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骨顿伸手接过下属拾回来的剑,一面的不悦。江文清见状,一脸笑容,不以为意地连连鞠躬道歉。左骨顿心里明白,这个姓江的自从为元蒙办事以来,一直对大小事件应付余裕,向来从容不迫,本事从没见过底。自己当真弄火了他,只怕不易有好下场。乘机改口道:“如何,去追那个使团吗?”
缓缓摇头,江文清道:“我现在有个更好的主意。”
......京师,东宫中。常月娇一身盛装,一袭黄缎广袖纱袍,双臂部分是透明的料子。袖口是金色透彩镶珠的花边,外加鹅黄绣彩氅,肘披金黄纱带。乌亮的长发在头顶结平冠,饰以三朵小莲花,后披前搭,一对锥形水滴金坠照映脸颊。在她对面,太子朱标默默地吃饭。下手,恭夫人正站着侍奉。
抬眼瞧着眼前的发妻,朱标感慨良多。这发妻美则美矣,只是高华的上等气质中,自然而然地露出一股威严。自己真的很怕她。自己出身行伍,可是比起月娇来,那简直什么都不是。
恭夫人拍着肚子,慢慢为二人倒茶。朱标见了忙道:“小心点……”恭夫人见了,不无得意的眼神,一闪即逝。常月娇何等眼力,不过,她还没到与一个下人计较的程度。她与朱标成亲十年了,共有三个儿子。她与朱标只是玩伴罢了,她甚至觉得朱标有时太软弱了。当时嫁给朱标,真是只是因为父母之命。虽然直到今天也说不上爱他,不过,她没有后悔。
恭夫人见月娇没反应,更加得意地道:“臣妾自知卑下,得太子与太子妃垂怜,得育龙种,实是今生之幸,是以幸常自律。昨日收到殿下赐的金银器皿还请收回,否则妾身不安。”常月娇听到这儿,不等面露赏识之色的朱标开口,便道:“嘟蝶,你已算是皇家的人,穿成这样也太过了吧。全身一件珠玉也无,简直有伤我天朝国威。不错,我是穿得贵重了些,可大家皆知我只有两身衣裳,不坏了绝不添新的,你有多少衣服自己数数。东宫卫士得有十几个跟着你,另拿银子。我除了正式场合摆摆排场之外,什么时候用过守卫?”
朱标见妻子生气了,吓得忙命恭嘟蝶道歉。
.....唐青躺在床上,无可奈何地望着天花板。今天已是六月二十七了。尽管自己躺了十几天了,但是……门开了,走进来的是纸鸢。唐青别过头去,明明不可以让他救的呀!这个他自然是“破浪扬波手”蒋荣。
纸鸢将盘子放下,道:“你小子也真是的,右肋断了四根,这不是拼命了?”察觉出她的语气不同,唐青抬头。比起在阳关时,她似乎爱说了,不过语气不再那么天真,啰嗦的成分重了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纸鸢道:“你忍忍。”慢慢把唐青扶起,让“她”勉强依在墙上,“不能让人发现你是外伤,这是最低限度。”那天将他与马登救出后,蒋荣与纸鸢绕道山野,奔行十一日,到达丁村。一路上,蒋荣动作尽量轻,唐青还是遭了不少活罪,真羡慕那个一直不清醒的马登。
丁村是太行山角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尽管全村只这一家客栈,不过,据蒋荣说,这样既非按原来的出塞路线,也不是最有可能的南返路线,(考虑到最坏的情况,对方知道他的身份。由于胡家与官家的关系,也大概可看出他居于海南。)
本来一落店,唐青就打算给马登疗伤。可他右手实难抬起,且真气不足根本做不到。为了不太过启人疑,蒋荣以“本命归仙”唤醒马登。
接着,纸鸢去二十里外买了一套衣服,就在村外山坡上,纸鸢望风,马登帮唐青将被飞石磨得不成样子、胸口结满了血块的衣服慢慢换下。唐青那付惨象足够马登记一辈子。
当身着桃红缎袍、肩披鹅黄围纱、乌亮的长发飘于背后、可爱的丝辫搭在左肩、三七分留海儿微掩长眉、水晶三缕珠环衬面,大眼长睫、瑶鼻小口的唐青重新出现后,连纸鸢都吃了一惊。布制蒲公英的簪子,使这张脸不能再可爱。虽然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不过却让人更增怜意。蒋荣总是说:“你有成为美女的潜质。”唐青无视。
刚住下,马登与唐青商量后,马登将马通文手书的“海鹤指”诀交给唐青,唐青交给蒋荣。这次蒋荣没有推脱,笑笑收了。
这天,马登在唐青屋里,为唐青右胸的伤口换药。粉靴扔在地上,微肥的灯笼裤散布花边大领及月白袍白色双叠纱制内衫上,又出现了一片血。纸鸢端着小盆进来道:“那是这次,下一次就可能有毒了。”
唐青的发饰都去了,只是简单地梳好自后披下罢了。由于断开的肋骨有两根扎破了皮肤,所以才会大量出血。正骨以后,这儿还是会常常渗血。此外,为了以备不测,唐青手脚都打着护臂护腿,剑更是随时放在手边。且衣服必须常换,否则粘在伤口上就不妙了。
一时收拾完,纸鸢将唐青的头发束团,再梳成马尾,两边两把搭肩。唐青一动不动地被摆弄着。终于:“谢……谢谢。”“啊?”“谢谢你们收留我。给,给你们添……添麻烦了。”“嘿,你终于开口和我说话了。不过,我还以为那个马登会比你先开口的。”“……”“记得在阳关镇时,你这小子成天闷在‘闺楼’上。偶而见一面也都是眉头紧锁,你那朋友每天都在为你做这做那,前奔后跑。不过即使这样,他对每个人仍非常有礼貌,不论见到谁都会热情招呼。可这两天,他看见我却没一句话,一脸阴沉。你也是,欲言又止。怎么了,我们可是你们的救命恩人哪!”“对不起……”唐青真的无言以对。“不过你们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呢。”“嗯……”
当然好,好到接受灭门仇人二十多天的照顾!为了唐青!
......京城,莫愁湖。
“东南形胜,
江吴都会,
钱塘自古繁华,
烟柳画桥,
风帘翠幕,
参差十万人家。
云树绕堤沙,
怒涛卷霜雪,
天堑无涯。
市列珠玑,
户盈罗绮,
竟毫奢。
重湖叠现清笳,
有三千尺桂子,
十里荷花。
羌管弄晴,
菱歌泛夜,
嘻嘻钩叟莲娃。
千骑拥高牙,
乘醉听萧鼓,
吟赏烟霞。
异日图将好景,
归去凤池夸。”
湖东南侧有一个大宅院,宅子黑瓦白墙。在宅子临水的一侧,一边是曲折的花廊,一边是伸入水中的大小亭阁。
一座亭阁的二层套间里,有人正在中气充沛、充满感情地吟着。声音清朗、圆润,张驰有度。略见低沉的嗓音真的绕梁三日——尽管他只是在普普通通的朗读罢了。
与声音同样朗润的脸颊,纤长、笔直、浓密的卧蚕眉,微方的桂圆大眼。细密均匀小扇子一般的长睫毛,可放上一个指头。精巧的小鼻子,浅色调却透出健康色泽的双唇正在倾吐柳咏的名句。
眼皮缓缓合拢,身体慢慢后仰,月光灌顶一般洒向他。浅粉色的内袍,洁白的外袍,领口探出线条柔和的颈。由于身体伸展,袍下露出深到发黑的枣红色鞋子。同时,在他拿着手卷的右手与垂在一边的左手之间,一条火红的东西从左袖钻入右袖。
远远的,鸡鸣了。脚步声响,半躺着的人并不睁眼,只是嘴挑起来,来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增寿,今天又是第一遍鸡叫就起床啊!”对方冷冷地道:“刚受完火刑就跑到这里躺到现在,哪天中风了我可不负责。”这个躺着的是现今天子的重犯、陈友谅拜弟陈友琼。正在讽刺他的是锦衣卫左镇抚、徐达的三公子徐膺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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