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府还是那个苗府,但灯火明亮了些,黑影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压迫感。
邵宣也直直走入大门,一直走到有人喝了站住,两把明晃晃的长刀在他身前拦住了去路,他才停了下来。
两个都是一线黑衣人,武功身份也不低,只是遭此变故后,未免都少了几分嚣张跋扈之态,多了数寸犹疑戒虑之心。
伊鸷妙呢?邵宣也单刀直入地问。
左首的黑衣人目中透出犹豫之色。本来对这样的问题,他们的答案必定是迎面一刀,但一则他们也认得邵宣也,二则此刻谁也不敢再似从前那般趾高气扬,贸贸然得罪了人,不由地闪烁起目光来,道,你……找我们堂主干什么?
邵宣也心中对他们这种态度颇为鄙夷,冷冷道,你们也该知道是为了什么。
两名黑衣人互望一眼,左首那人垂下了刀,道,你等会儿。便向后而走。邵宣也见另一人仍举刀向着自己,也不理睬,只抱臂转开。
隔一会儿,只见那黑衣人匆匆出来道,堂主请你进去。右首那人才放下刀来。两个让开了路。邵宣也也不再多话,往里边走。
伊鸷妙见到他时,脸上仍是一幅媚意荡漾的表情,甜甜地笑道,邵大侠来啦?
你倒还笑得出来。邵宣也道。我若是你,早不闲在此处。
伊鸷妙被他第一句话便弄得变了颜色,恨恨地道,姓邵的,你若是来帮我的忙的,就少说那些废话!
我从来也没说过要帮你们伊鸷堂什么忙。邵宣也道。伊鸷堂崛起江湖以来,不知害得多少人家家破人亡;此刻这同样的事情落到你们头上,堂主倒是暴跳如雷了?
住口!刷的一声,伊鸷妙拔出了刀来,刀尖向上一指,抵到了邵宣也咽喉。
邵宣也冷笑了一声道,以忍术著称的伊鸷妙,想不到如此沉不住气。邵某说的也是实情,堂主以为不对?
伊鸷妙情绪略平。邵大侠与我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她说着将长刀撤去了。不要以为伊鸷堂遭此重创之后,便会容你在此指手划脚;邵大侠若非也有求于我,为何会出现在此?
正说话间外面禀报说有人将尸体送了回来。伊鸷妙朝邵宣也看看。这算什么意思?她问。
堂主以为呢?邵宣也道。这一具尸体不送回来,难道弃之荒野么?
邵大侠对我们伊鸷堂的人倒又颇多关心。伊鸷妙似真似假地笑道。真是多谢了。不知邵大侠从那一具尸体上,可看出了什么没有?
没有。邵宣也道。
伊之妙脸色略略一变。没有?
伊鸷堂亦是使刀的行家,不知堂主看出什么没有?邵宣也反问。
东瀛忍者之刀,与中原兵器不尽相似。伊鸷妙道。我虽可从伤口判断出兵器是刀,但是渊源何在,就不得而知。邵大侠家学深厚,想必多少可见端倪?
邵宣也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只道,听说此事与青龙教不无关系,堂主为何不找青龙教问个明白?
我正是需要一个人来帮我确定,究竟此事是青龙教不是。伊鸷妙道。邵大侠也知道伊鸷堂情报甚全,据我所知,青龙教这几个月都未曾有任何动作,此刻更是安安耽耽地伏在武昌,应当绝无可能犯上伊鸷堂。但是壁上青龙,却听闻是以往青龙教行事之后所惯留标志,如此一来,事情便有诸多蹊跷了。
既如此,可否让邵某见见那青龙?邵宣也道。
在此。伊鸷妙说着,推开一扇屏风,现出一面墙来。
邵宣也乍一看到这青龙,竟是吓了一跳。他先时只道是随手一画,谁料这画竟将整面墙占据了。那龙张牙舞爪,虽寥寥几笔,但用笔雄壮,锋芒毕露,青色的笔墨流动凝固间竟似龙鳞若隐若现,整条龙呼之欲出,似要穿墙飞起,活脱脱一幅挑衅的模样。他不禁呆立了半晌,再退了两步,才暗自叹息道,单只一幅龙图,竟显出如此霸气,莫非当真与青龙教有关?
怎样,邵大侠?伊鸷妙道。你觉得这与青龙教……
的确会联想到青龙教。邵宣也道。不过我也没亲见过青龙教的人,青龙教行事之后留下的图案,也只间接见过。若青龙教果真有此青龙之势,倒也不负昔年江湖第一大邪教之称。
那么你认为是他们么?
邵宣也摇头道,我看那尸体上的刀伤却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伊鸷妙急问。
不好说明。邵宣也道。堂主可否让邵某多看几人的致命伤,看是否的确都如适才所看那人一样。
伊鸷妙道声好,领着邵宣也穿出了园子,到侧面一片空地,原来那百具尸首,尽皆停放在此。邵宣也不禁打了个寒颤,须知一百个穿着黑衣的死人整整齐齐地排着,实在不是件赏心悦目的事情,就算是他邵宣也,脊背也要凉三分。再加上更有数人身首异处,他一时只觉凉意上涌,喃喃地道,竟有如此杀人不眨眼之人……!
若说青龙教拓跋世家的刀法,我倒也有些情报。伊鸷妙道。那刀法称为“青龙刀法”,是左手使刀。我已检查过所有伤口,除了少数几人外,的确皆是毙于左手的招式之下;那少数几人毙于右手的刀口,又是与我们伊鸷堂长刀切合,想来是被那凶手临时借刀所杀,由此可知那人在左手用刀这一点上,与青龙刀法相符。
但还有一点却不对了。邵宣也道。照我所知的青龙刀法留下的伤口应该更为窄小,虽则此刻看来,招式似与记载中无异,但伤口却显然都很长,角度也有变化。这又像又不像,倒的确叫人捉摸不透。
我还约请了一位用掌高手,相信今日不多时便至。伊鸷妙道。这里也有不少人毙于掌下,须叫懂得各门各派掌法的行家看个清楚。假如这用刀者的确是拓跋世家的人,不知这掌法是否也是同一家。据言一般人穷其一生亦只能修炼那掌、剑、刀中的一种,拓跋家连续数代皆如此,那么这掌与刀,多半不是同一个人。又听闻拓跋家的武功不传外人,那又奇怪了,从未听说过拓跋家后人的消息——难道……
她话虽未说完,邵宣也却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一事,愈想愈是心惊起来,禁不住道,那些为掌法所毙之人,可否也让我看看?
伊鸷妙心中虽然疑惑,却也点头道,请便。
她盯着邵宣也俯身检视尸首,半晌,见他站起身来,不禁开口问道,怎样……?
不知道堂主有没有想过……邵宣也似乎犹豫了一下,方才接着道……也许凶手真的只有一人,既用掌,又用刀?
这……伊鸷妙惊疑道。拓跋世家的武功不是说极难……
非必要是拓跋家。邵宣也道。为何一开始就断定掌与刀分是两人?我本来对这一点也未敢想,但是无论是不是,现在的情况都已足够可疑:这里死于掌力的,身上留下的皆是右手之掌印。试想一个用掌之人,一般总是左右手齐练,对付如此众多之人少不得要双手齐用,为何这些伤痕皆出于右掌?倘若我们知道他左手拿着刀,那便很好解释了。
你说是一个人?伊鸷妙禁不住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不可能,我绝不相信,一个人如何能够杀死这么多人!
邵宣也瞧见她双目微微发红,冷笑一声道,有何不可能?单看墙上那条青龙,便知此人非凡俗之辈……
一人或是两人,都不打紧。伊鸷妙突地打断他话,口气虽然有几分颤抖,仍剩几分叫人不寒而栗。总之……总之……
她想说总之我伊鸷妙须得报这个仇,但此刻却又似没了底气,脸色发青。邵宣也瞥了她一眼,转开心道,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对你是不打紧,但对我打紧得很。
他心中此刻其实也已不关心做下此事者是不是拓跋家中之人——他只是想起了凌厉曾经遇上的那个“极为可怕之人”。他用的是剑。邵宣也心中暗忖。于是凌厉听说这里的人死于刀和掌之后,便安了心,相信并非同一人所为。但是我们只以为天下并无那样的练武奇才,可是当真细想,这个人既然如此可怕,武功如此之高,又为何不会是个练武奇才?而且——而且这两地距离并不远,两件事发生时间上来讲也很合适,两个人,不,“三个人”,是同一个人——这该是很有可能的。再换过来讲,如果此人真的身负掌、剑、刀三项绝艺,以这种身手来讲,就很有可能是拓跋世家的人。如此一来……如此一来岂不是证明邱姑娘正与青龙教的人一起?左右也没有线索,要找到她,当真要先把这个凶手找出来了!
他再看了看伊鸷妙,咳嗽一声道,你约请的那位用掌高手还没来么?
应该快到了。伊鸷妙皱眉道。
正当此时果有黑衣人来报,说万钧神掌付老先生来到。伊鸷妙一边说快请进来,一边整了整衣衫,像是预演一般地展开了一个诡异的笑来。
邵宣也倒也不感意外——伊鸷妙适才突然严肃了半晌,反倒是要叫他意外的。等得那万钧神掌来到,伊鸷妙早已满面堆笑地迎了上去。
那万钧神掌见到伊鸷妙,也是笑容满面,目光一转,只见邵宣也立在一旁,一脸笑意登时敛去了,哼声道,这位是……
邵宣也并不打话,伊鸷妙却腻笑着来抓他手臂,又将如丝媚眼抛回万钧神掌付虎的脸上,笑道,这一位是中原第一刀的公子邵宣也邵大侠;邵大侠,这一位是江湖人称万钧神掌的付虎付先生,你两位看来还是初次见面?
付虎听得邵宣也的名字,微微一愣,一脸戾气随即变回笑意,哈哈道,原来是邵大侠,久仰大名,失敬失敬了;早知邵大侠与苗府也这么有交情,咱们早该亲近亲近!
邵宣也只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原来是付老先生。邵某只是偶然在此,与伊鸷堂并无半点交情。
付虎一怔,脸色即便不豫,不过并未发作,只是朝伊鸷妙看了一眼。伊鸷妙忙甜声道,两位都是我请来的帮手,付先生,咱们都是自己人了,也不说废话,快,快来看看……
付虎也便不再理会邵宣也,走到一排尸体前只一瞧,脸上突地变了颜色。
只见他身前那具尸体衣襟已被敞开,胸口中掌,一个黑中带紫的掌印若有若无地浮在皮肤之上。
邵宣也瞥见他脸色大变,暗忖道,这付虎倒有几分眼力,想来已看出这掌法不简单。
原来这付虎号万钧神掌,倒也是江湖中一块响当当的牌子,三十岁因独力击毙川西绿林道正副统领而出名,至今已有二十年,声望仍在。但他也自那件事之后始终不敢再回川区,一直在太湖以东长江沿岸徘徊。近年伊鸷堂崛起,他与伊鸷妙缠上交情后,便基本定居于松江县内。
伊鸷妙自也注意到他脸色,忙不迭问,怎么,这掌法出自何门何派,可看出来了么?
付虎只瞪着那人胸口的掌印,半晌,吐了口气,道,拓跋氏。
此言一出邵宣也与伊鸷妙心下尽皆一悚。伊鸷妙固然是大惊失色,邵宣也悚的却是自己所猜莫非不错,不由暗中叹了口气,开口问道,何以见得?
付虎只是摇了摇头喃喃道,想不到……想不到付某有生之年,竟还能亲眼见到……
伊鸷妙不耐道,付哥,你就快说,究竟怎样看得出来?
付虎摇头道,我一看见这伤口,便立即知道是了,只因我四十年前就听我师父说过拓跋世家青龙掌的厉害,脑中无时无刻不浮现出这伤口的影子。四十年来我见过无数掌法,却独独没见过师父曾告诫过的“至灼之掌力”,此刻竟在你这里见到,我如何不识!
至灼之掌力?伊鸷妙追问。
不错。付虎道。你仔细看这掌印,黑紫的并非淤血,而是皮焦肉枯所致。这掌力穿透身体极快,若练到精纯,被此种掌力击中之人,表面皮肤之上几乎不留下什么痕迹,但五脏俱裂,唯立死而已。此刻这黑紫之色已只是隐隐可见,足见他功力已深。更有甚者,掌印反从身体另一侧透出:如击在胸口,则后心见印;如击在背上,则腹部见印。
有这等事!伊鸷妙惊道。
付虎已将那尸首剥去衣服,翻过身来,只见背后皮肤干净,倒是并无印迹。
他似是松了口气,道,或许他还没有到这个地步。但他的脸色又随即转硬:又或者他……竟已超越了此等境界?
此话怎讲?伊鸷妙又问。
即是说,青龙掌练成之初,掌力未精,击中人身体之后固然也已极为厉害,但掌力吐出并不纯净,穿透力只及脏腑,不会在身后形成印迹;及至练到深层,则如我适才说说,后心应见掌印。如此掌法,拓跋氏历代选择学掌的人之中,似乎也仅有两三人达到;但练到最高层,则掌印亦复不见,因为施掌之人内力之吞吐,已达随心所欲之境,不触人肌肤而能伤人于无形。这样的人似乎……似乎从未有过。
那么此人……伊鸷妙的声音微微发起颤来。此人究竟……
堂主也不需慌张,相信此人并无可能是这第三种境界,因为他毕竟还在别人的胸前留下了掌印——固然极淡,却也显见不可能是二、三层。自然,练成青龙掌之一层,此人便已是江湖中绝顶的高手,但……但离那般可怕,总还差一点。
伊鸷妙吐了口气,邵宣也道,如此说来,付神掌是肯定此人必与拓跋氏有关了?
傅某愿以人头担保。付虎不无冷笑地道。邵大侠若是不信……
邵某岂敢不信。邵宣也抱一抱拳,口气也客气起来,道,只不过十几年前青龙教变故,多年来拓跋一脉之下落已成不解之谜,此刻突然出现……莫非是想在江湖中制造什么事端?
这个我不管。伊鸷妙在一旁道。但是两位既然参与了此事,务必要替小女子出这口恶气,只不知邵大侠……
邵宣也暗里思忖道,我此刻身份,必不容我与他们一路;但孤身去访查,却又的确难行。正欲开口时门外突然闯进一人,跌跌撞撞地叫道,堂,堂主!
三人一看,此人竟是一名一线黑衣人,不知为何慌张至斯。伊鸷妙叱道,何事!
那黑衣人总算稍稍喘了口气,却立时又苍白起了一张脸,颤声道,快马来报,临……临安分堂也……也被……!
三人闻言俱是身躯大震,伊鸷妙上前一步道,你说什么,临安分堂如何?
其实不待那黑衣人说,三人心中都早已隐隐猜到,临安分堂必是遭了同样的事情;但这“血洗”二字从那黑衣人口中吐出时,伊鸷妙仍是一个巴掌打了过去。那黑衣人厚布遮脸,一口血吐不出来,早连牙齿一起吞下了肚去。
那么——邵宣也乘隙问。那边的墙上是否也有……
有青龙,也有青龙!黑衣人连忙回答。伊鸷妙恨恨道,我竟没想到青龙教会如此狡猾,竟不肯放过我伊鸷堂一兵一卒!付虎只见她浑身颤抖,实已怒极,却又似在害怕,又似不知所措,不由地也说不出话来。
邵宣也心下却陡地一亮。伊鸷堂在临安有分堂之事,其实是极为秘密的,江湖上应鲜少有人知道。但他邵宣也、凌厉和邱广寒三人,却因近日之事而知晓此秘。倘若此人果然紧接着就去灭了临安分堂,那么极有可能是邱广寒告诉他的——那么邱广寒果然是与他在一起?他会找伊鸷堂的麻烦,是不是就是因为邱广寒?邱广寒与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心中略一思索,沉声道,堂主亦不必太过惊慌。依此看来青龙教是不肯轻易罢手的了,如要当面会会他,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到他下一个可能要去的地方等着。
伊鸷妙猛地抬起头来:你的意思是……伊鸷堂的其它分堂?
不错。
但伊鸷堂分堂众多,我怎知他下一步会去哪里!
伊鸷堂分堂虽不少,但为人所共知的亦不过一个平江分堂,旁的只怕青龙教亦不晓得。
他岂能不晓!伊鸷妙道。临安的分堂亦属机密,此刻岂不也……
我保证其它的不会。邵宣也道。
伊鸷妙狐疑地看着他。你凭什么保证?
邵宣也笑笑:凭我跟你完全没有交情——我本不必为你出谋划策;既说了话,也便不会是骗你。
伊鸷妙再看看他,良久,脸上神色突然转为腻笑,甜甜地道,邵大侠真看得起小女子呢!这次有您帮忙,事情必定顺利!
邵宣也却道,我与你找青龙教的目的不同。你如去平江,付神掌必会与你同去,恕邵某不奉陪了。
怎么?伊鸷妙故作惊讶道,既然邵大侠也要找青龙教……
我找我的,你们走你们的。
伊鸷妙似乎还想巧笑,但脸色却不自觉地僵硬下来。不过她随即意识到,忙眯缝起了眼睛道,如此也好,小女子又怎敢强留邵大侠呢。不过邵大侠若寻到什么新的蛛丝马迹,千万要告知我们哟!
邵宣也看看她,不冷不热地道,你打算几时动身?
明日一早。伊鸷妙的表情立刻冷却下来。明日一早,我即刻前往平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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