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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岐山，深蓝如墨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连往日的漫天繁星也不见了踪迹，空旷的天空上，只有一轮皎洁的明月一家独大。
月华如水银泻地，照得黑风寨寨门前亮如白昼。
门前宽广的场地上，九百多人鸦雀无声地站在那儿。
他们分成两大阵营，阵营间相隔三丈，彼此都恶狠狠地朝着对方望去。
寨门下的阵营相对杂乱，可他们的目光却更加凶狠、更加谨慎，从他们的目光中就可以确认一件事：黑风寨人的确是岳阳府内最为骁勇的匪徒。
数百道凶狠的目光纷繁杂乱地刺向对面那群沉默的人，几乎每一道目光都为自己挑到了合适的对手。
在它们之中，有落在手持利斧的络腮胡子身上的，有落在魁梧雄壮的刀疤脸身上的，也有落在眼帘开阖之间精光四射的白须老人身上的……但落在那名少年身上的，却少得很。
在他们看来，那名稚气犹存、右袖空空、剑柄几乎比脑袋还长的少年不会具备任何杀伤力。
然而，易风的第一眼却定在了那名少年身上。
身经百战的磨砺，已让他嗅出了这个少年身上的危险味道。
他握在刀柄上的手不由紧了几分。
易云在他身后嚣张地笑道：“兀那小贼，快快出来，吃你爷爷一刀。”
身前的兄弟们顿时齐齐回首，分出了一条甬道。
易风握刀前进，前进中，一双虎目紧紧地盯着三丈外的少年。
少年锐利的目光投了过来。
目光深邃而悠远，深邃得看不出原本属于他这个年纪所应有的天真和纯朴，也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也正因为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易风才从这个少年的目光中看出了他的坚毅。
子时的微风卷起了少年的空袖，落在易风眼中，成了映衬少年坚毅的独特风景。
易风已走到阵营前列，他虎目一扫，将对方四百多人扫进眼底后，方不紧不慢地抱拳喝道：“黑风寨五百多名兄弟欢迎各位大驾光临，敢问各位有何要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依旧落在那少年身上，毕竟，那少年是在场唯一一个让他感觉到危险的人。
因此，他才能注意到眼前一个充满震撼的细节。
他看到，是那少年先微微抬头使眼色，然后他身旁那名身材略微发福的大汉才抱拳朗声道：
“易大当家，可否能让我等先介绍一下自己？”
易风垂下手，昂首吐出一个字：“说！”
那大汉伸出手，指向那少年，朗声道：“这位是我们石牛寨的大当家萧客！”
“什么？”黑风寨的数百名大汉顿时沸腾了。
“石牛寨的大当家不是付山魏？”一名肌肉虬结的大汉疑惑着说道，边说还边挥舞了一下手中的巨锤，“我还打算跟那小子干上一架呢……”
“那小孩就是石牛寨的大当家？”一名颧骨突起的精干男子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
易风皱起眉头，猛地扬起右臂，哗声陡然一止。
易云双臂抱胸，挂着刀疤的脸上挑起了一份玩味的笑容，一双虎目津津有味地打量着萧客。
那大汉继续介绍，他指着在场唯一一名老人道：“这位是吕博，曾经的乌鹞寨寨主，现在已经降服于石牛寨。”
“哗……”人群再次沸腾起来。
易风却没有再次扬手，因为他的目光和众人一样，都落在了那名白须飘飘的老人身上。
“他，就是吕博？就是那个最神秘的山寨寨主？”
“不是，你刚才没听说吗？他现在是石牛寨的三当家！”
“他怎么会是石牛寨的三当家呢？难道说，乌鹞寨已经投靠了石牛寨？”
……
吕博抱拳作了一揖，他和蔼的脸上带着旭日般温暖的微笑道：“黑风寨的各位兄弟，石牛寨大当家萧客以诚待人、礼节下士，我们乌鹞寨已被他的崇高人格所折服，愿忠心为萧当家效犬马之劳，还望各位兄弟慧眼识珠，弃暗投明。”
白须飞扬、温文尔雅的吕博在几百名面目阴沉、手持利器的大汉中有些鹤立鸡群，更有几分神秘——那几分神秘已经使七成的黑风寨人相信，他确实便是那乌鹞寨寨主。
易风也相信了。
但他的表情却并非相信，而是勃然大怒！
刀光一闪，他已含怒出手。
寂静的月光照亮了光洁的刀背，倒映出易风的满脸怒容，颤抖的清风扬起了他的衣襟，将他高大威猛的身躯衬托得霸气凛然。
更霸气的，却是他的话：
“岐山黑风，兄弟五百，磨亮尖刀，准备杀猪！”
话音落下，一片“锵锵”之声不绝于耳，却是身后的数百名大汉纷纷扬刀亮剑。
易云的大嗓门如敲锣打鼓般响了起来：“岐山黑风，兄弟五百，磨亮尖刀，准备杀猪！”
数百人面若红枣，紧跟着喝道：“岐山黑风，兄弟五百，磨亮尖刀，准备杀猪！”
……
一时声如潮涌，铺天盖地地震碎了夏夜的宁静。
萧客脸上的宁静却一如既往。
看着对面兴奋的数百名大汉，他的嘴角反而露出了微笑。
于楚阁却已经有些胆颤了，他的腿开始不由自主地颤动——他想起了三年前，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山寨的当家而已。
吕博的眼光却落在了萧客的微笑上，眉头半皱半舒间，若有所思。
萧客微笑，却是因为他已知道，对面的人绝不会轻易开战。
他们的身后是他们的家，也是他们的包袱。
但他也不能逼得太紧，因为一群有着包袱的人往往会更加疯狂。
他必须要想一个方法，一个能让他们受降，却不会让他们疯狂的方法。
现在，他认为，自己已经想到了这个方法。
于是他拔剑出鞘，剑尖直指易风。
易风皱起眉头。
在江湖中，此刻萧客的动作叫做挑战——武者宁死不可逃的挑战。
易风将左手往下一按，身后如潮的喝声顿时渐弱。待得喝声完全消失，他望着眼前这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缓缓开口：“你想向我挑战？”
出乎意料的，萧客摇了摇头。
“那你是什么意思？”易风的声音寒冷如冰。
萧客却在这寒冷之中笑了出来：“是你们！”
易云的手猛地握住刀柄，眼中的玩味已经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怒火燃起的血丝。
不待他冲过来，萧客继续说道：“我想和两位大哥打一个赌，我以我一人之力与二位来上一战。如果我输了，二话不说，石牛寨和乌鹞寨拱手奉上；如果我赢了，还请两位屈驾石牛寨的第二把交椅。”
易云仰天长笑道：“你小子毛还没长齐，就想跟我们斗，真是笑死我了……”
萧客面不改色，盯着狂笑的易云，缓缓地说道：“如果你是想扰乱我的心绪，很抱歉，这点程度还不够。”
易云的笑声蓦地顿住。他突然想起，眼前的这个少年是缺了一条右臂的。
萧客将头转向易风，扫了一眼他右掌背上暴起的青筋，方望着易风的眼睛问道：“易大当家，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易风的眼睛一眨不眨，定定地望着萧客，半响后，他点了点头。
萧客也点着头，这本来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不在他意料之中的，是体内沸腾的战意。
这股战意使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握住了灰色纱布缠绕的剑柄。
战意化作汗水，汗水浸湿纱布，纱布让他的手将鱼肠握得更紧。
“希望，你们不会让我失望。”
萧客稚气犹存的脸上闪过一丝饿狼见血的兴奋，人已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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