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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山之北，浯河村。
淅淅沥沥的雨声给浯河村带来的并不全是盛夏的清凉，还有隐没在雨声中的战马轻嘶。
浯河村人从未见过如此奇骏的马，更是未见过这么多的骏马同时出现在这破破烂烂的山村里。
五百零一匹骏马！
宽阔结实的马背上，坐着五百零一个穿着铠甲的人。
当先的白袍人找到了浯河村的老村长，进行了一笔几乎让浯河村人几乎掉下眼珠的交易后，朝后一挥手，众人便把各自的爱马牵进了每家每户的粮仓。
老村长拄着拐杖，立在屋檐下的雨幕前，笑眯眯地望着身着铠甲的军人穿进雨幕。
等最后一名军人消失在雨幕中后，老村长的笑脸顿时一寒，冷哼一声，丢掉拐杖，转身冲进卧室，翻开卧室里的床铺，跳进了床铺下的密道。
云龙营很快就出了浯河村，潜入了蔚山山麓的密林间。
密林间的雨声已不如外面那般响亮，因此，徐茂山身边的那个小士兵的声音就显得特别清晰：
“徐将军，那个老头儿有古怪。”
徐将军问：“哪有古怪？”
小士兵道：“那个老头儿腿脚很灵便，本不应撑着拐杖。”
徐将军笑了笑，继续问：“还有呢？”
小士兵沉吟片刻，继续道：“浯河村这么穷，不可能有那么多的粮仓。”
“这你可就猜错了，浯河村可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穷，”徐将军笑道：“他们如果真的那么穷的话，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的马都是难得一见的宝马？”
“将军，你既然看出来了，为什么还要把马儿交给他们？”小士兵疑惑道。
徐将军真气一震，弹飞了从头顶叶片上掉下来的雨珠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第一，因为蔚山太过陡峭，如果骑马，会对我们的行动造成相当大的不便；第二，因为我们不可能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潜进蔚山；而最重要的第三点，是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担心的必要！”
话音一落，徐茂山大成巅峰的真气狂涌而出，身形模糊间，陡然向山顶激射而去。
身后，众人紧随其后，一眼望去，身形模糊者，不下二十位。
******
“当……”
悠扬浑厚的钟声陡然响起，穿过了重重雨雾，飘进了石牛寨人的耳中。
萧客已经洗过澡，换上了干净的衣衫，正在会客大厅里和易风、易云、于楚阁喝着茶，看着风起雨落，聊着江湖往事。
钟声响起的一刹那，于楚阁斜躺在虎皮交椅上的发福身子猛地跳了起来。
“怎么了，于叔？”萧客问道。
“萧当家，大事不好，这是山下传来的警示，恐怕是有人上山了。”于楚阁面色焦急，甩过将军肚，疾步走向大厅大门，“萧当家，快跟我来！”
萧客便跟着他到了一口井旁。
这是一口很奇怪的井，不仅是因为它身处室内，更因为它的周边没有一丝水迹。
几根婴儿手臂粗的绳索从井中钻出，穿过墙壁，巧妙地链接着一个青铜制成的机关手臂，手臂的前方，便是悬在半空中的丈高青铜钟。
刚才的钟声正是从这里传来。
萧客没有去打量着钟，只是细细地盯着手中的纸条。
纸条是于楚阁从井中捞上来的，上面有十二个字：“总五百零一，铠甲人，气二十三。”
萧客将纸条传给众人，全部看完之后，纸条又回到自己手中。
他望着脸色沉得快要掉下来的于楚阁，沉声道：“于叔，立即通知弟兄们做好战斗准备，什么人在什么岗位，做什么样的配合，你赶快去安排好。”
“是！”于楚阁转身便走，毫不拖泥带水。
萧客把头转向易风易云，缓缓道：“易大哥，易二哥，这次拖累你们了。”
易风眉头一皱，手臂一扬，豪气干云道：“兄弟说的哪里话？现在的石牛寨就是我们的家，为家而战，死得其所！”
易云斜倚在墙上，听了大哥的话，微微一笑，脸上的刀疤便诡异地扭动起来。
“说得好！”萧客大喝一声，“易大哥，黑风寨来的都是高手，可否请他们随我们去山林间埋伏？”
“没问题！”
******
雨，愈下愈急。
对于云龙营来说，这是上天赐予他们的良机，因为雨势越急，他们的行动越不可能被发现。
然而事实却是，他们刚刚踏上石牛寨泥泞的操场边缘，便被几十把弩机、几十杆枪、几十把刀、几十把剑指住了脑袋。
在这样的情况下，萧客认为他们就算不大惊失色，也绝对不会笑出来。
可是，徐茂山笑了。
他笑得这么开怀，这么得意，以至于萧客都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徐茂山的头从天空中垂下来，望着前方一丈外那个唯一没有拔出兵器的独臂少年，笑道：“叫你们当家的出来。”
萧客眉毛一挑：“我就是当家的。”
徐茂山笑不出来了。
“付山魏呢？付山魏去哪了？”他皱眉问道。
“他已经死了。”萧客冷冷道。
徐茂山眯起一双锐利如鹰的眼，沉吟片刻，缓缓问道：“是你杀的？”
萧客点了点头。
天空中，一道电光一闪而逝！
“你还没有说，你方才为何而笑？”萧客的声音在轰隆的雷声中清晰地响起。
徐茂山终于变了脸色。
现在他真的肯定是这少年杀了付山魏。
天才，这么年轻的真气境高手，绝对是天才！
徐茂山望向萧客的眼中充满了火热：“我是在笑你们连个最基本的阵法都不会摆，手中拿着兵器，却乱指一通，如果真要厮杀，你们肯定吃不了好。”
这番话的弦外之音似乎是他们来蔚山，根本就不是厮杀的。
萧客却把手缓缓伸向了缠着灰纱布的乌黑色剑柄。
“锵！”
光芒一闪，剑已出鞘！
萧客身后，原本因为徐茂山的话而松懈下来的众人猛地握紧手中的兵器。
徐茂山微微颔首，望着萧客的一双鹰眼中隐隐露出了几分敬意。
这份敬意并不仅仅因为这个少年的独臂志坚，更是因为他的心思慎密，谨慎过人，行事果断。
徐茂山有预感，和这少年为敌的人注定是一个悲剧。
雨，已经铺天盖地。
萧客的剑就在这铺天盖地的雨中指着徐茂山的眼睛。
他的剑很稳，正如他此刻问的话：
“你们是什么人？来蔚山干什么？”
徐茂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萧客的剑：“我们是云龙营的人，我叫徐茂山，受聂无虞聂先生之托，来接他的孙女聂小玉。还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他的眼睛看得很清楚，在这少年的剑上没有一丝雨水；他看得更清楚的是，几乎每一滴本该落在剑上的雨水都被莫名其妙的风吹走了。
“我叫萧客，不是少侠，是石牛寨的大当家。”萧客皱起眉头，“云龙营？那是什么东西？”
徐茂山的眉毛皱得比他更深：“云龙营不是什么东西，是沧州公认的第一军队。”
“易大哥，他说的是真的吗？”萧客偏过头，望向易风手中的钢刀。。
刀面如镜，镜中，易风的影子慎重地点了点头。
萧客沉默。
沉默中，萧客垂下鱼肠，深吸一口气后，目光灼灼地盯着徐茂山：“你说你是来接聂小玉的，有何凭证？”
“聂先生让我带来了一句话，只要我跟聂小玉说出了这句话，她自然便能信我——这就是我的凭证。”
“什么话？”
“这句话，我只能跟聂小玉说。”
萧客咬了咬牙，从牙缝间吐出了一个字：
“行！”
于是，徐茂山便见到了聂小玉。
在见到聂小玉之前，徐茂山曾听聂无虞指手画脚地说起过，她是一个如何如何娇气的小姑娘。
因此，当他看见堂堂的聂家大小姐居然在烧火做饭时，第一个念头就是怀疑萧客在狸猫换太子。
幸好，在来之前，他也看到过聂小玉的画像。
仔细辨认过聂小玉的容貌后，徐茂山笑眯眯地抱拳朝着萧客一抱拳：“萧当家，可否让我和聂小姐单独待会儿？”
“不可以！”萧客以一种自己意料之外的速度拒绝了他。
聂小玉听到眼前这个跟着萧客进来的白袍大汉居然要求跟自己单独待在一起，小脸顿时变得苍白，迅速躲在萧客身后，同时小手用力地拽进了萧客的衣角。
徐茂山叹了一口气，再次问道：“既然如此，可否让其余人先出去？”
萧客眉头一皱即展，立即吩咐众人道：“你们先出去。”
众人便缓缓向后撤去，撤出门口。
易风是最后一个撤出去的。后撤时，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徐茂山，目光中，是徐茂山一眼就能看出的杀气。
随着“咯吱！”一声响，充满杀气的目光便被挡在门后。
“你的手下倒是对你挺忠心呐。”徐茂山不自然地笑道。
萧客沉着脸，冷冷道：“他们不是我的手下，是我的兄弟！”
徐茂山摇了摇头，没有与他争论，而是望向萧客身后的聂小玉道：“聂姑娘，你爷爷派我来接你回家。”
聂小玉一言不发，只是躲在萧客身后警惕地望着他。
徐茂山却胸有成竹地一笑，沉声道：“羽落之涯，天之彼方。”
话音未落，萧客已听见身后的呼吸声猛地急促了起来。
于是他笑了，笑容中有几分自己都弄不明白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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