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步,元军终于出动了。
北阵两侧元军向外侧运动,前排军士将橹插在地下。元军队列从前开始,偶数排比奇数排少一人,队列是间错开的,插下鹿角后他们井然有序地以“之”字形路线退往阵中。穿插之际,没有一个人走错半步。——这就是山城军一直找不到空隙的原因。
李羽看到变成“凹”字形的元军,大叫:“快撤。”可来不及了,北军有如一张血盆大口,一下将中路骑队吞了进去。两侧军同时人仰马翻,掉进了布置好的陷马坑里。
青田不停地发着令,掩护两队人马撤返。李羽环目四扫,见到四面山顶一棵半棵不成样子的老树边上竖立的四色彩旗,知道这就是敌人的信号。隐藏的是不错,刚才自己便没有在意。同时也明白敌人决不允许自己破围,因周围再无这种盆谷,远道而来的大队蒙军在山地战中决不会是山城军这类地头蛇的对手。
即便是利用山头来下发信号,即便见机变化最适合战场的阵形是指挥官的头脑,可这也同样说明了这支军队惊人的练习量。战场上流畅自然的表现,只能说明对方把任意一种阵法与其它各种之间的互相变化中的每一种,都练习了无数遍,并把任何可能的编组都练习了无数遍。两军交锋与数人间的生死搏斗相比,个人能力的影响大大降低,没有缝隙的战阵里伤亡量立减至难以相信的低。而每个人要做的仅是看旗号,然后重复已千百次做过的事。——按规定路线跑到自己该站的位置就好——恐惧感也大大降低了。
全军如一人,此为兵法上的大家境界。李羽双眉舒展随又皱起,对方的确了得。不过,就像刚才说的,只要离开包围,将轮到对方头痛。号角声震,敌方暴起漫天彩声。北阵士兵纷纷让路,五骑如退潮后的礁石一般出现。正面四骑一前三后,一骑在侧西向而立。为首之人大叫道:“尔等听真,本帅朱放齐,身后的几位是大将乌住、岭崖宗丛骨丛大侠、兵单高手荆传道。尔等速速丢了武器,饶尔等不死!”
不知为什么,侧面那个人更引人注意,大概是因为朱放齐功力不够,山城军相隔又远,朱放齐的声音还没出本阵就听不到了,侧面那人见了,接口道:“总帅有令,投降者不杀,还不快快下马!”这些话并未特意高声,可气势沉雄,声振环山,回音四起,李羽见敌人又有队伍涌入山谷,知山城已破。只不知儿子在何处,给他个信,突围就有把握些。长声道:“发话者何人?”说话者调过马头前进几步,两人的目光交击在一起。
此人一身黑色劲服,肌肉将之涨满,顶得紧紧的,胸前背后五花大绑般缠着指头粗的铁锁,腰杀绿板带,肩披绿短氅。体型巨大,肩膀开阔,胳膊有常人人头粗细,巨手骨节突出,有如巨灵神掌。李翼本是高大汉子,且因双手畸形的缘故,手掌比例不寻常地大。可与这人一比,就成了小手了。此人是谁?
巨型大脸上现出一个呆滞的笑容。“本人是冥王殿殿主苏步辙。听说你的‘搜魂手’胜过乃父,很想亲眼瞧瞧。不过,今天一见才知你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有人可是专门冲着你来的,我不好扫了人家的兴。如果你应付他之余还有闲暇,老夫不妨送你一程。李将军请!”
李羽一阵血涌上头,他已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父亲上承山城绝学,那是依托于家族血统天生的丑陋怪手而来的“幽冥神掌”。且父亲以此为引,创出了“搜魂手”,在武林中名气也很大。其时“冥王殿”兴起,殿主自称“冥王”。因“幽冥神掌”一名犯“冥王”之忌,冥王修书一封与之约斗,将之击杀。因李羽并未继承血脉中双手的变异,无法使用“幽冥神掌”,冥王放过了他。
仇人见面,自然分外眼红。不过山城陷落,最重要的是保留力量。李羽冷冷地道:“陷马坑伤人,玩惯阴招还这么张狂。”他内功不及“冥王”,可字字句句,在谷原之中,倒也处处声闻。朱放齐终找到了表现一下的机会,夸张地笑着:“你李将军不会是第一次上战场吧?这种话亏你说得出口。”说话时荆传道将手按在他背心,是以本阵中不少人听到这话,一齐笑起来。
对方说的虽是蒙语,可常年住于元境的李羽对这些话自是清楚明白。不过他李羽说这话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向青田使个眼色:“全军突围,本城主殿后!”青田长剑出鞘,大叫:“跟我来!”当先冲出,直指本阵西侧的陷马坑区。
一时之间,元军本阵内的五个人全愣了。接着苏步辙、乌住、丛骨都露出赞赏的神色。朱放齐则失笑道:“这家伙一定是吓疯了。我们这就压上去,将这个什么‘传奇家族’从历史上抹掉。”听到这些话,乌住与丛骨都露出非常明显的蔑视眼神。苏步辙一方之霸,反笑道:“将军神勇,不过我劝将军还是不要追的好。”“为什么?”从骨早丢开他们两人,与荆传道说了几句,打出旗号,大军合拢,从后挤向山城军。
苏步辙眼望全场,笑道:“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贻。战争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战场没的选,是对方经营千年的山城。对方的统帅是世代将门,本身的战斗经验又极丰富,手底下也不软。山城军多是在我大元治下利益受损的各族与到处遭白眼、受欺侮的汉人。加以长期的历练,不仅经验丰富而且勇敢善战。对我大元更充满仇恨,上下一心。虽然我们伟大的先祖忽必烈曾血洗山城,但这只加深了我大元与山城间的芥蒂。”
“其时世祖皇帝亲率骑军,强攻入城,见人就杀,鸡犬不留。城内李姓一族各支逐一被灭,唯中唐‘黑仙’李光弼直系后人李敢当领自己一支重整人马,拼死反击。以先消耗我方兵力,后封堵城门的方法,将我军一部四万人全歼城内。这一战后山城军民虽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李姓一门更只剩下李敢当一支。可我方却输了一场必胜的战斗,世祖终其一生没有再提过‘铁骑山城’。想世祖勇武,一生所到之处无不望风而服。只有在山城一战中,世祖是在最后关头,勉强撤出城去,这成了他一生的耻辱。到后世,一般的蒙兵作威作福惯了,弓马生疏,更不是人家对手。”
“我们今天能胜也不是士兵素质强过人家。不到十年时间的训练,我们达不到成吉思汗时代军兵的战力,完全靠岭崖宗当年助张明鉴立足中原的阵法。丛骨将军的方法是发挥了效力,这全仗一个‘快’字。可在满地陷井的地方,是不可能快速有效地调兵的。相反陷井位置大半已暴露,只需穿过便可。对于身手高出我军的山城军来讲,在这区域里他们行动更快,而我军反会因遍地陷井而畏手畏脚。如果追入这区域,我军优劣尽失,好不容易形成的优势势将逆转。”
“那为何不用山城城民的性命威胁他们投降?”“那是不可能的。你可知当年他们远祖李敢当是因投降匈奴而在此定居,李敢当之父李广以忠勇闻名,故李敢当受尽万人唾骂。数年后,杀尽李家中原族人的汉帝派另一人入匈奴。此人名苏武,是汉人心中的英雄,当年他便是在我们背后的大湖牧羊。匈奴多番折磨,又派不少人来劝降,其中就有李敢当。苏武对李敢当的痛责史册留记,委屈的李敢当成了彻底的大奷人。因此李姓后人对投降二字极为敏感,听都不想多听。人性爱亲人,可一旦人理性思考的时候就不一样了。这招在山城周边可能有效,在这里都是无效的。不过,乌将军、丛将军久历战阵,必有后招。”
看着苏步辙呆滞而丑陋的大脸,朱放齐忽反应过来,自己在和谁说话呀?对方是最大最强最不把人命当人命的杀手集团当中手段最血腥的老大,在蒙军当中也是客卿的超然身份。随时可以见皇帝,又被免去君臣之礼。除他之外得此礼遇的只有王保保和脱因贴木耳。自己算老几啊,刚才语气那么张狂?想到这儿,汗都下来了,赶紧低下头不做声。不过,他还是偷偷地想——“冥王”的他名头响亮是因为战无不胜的身手,可真不知他对兵法战阵也这么头头是道。
......刘琏与蕊姑背靠着背。二人已大战了三个时辰,精疲力尽却不得脱身。只要他们一出包围圈,江文清就会扑上来在二人身上弄一两条伤口再赶回去。刘琏披风被两个大口子分做三截,只连着一两根丝,委在一边的地上,不时被来往奔走的敌人踩上两脚。肩头、腕口、腰下共七八个口子,二三处还流着血。蕊姑披风大体完好,可胳膊上、腿上横七竖八的全是伤痕,已难以举步,皆因她比刘琏易吃些儿,故江文清大半招数都往她身上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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