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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叫这个名字!”张致和端起茶碗,掩饰住了脸上的不自在。
安木无所谓的耸耸肩,“那老师说我能叫什么名?”
张致和深深的看了安木一眼,犹豫道:“你想叫什么名字?”
安木想了想,道:“我想要叫安木,树木的木。”张致和点点头说了声可。
安木达成了目的,便笑盈盈的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突然转过了身,说了一句:“老师,清朝亡国了。”不等张致和回答便转身离去。
张致和怔怔的坐着,手里端着的茶碗盖不停碰撞着碗身。
“亡国了……亡国了……”脑海里反复响着安木的话,如同一个旋涡般将自己使劲的往里吸,直吸的头晕眼花,再也看不到东西。他想到自己刚刚中了一甲进士第四年便被人摘去顶摘花翎,驱逐出京。出京前一夜皇帝密召入宫,跪在皇帝身前喊‘牝鸡司晨,国之将亡!’皇帝却无可奈何,悲哀欲绝。
“如此国度,天不亡,地不亡,人自亡!”张致和长叹一声,微微闭上了眼。再睁开眼时,却是满眼的坚定和清朗。
安木倚着一个大大的隐囊,仔细看着安举人留下来的小印。被子上面散放着安举人所写的几篇诗词。越看越觉得怪异,越看越觉得字迹如此的熟悉。可是在脑子里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他的字迹和谁相同。最后困意上涌,只得吹了油灯休息。
每天早上,安木总是在韩玲巨大的鼾声和吕氏在门口数落她的骂声中醒来。吕氏不停地重复着相同的话说晚上就让韩玲滚蛋,让韩巧过来陪着安木睡。韩玲也总是低头哈腰,然后手脚麻利的收拾着铺盖卷。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淡无奇,安木和张致和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俩人从来不拆穿对方的身份。张致和以前还逼着安木熟背四书五经,可是现在除了让她抓紧时练字外,基本就不再督促她的功课了。
大郎和铭哥却是倒了霉。张致和对安木放松了,却把心思全部转到了他们身上。书背的不流畅要挨打,字写的不好要挨打,反应不快要挨打……每天都要被张致和打好几次手板,幸好每次都是高举轻落,隔一会就不再疼了。可是饶是如此,大郎和铭哥还是看到张致和就躲。
有一天,张致和在书房里读《战国策》,沉浸在战国七雄的风云变幻之中,合纵连横。政权更迭。谋士献策、智士论辩……读到兴起之时。却突然发现少了几卷。印象中这本书后来被补全了,然而到底是有几十年没有读了,苦苦思索了半天了也没有想起佚失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安木过来时,看到他皱眉思索。便从图书馆里调出了本书,将经过曾巩作了订补的全册,完整的抄写了一遍。做为回报,张致和将一份多年的为官心得交到了安木的手中。
安木随便翻了一翻,只见上面不是忠君爱国,便是忧国忧民,直接就给扔到了箱子的最底层,再也没有翻开来看过。《尚书》曰,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楚辞》中更说过鸾鸟凤凰日以远兮,燕雀乌雀朝堂坛兮。朝廷上根本容不下品格高尚的君子,只有口是心非懂得掩饰自己的人才有可能登居高位。
安木不想让大郎变成一个仁人君子,只想让他将来能够有自保之力。而君子是没有任何能力保护自己的,就如同安举人,君子一般。可是世人又是如何回报他的呢?自己和大郎差点死去,这就是君子的下场。
张致和颇不同意安木的话,俩人多次辩论。安木说不过张致和,可是当她例举了历史上那些有名的君子最终下场后,张致和闭上了嘴巴。
“老师,您学贯古今,后来人曾评论过您的文章,说您的文章意气飙发,笔力横恣,诚可上拟苏、辛,俯视龙洲(刘过)。其令词浓丽婉约,则又直入《花间》之室。盖其风骨遒上,并世罕睹……可是您的下场是什么样?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落到这一步?”这是安木第一次当着张致和的面说出他在后世的真正身份。
“就因为您是君子!君子无自保之力。所以我宁可大郎将来做小人,只要他不辜负国家,不辜负黎庶,做个小人总好过短命的君子。您不要和我说什么流芳千古?岳王爷流芳千古吧?可是后世有多少人想要为秦桧翻案;文少保流芳千古吧?后世有多少人大喊少保连仗都不会打,空有一身节气根本没用,但凡他会打仗也不会被部下出卖被俘……”
听到安木说文天祥,张致和脸上变了颜色,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住嘴!”
安木丝毫不惧,双目直视张致和,“若是小人,绝不会被皇帝十二道金牌连召回京。小人定会上哄得皇帝欢心,下哄得大臣安心,断不会有金牌召之事发生。若是小人,小人不会将自己处于危险之中,自然能安抚部下,利益均沾。难道您真以为世上会有梦里将任国佐收走的神仙吗?那不过是读书人写来骗老百姓的。民间可是有一句谚语叫做,坏人活千年,好人不长命……”
“住口!”张致和脸色铁青地看着安木。
安木悻悻的哼了声,嘀咕了一句:“不过仗着是我的老师……”
“临广韵一百遍!”张致和气急败坏的将书案拍得震天响,吓得在外面烧茶的马婆子打了个哆嗦。
安木耸耸了肩膀,只觉得无所谓,反正自己字体不好,就需要多练练,临广韵正好。再说了,现在除了读书写字也没有其他的娱乐节目,纵是有娱乐节目估计张致和也是不许安木去看。
没有网络,没有飞机,没有火车,交通工具不发达,更没有手机和电视。幸好她还有一个图书馆,每日可以通过上面的滚动公告看到一些新的书籍。有时她想,如果没有这个图书馆,她可能真的是会疯掉吧!
生活很平静,平静的令她觉得有些乏味。有时甚至期望李户长过来找找她的麻烦,这样好歹也有个事干。只可惜李户长被候押司警告怕了,天天躲在家里不敢出来。古娘子前一段经常过来问安木几时帮她家买地,后来安木问得烦了,就说等到秋天一定帮你们买。要不然你也可以看看哪里有空闲着的土地,只要能找到,我家就付钱给你买来。古娘子听了大喜,这一段忙着在四邻八乡寻找有没有卖地的人,倒是很少来骚扰安木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直到有一天吕氏对她说,李户长被县里征用了。要押送军粮去河北路。安木这才醒悟。原来。秋天快来了啊!
李户长走之前,犹豫了好久,终于踏进了安家的大门,见到安木就深深一揖。希望他走后安家不要为难他的小儿子。安木看着他前倨后恭,态度无比的恭敬,突然有些可怜他。如果当初不是那么贪心,怎么会落到如此的下场?
如今李户长家和安家已经反目成仇,最多自己家不会去找他家的麻烦,绝对不会帮他说任何的好话。
李户长见到安木毫无反应,对他冷冷淡淡,便心知安木依旧有恨。出了安家的大门,长叹了一声。无可奈何的领着儿子押纲去了。
李户长刚走没多久,古娘子便找到了安木。
“大姐,你前一段说让我看看哪里有卖地的。你还别说,我真找到了一家愿意现在卖的!”古娘子眉飞色舞,和安木讲了一番自己是如何吃苦如何受累才找到的这一家。
安木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但不知古娘子找到的是哪一家?有多少亩,咱们事先可是说过的,我家只给你家买五十亩地,多出来的就要你家自己出钱了。”
古娘子被噎了一下,赔着笑脸道:“你还别说,我找着的就是五十亩,不多不少。而且最巧的呢,还是这地就在咱们村子里呢。你说巧不巧?”
安木不动声色接过了韩巧端过来的茶水,啜了一口后问道:“村子里?哪家呢?”
“就是李户长家呀!”古娘子热切的瞧着安木,“这李户长倒真是一个好人,知道我正急着买地,连价都没涨,直接按空地的价格给我了。我上午去看过,田里的豆子都可以收割了。”
安木的脸色立刻难堪了起来,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古娘子看到安木没有反应,说道:“大姐,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啊。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如果不买,也不知道将来我家的地要落到哪里去?若是买到其他村子了,岂不是离你们远了?将来再想来看你可就不太方便了……”古娘子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安木的脸色,见到她黑着个脸,心里咯噔一下。
吕氏站在旁边实在忍不住了,骂道:“古娘子,你是装傻呢还是充愣。你难道就不知道我家和李户长家里有仇怨吗?还非要让我家买他家的地?你是安的什么?你只顾得你家买地了,你难道就没想想李户长为啥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地卖给你?”
古娘子听到吕氏当着安木的面骂她,脸上立刻挂不住了,煞白着一张脸,指着吕氏说道:“我把你个没高没低的奴婢,你算个甚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的?若是我妹妹在还在这里,岂容得你这个奴婢如此猖狂?”
吕氏正待还嘴,安木厉声道:“古娘子说话好没道理,你在说谁是奴婢?你身为长辈,也应在我们这些小辈面前留些体面。”看到吕氏还是一脸的不忿,叹了口气,“既是李户长人愿意卖地,你出去找李进叔吧,让他和你一起去办文书。”
古娘子哼了一声,示威似的看了看吕氏,摇摇摆摆的出门去找李进了。
“大姐,你怎么能帮她买李户长的地?”吕氏被安木气得心口疼,一屁股坐在她身边生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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