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00,方心宁醒了过来。他嘴里发干,肚子咕咕叫。庆祝会一直持续到下午,他回来后就躺下直到现在。
手机显示季梅婷曾打来电话。他忙给她拔回去,只听手机里说:“对不起,你拔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拔。”
那手机自打批评冯西强摔过一次,铃声就小了许多,沉沉睡去的方心宁并没听到。不过,方心宁猜,季梅婷不过又是催问电脑公司的事。他虽然答应要把“梅宁电脑公司”办起来,内心却是一百个不情愿。其一,祖宗八代从没出过商人,让他去做买卖,恐怕得祖上改了风水;其二,一想到程伟,他就没了兴致,和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合作,不会有什么愉快的结果;其三,经营电脑,就一定能如她所愿挣到大钱?电脑是种升级换代很快的商品,风险并不小。自己不是那种前怕狼后怕虎的人,但季梅婷是有资格对生活充满幻想的,自己面对一个陌生的行业却不能不谨慎。
七点多,季梅婷终于开机了。
“方心宁,你还活着哩?我都快要急死了,你却天天到处吃喝玩乐。昨天晚上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方心宁说:“我没听见电话响。”季梅婷冷笑道:“打十多次你都听不到?你那是手机吗?是一块木头疙瘩吧。”方心宁说:“是……木头疙瘩。”季梅婷说:“你甭来气我!”方心宁说:“不敢,今天没事,我正要请你去爬莲云山,就算是我赔罪。”季梅婷说:“这样的热天让我去爬山,你是要谋杀吗?”方心宁说:“这你就不了解了,莲云山山高水长,草绿花繁;朝晖夕阴,气象万千;观音胜境,香客不断;自驾胜地,冬温夏寒;……”季梅婷说:“好好好,别啰嗦了,快来接我吧。”方心宁说:“坐公共汽车,你也体验一下贫下中农的幸福生活。坐去莲云山的班车,很方便的。我们差不多会同时到达。”季梅婷的语气里显然有些不快:“那不成了班车胜地么……”
方心宁打完电话,赶忙坐上驶往莲云山的车。自从莲云山开发以来,公共汽车已经通到山脚下,比以前方便得多了。但方心宁无心观赏路旁的风景,心里只是想着怎样对付季梅婷——让她放弃办“梅宁电脑公司”的念头,是他一段时间来最耿耿于怀的事了。
车随路转,新建的山门,豁然出现在眼前。很早以前他来过这里,那时除了树和石头也没什么。现在可是大变样了,宽阔的停车场,高大的山门,让人觉得是不是错走到哪个著名的风景区里去了。
季梅婷坐的那班车也停了下来。她今天穿一袭红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戴一副大大的茶色太阳镜,飘然来到方心宁跟前。
“方心宁,前程没见怎么样,骗术可真有长进呀。”季梅婷说。方心宁说:“此话怎讲?”季梅婷说:“你可是说这里冬温夏寒……”方心宁说:“还没进山,不要轻易下结论。”
也许正是天热的缘故,进山的人确实不多。而对于方心宁来说,这反倒是个好时机,地广人稀,不易受影响,能把自己这些天想到的话说给季梅婷听。
他们首先来到山门一侧的一个迷宫前。迷宫是用密栽的柏树做成的隔墙。季梅婷说,咱们两个比赛,看谁从入口到出口用的时间最少。方心宁观察了一下这个迷宫的设置,它的入口在东南角,而出口在东北角,心里有了主意。方心宁先开始,季梅婷用手机计时。轮到季梅婷,她不相信方心宁,还是坚持自己计时。结果连比两次,季梅婷都输了。季梅婷说:“你对这里熟,赢得不光彩。”
其实迷宫是新添的景点,方心宁也是第一次玩。方心宁说:“不要找客观原因,关键是你得动心眼。我第一次走的时候,也不了解里面到底什么样子,但我心里有个‘原则’,贴右走,虽然多走了不少冤枉路,但省去了动脑子的时间,只要有速度就行。第二次我记住路了,当然更快。”
听了方心宁的解释,季梅婷暗暗佩服他的聪明。这些心眼如果用到交际上,他肯定能在社会上混得很好,可他偏偏是个只愿闷头做事的人,甚至像那个扶不起来的阿斗。莫非智商高的人,情商就会低?
新砌的台阶,平平整整,漂亮又好走。拾级而上,远望群山,方心宁突然想起课文《与朱元思书》中的几句,随口诵出:“‘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事务者,窥谷忘反。’看到这样俊美的山峰,那些极力攀高附贵的人,没有理由不平息自己热衷功名利禄的心……”
季梅婷打断他说:“你总是对这些话津津乐道。这又不是你的课堂,念这些酸文章真没意思。我看你天天沉浸在工作中,还想搞研究?在一个小小的初中里搞科研,你不会有好日子过的。我们已经都是成年人了,要多想想现实生活。聪明的人,不会把理想放在现实之上。我还是那个意见,男同志嘛,既然不能有点小官职,就想办法赚些钱。我倒很想知道,电脑公司的事你准备得怎样了?”方心宁刚才有意无意地说那些话,其实是想影响她的,没想到让她这一段宏论把主动权轻易抢走了,只好说:“我正要跟你讲,我觉得联系个品牌作代理还是不错的,就是投入可能要大一些。”季梅婷说:“那没关系,咱们可以一块儿想办法。”方心宁说:“另外,还有一件事……我说不定就要遭到提拔了……”“遭到”一词,惹得季梅婷扑哧一笑,可她很快又严肃起来,说:“提拔了又怎么样?不还是囚在学校里?就算是个校长,又能有多大出息?我们家不稀罕。”方心宁说:“那要是能上班经商两不误,岂不更好些?”季梅婷说:“从事第二职业?就你,行吗?”方心宁说:“也许我能把那个‘吗’字去掉也未可知,就我这智商,担心也许真是多余的。”
在母子泉下,有一条小溪,水清澈透凉。方心宁脱下鞋子,挽起裤脚,下到水里去。水凉凉的,轻柔地贴脚滑过。季梅婷从岸上一跃扑到方心宁的背上,把方心宁险些摔到水里去。溪水溅湿了他的裤子。
季梅婷撒娇说:“就这样一辈子背着我,你愿意吗?”方心宁说:“我愿意。”季梅婷又问:“要你一辈子听我的,你愿意吗?”方心宁答:“我愿意。”他顺势将捏在手上的一根草茎做成戒指套到她的手指上,说:“要你嫁给我,你愿意吗。”季梅婷在他的背上扑棱着双脚,也说:“不,是要你嫁给我,你愿意吗?”方心宁说:“我愿意,你呢?”季梅婷说:“不愿意——那才怪。”中间一阵大喘气,让方心宁在屁股上拧了好些下,疼得她直央求。
季梅婷说:“来的路上听广播,正在讨论这几天发生的一则新闻,说有一个小伙和妻子、母亲一起去村子边的河中捕鱼。可船到河中,妻子和母亲同时落水了,他先救起了妻子,又赶紧将母亲救上岸。事后,他娘说‘我不生气’,但他爹表示很生气。你说这事,小伙做得对不对?”方心宁说:“还真有这样的事?可我们不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况,不好评论呀。”
季梅婷说:“那咱就不讨论他的事,我也问你这个老问题,你要认真回答我哦。要是我和你娘都掉到这水里了,你会先救谁?”方心宁说:“我要救你们那才是傻瓜?”季梅婷疑惑地看着他。方心宁笑着说:“水才刚没了我的脚踝,难不成还能淹死人?”季梅婷说:“那要是在大海里呢?”方心宁说:“你省省吧,我娘没见过大海,以后怕也没机会去。”“我说的是假设。”季梅婷急了。方心宁说:“求你放过我,这样的假设呀,不在情境,我真难想像。”季梅婷说:“你是在刻意回避,说明你心里有不可告人的东西。快如实说来,时间久了你就能编出瞎话了。”方心宁说:“那就一块救呗。”季梅婷说:“前提条件是只能先救一个。”方心宁说:“那我就自己跳下去淹死。好了,我脑子不灵光,求你别问我这些刁钻的问题。这其实就是一个自寻没趣的问题,我怎么回答你都不会高兴的。说先救娘,你肯定生气吧?说先救你,你又会说不是真心话吧?你是在给我下套,也是在给自己下套,你要把咱俩都装进不快乐的口袋里去。”他这样一说,弄得季梅婷没了办法。
忽然之间,莲云山就来了“仙气”,一阵凉风吹来,果然是凉快极了。这一下,又让季梅婷对方心宁佩服之至。他们沐浴在这清凉的山风中,享受着他们的快乐时光。真是多亏了莲云山风景还好,让季梅婷这样高兴。爬到山顶时,她又露出孩子般天真的一面,又是让方心宁背,又是让方心宁抱。
游人少了自然也有好处,至少没人打扰他们的两人世界。
这是自大学毕业以来,他们在一块儿最高兴的一次了。只要是季梅婷哪怕一小会儿不对自己提这要求那要求,方心宁的幸福感就不自觉地升起来。他乘机讨好,说过几天再请她去爬更好玩的鳌头山。
季梅婷偎在方心宁身边,喃喃而语。幸福之神就在身边,方心宁也沉醉了。
季梅婷问:“你说我能做个好妻子吗?”
方心宁说:“也许能,只要有人敢要你。”
季梅婷一阵组合拳打过来,方心宁忙把头藏于双臂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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