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樊英花收到了陈冉心腹送来的信笺,来信中还在以边军为筹码,她心里已经哑然失笑,高高在上的边军将领,此时讨价还价的竟然是自己怎么投降。她本来想同意,却又怕边军投靠过来控制不去,一时权衡不定,看看天色不早,干脆拿去让狄阿鸟乐乐,狄阿鸟瞄几眼,却是说:“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看半天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干啥。我还以为他什么也不求,只求恢复自己的名誉呢。”
樊英花问他:“那依你之见呢?怎么回信?”
狄阿鸟笑一阵,反问:“回什么信?送回郡城,然后告诉他的人:留中不发。我看他还敢唧唧歪歪。”
樊英花大吃一惊,问他:“连信都不回?”
狄阿鸟点点头,说:“不回。当大臣的。都知道留中不发。”他拾起手中的信,在手里晃晃,笑道:“有了这信,就是把柄在手,他也只能投降。他还有何蹦哒?咱们留中不发,他就知道既在期待他投降,又在责怪他张狂无礼。保证下一封书信,他就光乞罪,要听咱们任意安排。”
樊英花犹豫了一下,问:“会不会玩过头?”
狄阿鸟摇了摇头,说:“不会。皇帝不能占了薄恩,给他的要在他所乞请之上,所以谁先开口谁完蛋。”
樊英花现在对他是言听计从,立刻同意了。她夺过书信晃晃,有点轻佻地说:“我给我阿翁看看。再附书一封,让他知道……你的厉害。我就知道,我换你一命换得值得,更不要说你还有一位夏侯武律的叔叔。他要能借你一支骑兵,咱们打到长月不在话下。到时天子吾家所立,有你神气的。”
说到叔叔,狄阿鸟愣了一下,轻声问:“你想让我去借兵?”
樊英花连忙更正:“我说错了话。也没有这想法。夏侯武律一旦南下?怕是要自己做皇帝。”她脸色变得可怕起来,猛然间,她站起来,反问道:“你说。白登山抽调一空。他会不会趁机南下?会不会?现在并郡的形势,是不是都被他看在眼里。要是他打进来,阿鸟你怎么办?”
狄阿鸟的脸色也格外难看。
他想了一下说:“如果是真的,我得回长月一趟,只有我阿爸知道怎么办好。我肯定了,他必然南下,肯定南下。”
樊英花反问:“根据呢?”
狄阿鸟叹道:“没有湟东边乱,我不敢肯定,有了湟东边乱,他就会参与。因为我们家族是湟东人。湟东龙青云是我舅舅。”
他感到惊悚,慢吞吞地说:“两人联手,王河以东,商亥江以北不保。登备两州不保。”立刻,他起身说:“你速给我准备干粮,我要回长月,说什么都要回,只有我阿爸出山,才能拯救苍生黎民,你快让人给我准备去。”
樊英花大怒:“咱们只是说一说话,你是中邪了,你说他出兵就出兵?你说他南下就南下?你犯晕呢。”
狄阿鸟着急地说:“你怎么不信呢。这难道是巧合吗?沙通天带我走换粮食兵器马匹奴隶,而湟东开始攻打备州。这太巧了。这不对劲。”
樊英花说:“不行。你哪也不能去。想了一事儿,自己就先当真。我不信你。你老老实实的。还有。夏侯武律是不是你叔叔还待查。要说草原上有哪个可汗,让人听说的也就一个巴掌上的指头数,他是雍族?我怎么就不信呢。你老老实实呆着,说不定我往郡里去信一封,我阿翁要见你呢。”
说到阿翁要见狄阿鸟,她脸先红了一下,旋即发现狄阿鸟没有在意,才转为平静。她背着身子站起来,从身后伸出手来,要求说:“走。跟我去庆功。”
狄阿鸟无奈,走到她身旁。
她就把手掌空抓一下,收回来,说:“眼下可以让你睡安稳觉了,去,喊你那几个部下去,好酒好肉尽你们吃喝。”
狄阿鸟点点头,他努力把自己的念头抛出去,钻到外面就跑。
樊英花看看自己的手掌,哼了一声,无奈地说:“我手上有刺吗?”
她回到自己的住处,快速写完一封书信,喊来陆川,叮嘱说:“我这里有两封信,极为重要,你一定要亲手交给阿翁……若是阿翁病情加重,你就给李玉,事关重大,万万不可有失。”
陆川也不问,揣到怀里问:“狄阿鸟喊我喝酒呢,我现在就走,还是跟他喝两杯?”
樊英花愣了一下,问他:“他喊你喝酒?”
陆川说:“是呀。小姐不是让我离他远点吧。”
樊英花摇了摇头,小声说:“他是不是到处上蹿下跳?无论伙夫走卒,都能跟人称兄道弟,一阵鬼话连篇?你走之前,安排个武艺好的弟兄跟着他,免得他不知注意,遇到什么危险。这次回去,老爷子肯定问到他,你就把你看到的说给他。如果能给他正名,那就可以名正言顺拜他为将。”
陆川点了点头。
樊英花说:“酒就不要喝了。一滴也不要沾。此事如果顺利,我让你醉上三天三夜。”
她看着陆川离开,让春棠给她打了点水,洗了把脸,便坐在灯下批阅营中诸事,然而一阵又一阵的心神不宁。
站了起来,她见春棠坐在一旁的榻上缝缝补补,就说:“如果有一个人能王天下,会是李玉还是狄阿鸟?”
她问的事太大,春棠一针扎手里了却没有感觉,好半天才一声痛叫。
春棠没敢吭声。
樊英花也知道她不敢回答,就说:“李玉虽是我长兄,却不是干大事的人。家业交到他手里,我害怕众人的人头都要被砍下来挂旗杆上。阿鸟吧。毕竟和阿翁无什血缘,众人也难服帖他。”
她问:“我该怎么办呢?”
春棠又没吭声。
樊英花催促她说:“你死人呀。说句话。”
春棠便说:“现在你心都在阿鸟相公那里,让我说什么呀。”
樊英花脸一红,扔了一句“不能与女子言”,就出门了。春棠抬起头看半晌,见她真走了,才撇撇嘴说:“好像你不是女人一样。”接下来,她吮一下扎到的手指,嘀咕说:“肯定又去看狄阿鸟了。”
樊英花确实去了。
到了已是尾声。
情形一片大好,大家都很放松,狄阿鸟和一干人又喝又唱。
赵过手持木碗,一喝一碗,突然往桌子上一砸杯子,大声说:“都别喊叫了。阿鸟。你是不是喝醉了?”
狄阿鸟醉眼朦胧,挺着胸脯,斜着眼睛说:“谁说的?敢不敢一人三碗。”
张铁头最活跃,小儿一样抱着酒高唱:“酒来了。”
他为两人倒了三碗,回头看着东倒西歪的伙伴,哈哈大笑说:“就我没事儿。还能给你们倒酒。”
狄阿鸟二话不说,次序拿碗,一仰一碗,一仰头又一碗,三碗喝得干干净净。赵过却是往旁边一坐,歪下去了。狄阿鸟哈哈大笑,指着张铁头说:“你来。三碗你喝完,你没事儿,你没事是你没喝酒。”张铁头一皱眉,捏着鼻子灌一碗,然后说:“不行。刚才那是阿过的,你再与我喝三碗呀。”
狄阿鸟酒碗铺开让他尽倒,大声说:“这回你先喝。”
张铁头无奈,捏着鼻子又灌,灌完三碗,脚步不稳,钻桌子底下了。
樊英花进来,就狄阿鸟一个围绕着三碗酒绕圈。
他见了樊英花就说:“看吧。全被我喝趴下了,车轮战他们也不行。还剩了三碗酒。我还没喝呢,我要你给我一起喝。”他拿起一碗喝一半,递给樊英花去,樊英花点点头,冷笑说:“出息。喝完跟我滚回去睡觉。”说完,接来喝尽。狄阿鸟又拿起一碗,喝一半,樊英花又把剩的一半喝完,第三碗,狄阿鸟端起来说:“你先喝。”樊英花喝一半留给他,等他喝完,扯着他就往外走。
他俩刚刚出门。
张铁头就爬起来了,抖抖衣衫,原来那酒几乎一半被他灌自己脖子里。
赵过也爬起来了,拔门边望望,笑道:“小姐肯定爱他,和他一个碗喝酒呢。”
一干人等,竟然全爬了起来。
大伙虽然头重脚轻,却没有喝个人事不省,纷纷说:“把他喝醉,他晚上就不揪我们背军律了。”
狄阿鸟还不知道大伙故意灌他,一步高一步低地走着,跟樊英花吹嘘:“阿英。我酒量大吧。轮流跟我喝酒。都喝不过我。”
樊英花却是怜惜地说:“也难得喝一醉。这些天,就没让你好好睡。今天你好好地睡。明天郡城来了消息,咱们就等着接收边军,打下并郡。”
她倾身揽住狄阿鸟,好让狄阿鸟走好。
狄阿鸟却不肯让她扶,大声说:“这点酒算什么?你以为我走不好了呢。我好好的。心里发亮。你去给我唱支歌。大爷听了好听,就不睡觉了。信不信我爬上马就出城,提个王八回来。”
樊英花呵责道:“让你不睡觉了吗?”
她一看旁边似乎有人在偷看,一把把狄阿鸟塞他住处,塞回去,摁床上了,点上蜡烛,她才开始展颜:“信不信我爬上马就出城,提个王八回来。提个王八回来。下汤呀。”
狄阿鸟四肢一摊,别过脖子就睡着了。
樊英花却是兴奋。
起兵以来,也就是陈冉的一封信才让她看到打开局面的希望。她想手舞足蹈,想和狄阿鸟话说给不停,也想喝一个酩酊大醉,却因为一直以来的习惯,没有任性而为,只是拉张椅子就坐在一边,看着狄阿鸟睡觉,轻声诉说:“我真的开始想卸下戎装了。有时候会很害怕换衣衫,说话和走路都不自在呢。”
她说:“人说中风昏迷时间越长,情形越坏,阿翁中风被发现得早,未必有什么大碍,要是他好起来,正眼去看你,其实他也会喜欢你的。我们家族背负了太多的东西。我也背负了太多。他们都说我像太祖。其实像不像有什么呢。我就是我。只是得益于他们的一句话,活得自在……”
她说了一会儿话,感觉自己也困了,就走出来,回自己的屋子去睡觉。
睡到半夜,她突然一下惊醒,下来看春棠在外床睡得正熟,正要再睡,外头传来一阵乱吵吵的响动。
她侧起耳朵,正要起身,有人拍打门窗,大声哭喊:“小姐。小姐。你快起来,出大事了。”
她听声音竟然是钟村正的,顿时大吃一惊。
胡乱套了件衣裳出来,果然是钟村正,火把底下,两只眼睛跟桃子一般无二,而陆川,就站在他的一侧,浑身都在发抖。
她连忙问:“怎么了?你们这是怎么了?”钟村中揩着两只老眼,话都说不好了。她一阵头晕,问道:“莫不是阿翁不在了?”陆川代为说话:“我路上碰到钟叔的,野牙的人都在往北跑,乱哄哄的。他说苏定芳勾结官兵,反戈了,领着官兵到了郡城,主公气得吐血而死。樊叔公和世子商量,打算出降。我一看这光景,就护着钟叔来见您,还不敢声张呀。”
樊英花心脏一阵绞痛。
她扶住门框,无力地指了钟村正一指头。
钟村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阿英。都怪我呀。我当初要是替你说句话,也不会是今天这光景。”
沉寂了半晌,樊英花硬生生压住翻腾的气血,沙哑地说:“陆川。去。把狄阿鸟叫醒。我这会儿脑子一片混乱,什么都想不了。把他叫醒。问他怎么办?”
正在痛哭的钟村正哽咽说:“问他一个小子干什么?他能干什么?”
樊英花低声咆哮:“去。你们这些蠢货。”
(https://www.mangg.com/id21934/1433317.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mangg.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an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