后身价必定会连翻数倍。
顾瑜心头闪过一抹不屑，沧海的这点儿小心思他自认为看得清楚明白，倒是这靖南侯反倒是不如传闻中精明。不过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顾瑜撇撇嘴，一掷千金博得美人一笑也不算稀罕事。
“你很喜欢？”顾连城看沧海自顾自看得十分仔细，心底里就更笃定沧海对玉石一定有所见解。果然，沧海听他询问，摇了摇头道：“这玉质地不算上佳，能劳烦顾老板再取别的乌山墨玉来吗？”
这话一出，顾瑜便先惊异了。他震惊地看着沧海，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乌山墨玉极为罕见，所以玉矿里开采出来之后每一块打磨过的玉石无论品相高低都能卖得出极高的价钱。现在顾瑜手里拿着的这一块乌山墨玉品相确实不算上佳，但能看得出来的人却是极少的。
“沧海姑娘不是不懂玉石？”他诧异地问道。
沧海点了点头：“我是不通玉石，但偏偏只懂这乌山墨玉。”沧海伸手指了指匣子里的乌山墨玉道，“乌山墨玉与凡品不同，不仅色泽墨黑，而且以有流畅纹路为上佳。如果以古祁国所产的织锦流光为衬托，将乌山墨玉放在上头，则如夜幕之下的潺潺流水。”
顾瑜听沧海缓缓道来，不大的眼睛里迸现出激赏的光彩，乌山墨玉的鉴赏确实与其他凡品不同，没想到沧海年纪轻轻便懂得了。顾瑜不禁对自己方才有意无意的失礼感到惭愧。这个时候，顾瑜才觉得自己方才说什么“沧海姑娘运道好”，如今想来都是足以让人贻笑大方的笑话。
匆匆忙忙将这块乌山墨玉收好，顾瑜转入宝玉轩的内堂去取更好的乌山墨玉来。沧海看着顾瑜的神色举动，觉得好笑。他一定是将自己看作了深藏不露的大行家，殊不知她是当真不通玉石宝器，天下珍宝她只懂得如何鉴赏甄别乌山墨玉而已。
一切都是源于三百年前，有人曾经赠了她一枚乌山墨玉所制的玉珏而已。那人告诉她，乌山墨玉产自乌山玉矿，色泽如墨，十分难得。如果以古祁国的织锦流光为衬，乌山墨玉就像夜色下的潺潺流水，玉石表面流畅的细纹宛如水波旖旎，当为墨玉中的极品。
“你方才一早就看出那金丝为络的匣子里装的不是上佳的乌山墨玉了。”顾连城一席话将沧海从遥远的过去拉回到了现实中，沧海只是在宝玉轩里走动了几步，偏偏那么多的珠宝玉器中独独选中了这一件，“你并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
根本没有给沧海反驳的机会，而沧海也没有准备反驳他。笑了笑，沧海瞥了一眼钻进内堂的顾瑜问他：“如若不让他知道我不是好糊弄的，顾老板能乖乖把上好的乌山墨玉拿出来吗？”
顾连城与市侩又自傲的顾瑜不同，沧海压根儿就没有打算隐藏自己的那点儿小伎俩，反正也知道瞒不过顾连城，索性就吐露实情。
“很喜欢吗？”顾连城还是头一次看到沧海对一件身外之物如此执着，乌山墨玉虽然说是极为名贵罕见，但是说白了也不过是件玩赏之物罢了。
秋瞳缩了缩，沧海淡淡地点点头：“嗯，曾经很喜欢。”
喜欢到……至死她都没有松开那一枚玉珏。只可惜，重返阳世之后，那枚玉珏早已不见踪影，不知遗落在了哪里。
很快，顾瑜捧着一个雕刻极为繁复华丽的沉香木匣子出来，小心翼翼地在沧海面前打开，与方才那个不同的是，这块乌山墨玉安静地躺在一方织锦流光上头，玉石身上那流畅的纹路和温润的色泽，都昭示着这是一块极为上佳的乌山墨玉。
“沧海姑娘，你瞧这一块儿乌山墨玉如何？”这一块儿算是顾瑜压箱底的宝贝了，这几年乌山玉矿的品相难得有一处出挑的，这个已经是十分难得的极品了。
沧海仔细看了看，这一块是比方才那一块强上了许多倍，但是要说是乌山墨玉中的极品还远远不够，她曾见过比这更上佳的墨玉：“差强人意吧。”
此话一说，别说是宝玉轩的老板顾瑜，即便是见惯了珠宝奇珍的顾连城都扬了眉。顾瑜不可思议地看着沧海，奇道：“这块只是差强人意？莫非沧海姑娘见过更好的？”
轻轻地点了点头，沧海低低道：“见过，不过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这世上，恐怕也数你的宝玉轩里的最好了。”
虽然有点遗憾，但是——
沧海撇撇唇角，然后抬起头正要买下这块乌山墨玉，就听到顾连城道：“这玉我们便要下了，银子你去靖南侯府找总管去要便是。”
顾瑜正要点头称是，却被沧海打断了：“这玉是我相中的，银子自然也该是由我来出。”
乌山墨玉价值不菲，而沧海刚刚看中的那一块更是现有的乌山墨玉中的上佳者。顾瑜狐疑地看了看沧海，就算她是如今艳旗高帜的花魁娘子，也不可能承担起这笔巨额的银子。
“你从何处得来的银子？”顾连城替顾瑜道出了他心底的疑惑。
沧海眨眨眼：“我几时说过要拿银子来买？”
顾瑜心头“咯噔”了一下，也不知道这沧海到底打得什么主意，可是顾连城在旁边，他也只能嘿嘿干笑了两声。
“胡闹。”顾连城微微轻叱了一句，但是那语气里浓浓的无奈与迁就，与其说是斥责但不如说是退让。
沧海俏皮地眨眨眼，然后从怀里拿出一样物事，对顾瑜道：“我虽然没有银子，但是我也有顾老板瞧得上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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