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到教中规矩——我倒有个问题。卓燕道。打个比方,程左使手下有十个人,我是否可以不通过程左使,直接去与他那十个人说话?
这要看你想做什么。霍新道。适才教主已说了,若要做任何与青龙教有关又非仅在自己所辖范围内之事,就须得知会程左使,得他同意——但若你们只是私下聊天,自然就不必拘泥于此。
如此……我便明白了。卓燕道。多谢指教。
霍新亦不知他为何单独有此一问,道,你若想看教中规章,我自有文书予你可阅。
那最好不过。卓燕笑笑。回头叨扰霍右使。
按规矩,霍新又将近日要事一一念了,见有未竟的,亦由拓跋孤一一分与众人。不觉时已近午,拓跋孤指尖在桌上轻敲了敲。余下的我们一个时辰之后再议。他说着,站起身来。
呀,原来不管吃饭呀。卓燕颇有点失望地道。我不比你们呀,家里可连个做饭的人都没有……
邱广寒在一边笑道,喏,表现的机会到了,你们三个,谁请新老大吃个饭?他却是对卓燕身边的三名组长说话。
那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未敢吱声,就连喜欢拍马的,也似没下定决心。
笨死了。邱广寒摇着头,见众人已纷纷离席,也便准备不再理会这干进退不得的小组长们。那一边观察已久的程方愈属下已特意大喊道。走了兄弟们,程左使今天请客,程夫人亲自下厨哟!一行人呼啸而去。也不知是真是假。
我说,二教主。卓燕叫住了邱广寒。要不你帮忙跟教主说一声。让他预支点薪水给我,让我也能请个客?你看——不然,跟着我的人也很没面子嘛。
那个……单先锋。只见还当真有一名十分实诚的小组长上前,恳切地道,我们不要紧的——若单先锋当真急用钱,我们有点……
卓燕几乎失笑。旁边许山已道,你还真以为他们去程左使家吃好的了?他家可不近,总共就一个时辰。我看只够他自己奔回去,狼吞虎咽了就回来。
卓燕看了他一眼。说起来,他已不是第一次见许山了——在洛阳城中,他与当时同去明月山庄的凌厉和许山,都动过手,不过许山对他的印象就淡得多——虽然明知是他,但因他当时易了容,此刻总是觉得陌生。
也只是看一眼,他目光又转回,却见邱广寒竟真的拿出些银两递了过来。那一边拓跋孤还在。倒也吃了一惊道,广寒,你这算是发饷还是资助?
发饷呀。邱广寒笑道。不过我发的是朱雀山庄的饷——朱雀轸使是管钱的。星使大人还有两个月的钱没来得及领,我补给他而已——与青龙教的账目不相干。
连苏折羽都抿嘴笑了笑道,好了广寒,我们带上他们几个一起吧。
那最好啦。卓燕早已恬不知耻地接过话来。借花献佛啦——今日虽不能像程左使那么风光请大家到我家吃饭,但是呢——却有幸让教主和教主夫人请客,不比他们快活?
除了那一个特别实诚的小组长老老实实地说要回家吃饭以外,其他的倒是都没有异议。
拓跋孤无奈,只道了声,走吧。便拉过苏折羽。先回转了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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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燕并不知道,这一次苏折羽会同来议事会场。除了因为拓跋孤说到十天之后要离开一个月是与她同去之外,也因为苏折羽特特提出了——想见卓燕。
这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因为很长一段时间,拓跋孤都避免在任何情况下向她提到单疾风的名字,以及与单家有关的一切事情。这一次他起意将卓燕召回青龙教,委实心里也有过些考虑——因此人一至青龙谷,话题决计无可回避。但在冰川之侧与卓燕将一切往事前嫌尽释之后,他心知不可能因苏折羽一人之故,将关于单家的一切人与事统统没于历史,更不愿由此而致多了卓燕这么厉害一个对手,因此心意算是坚决下来。
卓燕的身份,他回来后起初并未向苏折羽提及,但苏折羽与他朝夕相处,偶尔也会觉出他略怀心事。她并未开口就问,只因她从来都相信——拓跋孤比她更了解何时应该把一件他想说的事情说出来。直到某一天,拓跋孤向她提到——他去了单家旧宅。
苏折羽闻言只是点点头。那边怎么样了?她平静地问。
那里……回去了一个人。
苏折羽没有吭声,因为拓跋孤说这句话得时候,已经握住了她手。往日那撕心裂肺的耻辱之伤,似乎在渐渐痊愈,而今偶尔间碰到,竟都不似她自己以为的那么疼痛。
她知道,只有一个理由——只是因为身边这个男人始终把她放在心上——甚至简直是捧在手心。无论什么样的事情,他都从未曾向她的伤口撒过任何一粒盐。她渐渐地从最早的惶惑,转向了依赖;从不敢相信,到终于安心。
拓跋孤继续道,他二十四年前离开单家的时候,只有十一岁。如今他回来——很可能会一直留下,并且——接下青龙左先锋之职。
但青龙教与单家之间……苏折羽似乎是在担心些其他问题。
那个你不用挂心。拓跋孤道。我会解决。
那就好了。苏折羽低声道。其实你若有任何决定,不须因为我的缘故……
不因为你那为谁?拓跋孤反问。
苏折羽脸上一红。
这一次之后,苏折羽便即知道了关于卓燕以及单家与拓跋家恩怨的一切来龙去脉,其后卓燕被刺失踪、林芷避来,她也便依卓燕信上之言而行,直至这次卓燕回来。她听闻拓跋孤次日要召集众人,便小心翼翼提出要同去。
我想——既然拓跋家与单家的恩怨能了结,我亦不能将这结始终留在心里。她说。去见单家的人。也算是种态度。
而且——她停顿了一下又道——我也想知道,我究竟是不是已真的能直面此事。反正。见的又不是单疾风本人。
“单疾风”,这三个字,这么久以来初次从苏折羽口中吐出。她很清楚,若非有拓跋孤,她此际的勇气,决计无法产生。曾经给过她无限痛苦的拓跋孤,她都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忽然换了一种样子。
她没有仔细去想——就连拓跋孤也不曾仔细想过,只以为一切自然而然。但他也许心里很明白——便是那一次,苏折羽撞上他的刃尖自尽,那瞬间涌上他心头难以名状的痛苦,让他忽然间再也无法在她面前保持无动于衷的模样。
原来他比她更无法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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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席而食,苏折羽与卓燕的脸上,都没有半点异样。
其实卓燕甚至没有想那么多。因为他早已逼自己学会了逃避。否则,在座的诸人,也许每人都曾在自己弟弟身上捅过不止一个血洞——又该怎么算?
一切过往,已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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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说,你们几个啊。邱广寒在一边已经开始向仅剩的两名组长训话。若是以后敢不听单先锋的,敢自作主张。我定要你们好看,知道么?——尤其是你啊,许山,你可算是惯犯了吧?
幸好还有二教主啊。卓燕满脸感激涕零的表情。我本来担心教主一走,我定要镇不住,有二教主在就好了!
笑话!许山哼了一声道。凌厉我都肯跟,还跟不了名正言顺的单家大少爷?
席中诸人忍不住都笑起来,卓燕又道,什么单家大少爷——这我就要诉苦了。教主。你能不能多发点人给我?什么厨子啊,伙夫啊。看马的啦,管田的啦——给点让我家里热闹一点。让我像个“单家大少爷”,可好?
你一共也就一口人,最多算上林芷,现在已经有七个家丁跟着你,还不够你威风的?拓跋孤反问。再者,青龙教也不过与你一个人相干,你要找厨子伙夫,与我有什么关系?你的媳妇是不是也要我来找?
众人还敢笑笑许山说的话,拓跋孤的话就算再是想笑也是不敢出声,当下里都是隐着笑意闷头吃饭,偏不知是谁不识好歹,竟“扑”地笑出一声来,卓燕循声抬头,却见是那个先前给张弓长传过话,现在站在拓跋孤身后的少年。
很好笑么?卓燕愠道。他伸手指这少年。他叫什么名字?
少年一时慌了,脸涨得通红。他至少知道,自己的身份这样笑出声来,是十分不该的。
拓跋孤头也没回,像是很清楚自己身后这几个人里会这么不懂规矩的也只有临时暂替旁人的这个少年。周小七。他答得毫不犹豫。周小七的脸顿时涨得更红。
教主,跟你商量个事情吧。卓燕道。这个叫周小七的人,可不可以送我?
送你?你要干什么?学朱雀神君?
众人面面相觑。朱雀神君男女通吃,那是在座都知道的。拓跋孤自然知道卓燕没这个癖好,他如此与卓燕说话也便只能是在开玩笑——可如此玩笑从无人从拓跋孤嘴里听过,这只能说明他与卓燕之间确实极为随意,旁人可没有这样待遇。
周小七虽然不明所以,但自己正在被人开涮还是听得出来,不敢插嘴,只能露出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来。
这你就不用管了。卓燕答道。反正你这里这么多人,少一个也没什么,况且这个据我所知也不过在此暂替。
你问他自己的意思便是。拓跋孤浑不在意地道。
那不用问了。都排了“小七”了,家里这么多男丁我看也是闲着。卓燕丝毫不打算留给周小七任何反对的机会,不过见到周小七嗫嚅的表情,不免有些气闷。
笨不笨?你赶紧跟了我走,就归不得这姓拓跋的管了——你今日在这里胡笑一通,他也便不能将你怎样——你还想什么?卓燕气道。
周小七不敢拂逆他意。点首垂头。他并不知道,卓燕之所以对他另眼相看,是因为他是第一个认真叫他一声“单先锋”的人。拓跋孤并没有特意教过他。他也只是本着一颗不明所以的心,按照自己认为的方式招呼了他一声而已。大概也正是这种正直得有点愣的样子让家中无人的卓燕觉得这个少年或许可以一信。
周小七同样也不知道。此去单家,与那七个属于青龙教的“家丁”不同,他便将成为第一个真正属于单家的人——也就是卓燕的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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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方愈以及几名下属不知是否真的一起吃了饭,总之还是一起回来了,但是一个时辰的时间将至,议事之厅之中除了霍新正在整理些东西,并没有旁人。
霍右使?程方愈对他还是颇具敬意,上前问道。只你一个人?
哦。我先出来了,看看有没有没准备完全的事务——他们——都还在与教主一起用饭。
他们?和教主?几名组长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呃,“他们”……是指?
单先锋他们,还有教主夫人和二教主也在。
众人的眼中都浮过一丝不可置信之色,更浮过一种“我们吃了大亏”“他们竟占这样大便宜”的神色,不觉都有点悻悻。有几个更是暗下决心,等下议事结束,坚决不做最早走的,以免又失去了同教主亲近的机会。
甚至连程方愈都有这念头。不过他随即默默的克制了自己。我在想什么?他心道。只是因为此人是卓燕——唉,若换做旁人。只怕我不会如此嫉妒。究竟还是个人恩怨作祟。
下午的议事之中,他也愈发努力地克制情绪,卓燕也未有挑起事端。因此这一天倒也平静地过去了。
秋日天色已暗得快,天气却是晴好,落日的余晖还未散尽,照在身上微微干燥。
虽说散了会,众人果然屏着息都未肯先走,反是卓燕先站了起来。几名组长看他径直走向了程方愈,才警觉地站起来。其中甘四甲更是出声喝道,你干什么?
程方愈知晓卓燕还不至于会在拓跋孤眼皮底下乱来,伸手拉住了甘四甲。也站起来。卓燕却已然站定,笑道。程左使晚上可有时间,赏脸一起喝一杯如何?
程方愈心中轻蔑。面上却并无表情,只道,对不住,我不太想去。
他说着,远远看了眼拓跋孤,只见他似乎朝这边看了一眼,但好像并不想插手两人此刻的僵局,反而起身与霍新、苏折羽边说什么便自另一边离开了大厅。
这样么。卓燕道。那么几位组长……
我们也有别的事要忙。一名组长见程方愈拒绝了,更见拓跋孤也走了,自然也就不给卓燕留半分面子。
你们都很忙。卓燕脸上的笑并未少减。那好吧,既然左使与组长都忙,我就只好找诸位属下的小队长与其他教中兄弟了……
你别太自说自话了。一名组长忍不住道。告诉你,我们不吃你这一套!哼,自家人都没带好,便来找我们的人拉交情,不知你在想什么!
卓燕回头望望自己这边的三名组长。自家人——你说他们?他们自然要与我一起的,倒没你们这般难请。
如没旁的事,我们先走了。程方愈似乎也不愈多纠缠,只一句话抹过准备结束对话。
可以啊,我都说了,诸位很忙——所以我就自去找几个不认识的小队长、教中兄弟,叙叙话咯——可不要说我没知会左使。
你纠缠不清,究竟什么意思?程方愈脸色沉了下来。非要我把话说明白么——我程方愈今天不想与你喝酒,往后也不想。自我以下所有的人,也必不会去。听懂没有?
这话就说得不对了。若是教中大事,你要命令你手下所有的人,我没意见。但不过是喝个酒聊个天,你管得有点宽了吧?霍右使特地回答过,“若你们只是私下聊天,自然就不必拘泥于此”,我没记错吧?
哼,你要私下聊天,寻你的人就可以了。我的人与你没有私交,若要谈什么事情,便算公事,不适用这一条,只适用上一句,“若要做任何与青龙教有关,又非仅在自己所辖范围内之事,就须得知会程左使,得他同意”——单先锋,我也没记错吧!程方愈此言,算是狠狠地将卓燕一军。
卓燕习惯性地开始抓头了。是,是没错。他说道。那么,既然算是公事了,是不是就适用这一句,“如左先锋这边有任何必要差遣,不准以任何理由拒绝”——教主的话,程左使还记得吧?
程方愈没料到卓燕多设了一个圈套,现下“喝酒聊天是公事”是自己说的,自然不好驳倒,当下只得道,教主只说“必要差遣”,喝酒聊天——怕没这个必要吧?
谁说没有呢。卓燕道。你若不服,我们回过头去问问教主,究竟他说这话时候的意思,是让你们似这般与我作对呢,还是多听听我的?
算啦,程左使。在一旁看了许久热闹的邱广寒总算发了话。斗嘴理论什么的,你斗不过他的——不过卓大哥,你这样,就算真的逼到他们与你一起喝酒去了,又有什么意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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