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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野与林霄分别,回到到聚贤阁时,已是响午。
他并未休息,先给母亲叶梦蝶请安,然后便把自己关在房间了继续修行。
等他修行完毕已是黄昏时分,不知不觉间他有走上了高阁之上。
深秋的落日并不耀眼,如同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
在这寂寞的黄昏,陆野瞇着眼,在那高阁迷恋地注视着美丽的黄昏景色。暮霭中,晚霞嫣红,抹在大地的每一物体上,像是染上了血色,更有着一丝儿弹拭不去的超脱之思,苍凉而凄艳,带着浓重的抑郁,至真、深邃而隽永。
陆野被这份眼前的静美所迷倒了,他瞧着夕阳,望着云天深处的绚丽晚霞,将自己的心灵完全隔入其中……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静静地感受那黄昏的美丽了!
在前世,都市的生活紧张而快捷,即使在大学工作也只能绷紧着神经,每天都来去匆匆,很少有机会停下脚步,欣赏周边的景色。
多少美丽的风景因此而错过,等到发现错过了,才明白,再也回不去了!
“也许不久的将来,能停下脚步欣赏路上的风景的日子,又将离我而去了!”陆野喃喃道。
既然已经选择了要做登高者,到达绝颠,俯视苍生,就必须舍弃太多的东西!
陆野望着夕阳晚霞,深叹一声,不禁百感交集!
“暮色黯淡,残阳如血,此情此景是否会让人平添几分悲凉之感!”不知何时孟浩然已站立陆野身边,微笑道。
陆野笑了笑,淡淡道:“无它,夕阳芳草本无恨,才子佳人空自悲。”
孟浩然的笑意更甚了,道:“师弟确实是位才子!”
陆野道:“这我倒是受之无愧。”
“师弟,谦虚是美德!”
“师兄,过度的谦虚是虚伪!”
孟浩然苦笑摇头,他发现陆野这人很多行为处世与自己所接受的教育大相径庭。
两人都沉默不语,静静地望着黄昏下的番禺城。
聚贤阁这一处高阁是全城最高的建筑,站在上面俯瞰,偌大的番禺城尽收眼底,只手可握。奔腾宽阔的珠江自城中穿插而过,滔滔滚滚奔向远方。
番禺城在夕阳余晖挥洒下似乎笼罩了一层血色面纱,如梦似幻中见证了多少古往今来,多少更迭变迁,如今等在眼前着的,又将是怎样一番岁月挣扎。
男人身处高位,目极全城,心里装的往往是浩瀚山河。
或许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感觉自己的存在,证明自己的价值。如同女人,可以将一颗心投身于自己的爱情,纵使支离破碎,亦无怨无悔。
只可惜,千万人之中唯有一人能登临绝颠,手握天下苍生的命运。而那人在他攀登之路上又践踏了多少血泪白骨?
陆野感叹道:“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师兄万里河山何其迷人啊。”
孟浩然摇摇头道:“江山权柄固然迷人,可也不过是樊笼一个罢了!师弟,居庙堂之高受羁绊,不如处江湖之远享潇洒。”
陆野淡淡道:“人各有志,潇洒与否,不可一概而论!”
孟浩然深深吸了口气:“何苦!登高者,孤绝,高处不胜寒。”
陆野哈哈一笑,坚定道:“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师兄,江山美好如画,登山踏雾,指天笑骂,舍我其谁?我宁可登临绝颠享受寂寞孤独,亦不愿位于低谷分享繁华喧闹。”
他负手前行一步,淡淡俯视巍巍番禺城,衣襟在晚风中飘摇激荡,隐隐有一丝皇者气度。
孟浩然就静静的从侧面看着他,他的深邃目光中似透出一种桀骜不驯的意气,目所及处,万里山河尽在指点之中,苍茫大地不过挥手沉浮,神情中的傲然,似将一切都不放在眼里,天地亦如是。
天地寂静,落日西陲,薄暮袅袅,两人并立,衣袂飘然,神思驰骋!
良久之后,孟浩然望向陆野问道:“师弟,你真得只有十三岁?”
陆野道:“或许我已经三十岁了。”
孟浩然道:“我看像!十六岁的年龄,三十岁的心,真是个妖孽。”
陆野笑了,很开怀,又有些无奈!
“像你这样评价我的人不少”陆野想起了昨晚曲无痕说过类似的话。
孟浩然道:“儿童天真烂漫时,少年情怀总是诗!何苦自己苦了自己,心事重重。”
陆野淡淡道:“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可惜生在世家门阀,陷入樊笼,这些都不过是奢望罢了。”
孟浩然皱了皱眉,道:“这就是你要攀登绝颠的理由?”
陆野笑道:“我要破网而出,打破樊笼,就必须如此。当然这只是理由之一,最重要的我想证明自己曾经在这世上存在过!”
孟浩然望了陆野许久,道:“证明自己的存在?你是说要成为一个统一四海的帝王,以自己的叱咤风云,丰功伟绩,名垂千古方能彰显自己的存在!”
陆野笑了笑,道:“你这么理解也没错”
孟浩然苦笑一声,道:“你的心思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陆野遥望珠江长河奔流天际,略微有些黯然道:“似我非我,真我假我,谁真正知道自己是谁,谁又能不惑呢?”
孟浩然道:“心陷谜途,孰能无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便不会迷惑,那时你自是你。”
陆野扭头和孟浩然对视,看着他的眼睛道:“我要的是锦绣江山,要的是无边权柄,那你想要的是什么?”
孟浩然双眸微闭,沉默不语。
陆野淡笑道:“可以选择不回答。”
孟浩然摇摇头,双眸睁开,清冽深邃:“复兴儒道,匡扶儒学,此志不渝!”
陆野哈哈一笑,道:“师兄,你也与我一般深陷樊笼了,所谓处江湖之远享潇洒只怕要落空了!”
孟浩然幽叹一声苦笑道:“这也是我痛苦地方!向往江湖洒脱,却心有羁绊,任重道远。”
陆野唇边逸出丝无形的笑,淡淡道:“若是心中得偿所愿,何来痛苦?纵使深陷樊笼,亦能洒脱。心远地自偏,若想逍遥,在乎一心!”
“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孟浩然叹声道。
“你对自己没信心?”陆野问道。
“我年龄虽比你大,可心却比你脆弱!”孟浩然眸底掠过一丝黯然。
他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继续道:“这几年我与老师行走神州,目及儒学日趋没落,儒道圣哲之言被世间之人抛弃殆尽。长此以往,儒道只能苟延残喘,垂死挣扎罢了。”
陆野道:“儒道释三教各有千秋。当今乃大争之世,烽烟四起,儒教中人固守陈规,空谈仁义,何能自存?”
孟浩然不甘道:“圣人之言,仁义礼信何错?”
“圣人之言,仁义礼智信无错,只是不合事宜罢了。儒道中人大多无事袖手谈仁义,临危一死报君王,迂腐自大,百无一用,岂能不为当权者所弃!”
陆野顿了顿再道:“如今兵患严重,百姓流离失所,痛苦绝望,西传释教宣扬三世轮回,追求来世往生极乐,摆脱六道轮回虽尽是荒谬之言,可对身处绝望的百姓而言,无疑有了活下去的希望。所以世人尽信阿尼佛,片言观世音。儒道中人不知生焉知死,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何以绝望之人希望。”
孟浩然冷冷道:“人总不会活在虚妄的憧憬之中!”
陆野大笑起来,嘲讽道:“你不愿活在虚妄之中,并不代表世人亦如此!”
他望着夕阳最后的一点余晖消失在天际,晚霞亦隐去的踪迹,夜幕缓缓将来,世间再次要陷入长夜,饶有感触道:“世间之人到底有几人肯面对的是千疮百孔满目疮痍的现实,有勇气承受那生命不能承受之绝望。”
“师兄,也许我们就是那为数不多宁愿承受清醒着的痛苦,也不愿接受虚幻的美好的人,所以我们注定要比别人承受更多的东西。”陆野苦涩地笑了笑,“既然这是我们自己选择的生存方式,那么唯有学会坚强和执着!”
孟浩然全身一颤,欲说无语,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两人静静伫立,俯瞰陷入夜色的城池,万家灯火,闪闪烁烁,幽暗而又光明。生活又何尝不是如此,虽然黯淡,可亦有色彩鲜艳之处。
半响之后,陆野才淡淡道:“师兄,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我亦是儒道之人,你可相信?”
孟浩然道:“我信,可你不会得到儒道中大多数人的认同?”
陆野淡淡问道:“为何?”
孟浩然笑了笑,念诵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如此言辞慷慨激昂,兼具堂皇正气的章句非儒者而不能做。”
陆野略显惊讶道:“师兄居然知道这首正气歌?”
孟浩然微笑道:“我昨晚去了你的书房找你,可是你不在,我无意间看到书桌上写着这首正气歌。”
陆野道:“这是一位儒道前辈所做,我岂敢窃其大作!”
孟浩然道:“至少你继承了那位前辈的衣钵!”
陆野微微沉默,却没有否认:“若是我说之所以要问取江山社稷,皇权九鼎,庙堂神器既是自己心中所图,亦是为了实现那位儒道圣哲的宏愿,你可相信?”
“我信!不知那位前辈的宏愿是什么?”孟浩然问道。
陆野仰望星空,一轮明月已悄然高悬!
他庄严肃穆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孟浩然全身一震,感叹道:“此位前辈志向高洁,其志如洪钟大吕震慑心扉,实在令人敬畏佩服!若是人人以此志为榜样,儒道何惧不兴。”
陆野诚恳道:“师兄,你我虽谈不上志同道合,却也算殊途同归,你我若是合作应当相得益彰!”
孟浩然复杂地望着陆野,沉默不语!
陆野道:“若要振兴儒道,就少不了权力的支撑,若要实现治国平天下的宏愿,就少不了参与权力的斗争。师兄,圣儒门不可能置身于纷争之外。我不奢求圣儒门支持我,但我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孟浩然轻叹一声道:“师弟,以你现在的处境,你能给予我什么?”
陆野淡淡道:“不要问我能给你什么,而是问你自己要的是什么。现在的我什么也给不了你,甚至连信心都给不了,不过你给我三年时间。三年之后,若是你觉得我值得辅佐的话,你留下帮我。若是觉得我不堪辅佐,你找其他人!”
孟浩然思索了一阵,道:“好!”
陆野笑了笑,道:“谢谢!”
“无须道谢,各取所需罢了!”孟浩然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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