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平伯李铭很清楚,柳轻心的这任什么人听来,都是干涉旁人家“内务”的要求,是在对他抛出,他最迫切需要的橄榄枝。
有了这根橄榄枝,他就可以借机向家族里的那些个老家伙们施压,以便捷方式,给已死的薛氏抬了身份,让李素顺理成章的,成了府中嫡子的同时,还不惹其他府中嫡子瞩目。
世家后院,从来都是腌积聚之地。
一个没有母族支撑的嫡子,没有人会将其放在眼里,埋于心上。
介时,只要他这个做父亲的,再表现出些许被逼无奈,李素,便只需隐忍,旁人将他视为笑柄这事儿,就能坐享万全的,瞧着他的其他兄弟,一个接一个的死于内斗,直待最后,他手中所掌力量,足以抹杀剩下的所有对手。
承爵之路,从来都是踏过遍地荆棘,以自己和旁人的鲜血,染红余生辉煌。
这条路,他曾走过。
李素,他和他所爱之人所生的儿子,在性格上,跟他很像。
他相信,只要能给他足够的契机,他定能如自己一样,平顺的走完,不,是走好这条路。
“待回了府里,老朽就仔细斟酌这件事,并报家族长老们商议。”
德平伯李铭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猜测李素,是不是已在他不知的情况下,跟柳轻心达成了什么交易。
而李素使人快马加鞭送回的那些,明显与事实不符的消息……或许,仅仅是在这位准王妃的授意下,用来对他的试探和考校……
啧,这混小子!
还真是颇有他当年风采!
虽然,这心机还是略显稚嫩了些,但凡事,都得有个开头儿。
而且,古人不也常说,万事开头难么?
打磨和雕琢一块美玉,时间和耗材,总也是不可少的,就德平伯府里,他给其准备的这些来看,理应,是够他练到略有小成了才对!
“那本妃,就先替小师弟,谢过伯公了。”
德平伯李铭是个心思极重的人。
要利用他,还让他不敢反水,就得掐紧他的短处,并让他觉得,掐他短处的这人,是跟他有相同目的。
柳轻心客气的跟德平伯李铭道了句谢,便把目光,转向了站在旁边侍茶的止水。
“我瞧着,伯公像是挺喜欢本妃私藏的这龙井。”
“止水,去给伯公包二两来,带回府去慢品,哦,对了,点心食盒,也备两个,还有糖果,也给岚起公子家的两个孩子带几瓶。”
逐客令这种东西,有很多种下法儿。
像柳轻心这种,着人准备回礼的,就是相对客气的一种。
而且,她不仅仅着人,给德平伯李铭准备了回礼,还跟与他同来的李岚起,也准备了回礼。
两份回礼。
便意味着,她未将德平伯李铭和李岚起当成是一家人。
这看似简单的做法,于不同的人过眼,内涵,却会有大不相同。
可以是指责德平伯李铭,说他没将李岚起这嫡子,当自己嫡嫡亲的儿子关照,亦可以是跟来的两人告知,在她眼中,没把他们划归相同阵营,还可以是提点李岚起,要仔细他父亲的态度,不要大好的热诚抛出去,到后来,却只竹篮打水一场空。
止水应声而去,很快,便拎了两只食盒回来。
“岚起代家中稚子,谢王妃赏。”
接了止水递上的糖果罐子,李岚起礼数周全的,向柳轻心躬身一礼。
虽然,他仍想不明白,柳轻心为何要帮母族乏势的李素,得一个嫡子身份,但当着德平伯李铭的面儿,他既不能直言问询,亦不可面露异色。
来日方长,待日后,只他一人前来拜访的时候,再请教不迟。
“三爷伤重,需安心静养,老朽就不久留叨扰了。”
面对柳轻心如此显而易见的逐客令,德平伯李铭,自然,也不好意思再赖着不走。
他以左手扶了桌面,缓缓起身,以眼角余光,看了一眼站在他旁边,自止水手里,接了点心食盒的李岚起,轻叹一声,躬身,向柳轻心行了个拜别礼。
为何能娶了好媳妇儿回府的,都是别人家的儿子。
什么时候,他的素儿,也能娶一个,这样你帮他“打天下”的嫡妻,该是多好!
……
德平伯李铭离开后不久,魏国公徐邦瑞遣来听消息的司菁,也告辞离开。
徐维康很痛快的表示,让魏国公徐邦瑞尽快把他养在府里的那些,与“他的语嫣”相像的女人,悉数打走,态度可以强硬些,给她们些财帛也可,但不可伤人性命,因为,他已答应了王妃,以后,要洗心革面的当个好人,名留青史,污点之类,绝不可再有。
但对他父亲说,要遣人来照料他这事儿,却是严词拒绝。
他只是个爱情疯子,并不是个傻子,怎可能看不出,魏国公徐邦瑞的目的?
任何有可能,会给“他的语嫣”造成困扰,会给“他的语嫣”招惹麻烦的事儿,他都不会允许,除非,那想做这恶事的人,自他的尸体上跨过去!
“我觉得,该给这魏国公点儿教训,让他明白,不是什么人的事儿,都是他能耍小聪明偷听的。”
翎钧斜倚在小榻上,嘴里叼了一根儿,柳轻心新使饕餮“研制”出来的,名唤“棒棒糖”的糖果,翘着二郎腿,跟正死死的盯着他,恨不能咬断他喉咙的顾落尘,不紧不慢的“商议”道。
这糖,味道可真不错。
据他家娘子说,特意往里面加了梨汁,除了好吃,还有润肺平喘止咳的作用。
“把糖还我。”
顾落尘唇瓣动,声音里,带着丝丝凉意。
一个语嫣,抢他的点心,也就罢了,这会儿,竟是连翎钧这混蛋,都开始不学好儿的趁他受伤,抢他糖果。
“不要这么小气嘛!”
“整整一盘子呢,我吃一块儿,有什么关系?”
“等吃完了,让饕餮再给你做就好了!”
翎钧一边说着,一边故意把糖咬出了“咯嘣”“咯嘣”的声音,瞧顾落尘恼的很了,便坏笑了一下,从自己手边儿的碟子里,拈了一根儿糖,凑到他近前,给他塞进了嘴里。
自他现,顾落尘贪噬甜食之后,就生了逗他的心思,只是以前,他没受伤的时候,他打不过,自不能“作死”,再后来,当着语嫣这“小姨子”的面儿,他还得多少的,保持些许形象,不好像现在般的,肆无忌惮。
顾落尘没有答话。
被塞了一根儿糖的他,一如之前般,死死的盯着翎钧,然后,学着他的样子,把糖咬出了“咯嘣”“咯嘣”的声响,就好像,那是翎钧的骨头,此刻,正在被他嚼得粉碎。
“你们两人,怎都跟孩子似的,为了点儿糖果,吹胡子瞪眼。”
推门进屋,瞧了一眼榻上的两人,柳轻心不禁失笑出声儿。
她在前堂里,应付完了魏国公徐邦瑞,又应付德平伯李铭,忙的不亦乐乎,这两个家伙,在这里闲着吃糖,都能吃出这般“凶狠”样子,也真是让人无语的很。
“你瞧,你瞧,娘子,我不过是吃了他一根儿糖,又不是说,吃完了,就再不使人新制了,他这凶神恶煞的,就只差没把我给生吞活剥了!”
见柳轻心来了,翎钧毫不犹豫的恶人先告状,摆出一脸委屈神色的,跳下地,凑到了她身边。
在西北大营度过幼年的他,可以说,是没有童年的。
即便后来,从西北大营回到了裕王府,他的爹娘身边,也因“过于成熟”和“下有弟妹”而未能得到丝毫补偿和宠溺。
所以,一个像柳轻心这样的,肯把他的诉求,仔细听进耳中的人,能体谅他的委屈和不易的人,于他而言,真的可以算是上天恩赐。
他要的,从来都不多。
但能给他的,肯给他的,却少之又少。
“下次,我使饕餮做两碟,你们各吃各的,谁都抢别人的。”
任翎钧秒变自己手臂上“挂件”,柳轻心就这么带着他,缓步走到了小榻旁边,看向了不屑与他争执对峙,却气的眼珠都有些红了的顾落尘。
“别这么使劲儿绷着,把伤口绷开了,可没人能替你遭罪。”
侧身在小榻上坐了,将之前,被翎钧“占为己有”的碟子,推到了顾落尘伸手可及的位置,柳轻心轻轻的叹了口气,跟他“教训”了一句。
本以为,语嫣不在的这几天,他能消停儿的养一养,没成想,走了一个,还能再“进化”出来一个。
“待我伤愈,揍他,你别阻拦。”
顾落尘一如继往的惜字如金。
他看了“挂”在柳轻心手臂上的翎钧一眼,然后,伸手,从自己的嘴里拖出了被咬干净了糖果的竹棍,故意使坏的,丢到了翎钧身上。
翎钧有洁癖。
这事儿,虽然他一直不肯承认,但顾落尘,又怎会不清楚?
他们是自己人,使内力伤他,没什么意义,但使沾了口水的竹棍丢到他身上,瞧他崩溃抑郁的跑去沐浴更衣,却很有意思,不,是非常有意思。
“顾落尘!”
缓缓低头,难以置信的看了一眼自己衣襟上的口水印儿,翎钧顿时崩溃的大喊了一声儿,然后,松开柳轻心的手臂,自房门,飞奔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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