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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们去教室里复习,陈蕊心情不好,又不大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热闹,便独自留在宿舍里。
看了一阵书,觉得莫趣,于是,打开盛放衣物的皮箱,翻出像册,把玩小时候的照片。有一张是陈涛替她在湖边照的,那时她只有10多岁,刚上初中。照片里的小女孩扎着小辫,鼓着黑亮亮的小圆眼,眼神天真而甜润,仿佛天使般活泼可爱。她真不敢相信那小女孩是自己。世事如烟,如今自己已是20来岁的大姑娘了,所有儿时的记忆似乎一夜之间都被岁月澎湃的波涛吞噬了,让人稀里胡涂地竟然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她突然想起了李明,想起了那个月华如水的夜晚,李明陪着她行走在乡村小道上时的情景。她酷爱乡村生活,酷爱乡村的宁静和乡村的秀美,甚至,她还酷爱乡村随处可见的野菊花、苦艾以及灯芯草在烈日烘烤下散发出来的那种淡淡的清香。她说不出那种清香具体是一种什么味道,总之,嗅着,五脏六腑都通透的舒畅。
李明还好吗?他此时在干啥?为啥他不写封信来呢?……一连串的疑问搅得她心神不定。她又找出了曾经给李明写过的那两封信。读着,泪水渐渐地模糊了目光。李明在她最孤独最需要友情的时刻走进她的生活,用无私的爱托起了她脆弱情感飘蓬的孤舟,使她在迷茫和困惑中看见了曙光,其情其谊深重无比;而自己,跨进了大学校门,就把李明抛到了九霄云外。马上就要放寒假了,回到乡下,自己到底将会怎样去面对李明,到底将会怎样去给李明做一个合乎情理的交待?
她苦苦寻思,是什么力量阻碍着自己,既然写好了信,为何又不肯投寄出去!是女孩子的羞涩?是女孩子的自尊?还是女孩子的虚荣心在作祟,总认为自己作为女孩子,是不应当主动去给一个男人写信的,哪怕这个男人是倍受自己尊重的好大哥……
强而有力的脚步声从走道的另一头响起,并伴随着歌声一步一步的挺进。
马小瑶回来了,陈蕊赶紧收拾好像册,锁上箱子。
“红尘呀滚滚,痴痴呀情深,何不潇洒走一回……我拿青春赌明天,你用真心换此生……”马小瑶引亢高歌着,打开房门,“咦,你没去教室?”盯着陈蕊,吃惊地问道,白天彼此的不愉快似乎早已烟消云散。
陈蕊十分勉强地笑一笑,回答说:“像是感冒了,有点儿头疼,没去!”
“哎呀,莫不是考试折腾的吧,咋会感冒呢?别急,我不是说了吗,考试题我都知道了。《刑法》的论述题是《谈谈你对〈疑罪从轻〉的看法》,80分;《刑事诉讼法》的论述题是《〈收容审查〉是法定强制措施吗?》,70分……现在的教授都懒惰了,一个论述题几十分,只要你顺着他们的思路去回答,没有及不了格的。哪像过去呀,填空,判断,列举,简答,再加论述,满满的几大张试卷,搞得你焦头烂额。龙哥说政治理论的论述题是《如何适应〈市场经济〉?》,真是活撞鬼,市场经济与我们啥相干,那是当官的去考虑的事情……好了,玩呗,混呗,拿到文凭,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马小瑶说着,双手拢一拢秀发,反起脚尖将门踢过去,然后,仰面瘫倒在床上,叹息道,“你没去,太遗憾了,山上真好玩!”
“才回来?”陈蕊问。
“是呀,龙哥带我满山跑,累死我了!”她一骨碌爬了起来,盯着陈蕊,“唉,你耍男朋友了吗?”
陈蕊摇头。
“耍得了,18的姑娘一朵花,何况你已经不止18岁了。姑娘过了十七八呀,就老罗!”马小瑶又躺下,双手枕着头,眨巴着双眼,钟摆似地晃动着腿儿,沉浸在快乐的回味中。
陈蕊平静的水面,投进了马小瑶不拘小节的潇洒,一石激起千层浪,她真的沉静不下来了。倒不是她对马小瑶有什么偏见,生活嘛,总是五彩纷呈的,用不着谁去对谁说三道四,而是,她突然觉得自己果真有一些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或许,就像同学们暗地里议论的那样,自己显得迂腐和“老态龙钟”。乡下女孩,矜持和本分肯定是美,但事物都得有一个“度”的把握,过“度”了,不仅不能展示出自己质朴的美,反而还让大伙儿以为自己原本就那么“土气”。
想到这里,白皙的脸庞溅起了笑容。她说:“呵呵,过了18岁的女孩子就不是花儿了吗?”
“是呀,女孩子一过了18岁就不能叫少女了,叫女青年。龙哥说,天下最美的女孩子是少女,不是女青年。想一想吧,‘女青年’,嗯哼,多无聊的称呼呀,味同嚼蜡。罢了,我永远不想做‘女青年’!”
“明年你也不再是18岁而是19岁了呀!”陈蕊从书包里取出小圆镜,对着镜子擦护肤霜。
“人老心不老呗!哪怕30岁,40岁,只要心不老,人就永远年轻。我妈妈呀,今年45岁罗,可横看竖看都是货真价实的大美人。不瞒你说,妈妈的魅力可大了。爸爸的权力大,妈妈的魅力大,他们俩人搭配在一块儿,没有搬不动的山,也没有填不平的海,所以呢,我也要学妈妈,不但心不能老,而且还要永葆魅力常在。妈妈说,男人要有本事,女人要有魅力。女人没有了魅力,就是一架生儿育女的机器……悲哀呀悲哀,不在悲哀中再生就在悲哀中毁灭……哎,瞌睡来了,疲倦得很,我要睡了……”马小瑶滴咕着,蹭掉鞋子,拉过棉被,倦缩进被窝里。
陈蕊瞥了马小瑶一眼,见被子没有盖好,便替她掖了掖,然后,心里空荡荡的,十分落寞,于是,穿上羽绒服,系上母亲寄来的围巾,到外面散心。
瑞雪过后的夜空,清澈冷丽,半圆的明月静静地躺在天幕上,一动不动,仿佛也被严寒冰封了。教学楼旁的几株槐树,掉光了叶片,梢楞楞地兀立在窗前的荧光里,彰显着傲慢与孤独。只有那片樟树林,还依旧盎扬着些许的生机。
绕过张贴栏,她踏上了林中小道。她想去看一看月光里的梅花和山茶花。白天人多,又匆匆忙忙,没有赏花的闲情逸致,此时,万籁俱寂,花的芬芳撩拨起了她的情怀。哥以前居住的那排平房四周,也植有不少的腊梅和山茶。花开了,哥总是要采回几朵,放到她的床头小书桌上。嗅着花朵淡雅的清香,读着哥带给她的文学书籍,她的情感会展开翅膀,翱翔在浩瀚无边的遐思和幻想中……
“我一向总是趾高气昂,
我的心也有点执拗倔强;
即使皇帝本人当面看我,
我也不愿低眼相向。
可是,母亲,我要直说:
尽管我是怎样倨傲刚强,
在你幸福亲切的身旁,
我常常感到谦虚羞惶。
是由于你那暗中征服我的精神?
是由于你那断然渗透一切,
熠熠与日月争辉的高贵精神?
……”
一个男生在树丛里吟诗,声音低沉而喑哑。她似曾相识,仔细辨了辨,听清楚了,是许莉的同学高升在吟诵德国诗人海涅的《献给我的母亲》。那首诗她读过,是哥教她读的。她也把那首诗读给母亲听过……呵,母亲,你独自在家里还好吗?
顿时,百感交集,心中酸痛难忍,慢慢地,她的眼泪禁不住如雨般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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