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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珠岛乃是珠江入海口处在江心冲击出来的一个沙洲,年深日久聚沙成塔,也便成了一个不小之岛,当地人也有称之为海心沙的。岛上并无居民常住,只有渔户偶尔在上栖息。
至于番商为何会一年两次,聚集至此与本地商人贸易,则是因六七十年前,英宗皇帝时,海盗猖獗,彼时的广州知府为防海盗入城,严令拒绝番商入城贸易。不得已之下,本地海商与相熟番商议定在海珠岛之上交易,后来聚集于此的海商越来越多,规模越来越大,便形成了一年两次的定制。
如今虽然本朝并不禁止番商入城贸易,但是入城又要纳一轮税,于是很多番商还是选择参加海珠会——如果刚好货船不在海上遇着风浪,能够准时到达广州的话。
侯嘉一行在珠江岸边的码头换乘了海上巡检司的船前往海珠岛,因船不大,马匹都留在了岸边,一行不过四五十人,倒是分乘了四五只船。侯嘉没有让彭全再跟在自己身边,陈举之自然不会贴将上来,因此他所乘的船上,除了雷知力和一干侍卫,侍童远志之外,便只有了那苏先生。
“书玉看那边厢的船。”因船上没有旁人,侯嘉便也不再假装,这所谓的幕僚苏先生不是苏书玉又是谁,她平时的装扮只让人觉得雌雄难辨,而这一次却请教了江七娘,任由江七娘下手来帮她改易男装,江七娘只用了些江湖上常见的易容手段,一个瘦小的蜡黄脸男子便就此出炉,丝毫不见些许苏大小姐的花容月貌。
苏书玉与侯嘉并肩立在船头,顺着侯嘉的手看将过去,但见不远处的海珠岛外,各式各样的大小船只几乎在水面里排开好几里地去,粗略估计目所能见之处,大小船只数量不在数百艘之下。
“这海珠会还真是繁茂呢。”苏书玉感叹了一句,眼中却放出热切目光,毫无疑问,根植于苏大小姐骨子之中的商人本质又一次体现了出来。
对于苏书玉这等目光,侯嘉早已习惯。他自不会学一干腐儒那般信奉什么“君子不言利”,只是笑笑道:“等下先跟在我身边,真要私下行走询问,记得带上几个人,尤其是江七娘一定要贴身跟着你。”
侯嘉翻阅卷宗时知道这海珠会上并不很是太平,官府的力量仅限于控制税源,对于商贾们私下之间的斗殴之类,却是不大管的。因此带苏书玉来这地时,便也将江七娘带了出来,一样改换男装,着了锦衣卫的服色。江七娘扮起男人来,可是要比苏书玉目下这般形象还要像上几分,若不是深知根底,便是跟她面对面撞上,却也未必能够看出本尊是个女子。
海珠岛在江心,离岸并不算太远,侯嘉只来得及嘱咐几句,便已然到了海珠岛。虽然几处码头船只拥堵都快动不了了,但是迎接官面上人的码头航道却很是顺畅,码头之上早立了一班人在迎候,待得船只靠近时,侯嘉便看清楚了那领头之人——却是另一位副提举安永。
安永是市舶司副提举,按理来说是文官,但是此时身上却不伦不类的罩了藤甲,乌纱帽也没有戴,取而代之则是一顶生铁盔,一眼看过去,只会以为此人是个武将呢。
“见过提举大人。”虽然打扮得跟低级武将别无两样,但是安永的话语之中却透着一股浓浓的有气无力的感觉,对于这个上司,很明显的,安副提举根本不欢迎!
侯嘉又何曾理他是个什么态度,李三成这一阵在香山卫所之中日日操练,要使唤人手时,自然用的是李三成的人,这所谓的海陆两道巡检司,直接了解的解散也便是了,司掌两路巡检司的安永是个什么态度,他还真是不怎么在意。
“安副提举辛苦了。”侯嘉虽然不曾因为安永的态度大发脾气,但是回应之中,那个副字还是咬得越发的重:“现在岛上情况怎么样了。”
“海商们来了,不少,番商却不多。”安永依旧是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我叫下面人把那些人看住了,只等从吏计吏书办们过来,一个个验过货收税就行了。”
侯嘉这一阵翻阅市舶司中历年文书,询问从吏,倒也是将这海珠会的税收规矩搞清楚。番商们在海珠岛上贸易抽税并不繁琐,只是在登岛入会场时由市舶司税吏验算货物,以二十税一的比例抽税,或以金银或以货物收完税之后,便会给予官凭,听凭商人们入市贸易。
入市之后番商与本地海商若是达成大笔贸易,则需牙人做中保,立下市契,由知府衙门的税吏盖印认可,这一番立契,却是十税一,所需税银有由买卖双方协商由谁支付,牙钱则是另算。不过大多数买卖方却是选择平摊。
安永这里说的看住海商等税吏过去验货收税便是这海珠会上贸易收取的第一道税入。经过几十年的发展,海珠会已然自有章程。海珠岛中心被特地划出了一大块空地作为贸易之市,周围甚至还建起了一圈栅栏。
当然这一圈栅栏并不高,象征意义大过实际的防御意义,只是向双方商人示意,栅栏之内才是大齐官府认定的贸易之所,受官府管辖保护,在栅栏之中若发生斗殴欺诈偷盗杀人之事,都归知府衙门管辖判案。不过这也是名义上的,这一年两次的海珠会,怎么会没有斗殴打架的事情,只要不杀人,被派到这里的衙役和官员,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并不大管的。
在这市场之侧还建起了不少高脚木屋,都是给来此办事的官府中人休憩的。因广州一地沿海,六七八月间风暴甚多,这些木屋多是海珠会之前临时布置,能用过一年就不错了。侯嘉若是执意要天天在海珠岛上晃荡,便也只能住这等简陋木屋了。
“既然如此,那便让陈副提举带人过去罢。”侯嘉与安永说话之间,陈举之等人所乘的船只也纷纷靠上码头,上得岸来。侯嘉也不废话,直接示意陈举之过去判事。陈举之丢了个意味不明的眼神给安永,破天荒的没有对侯嘉发出的命令提出异议,径自带了一干税吏书办前往历年市舶司设置关卡的地方行去。
“知府衙门的人呢。”看着陈举之离去,侯嘉眼中闪过一抹光亮,又问向安永,口气熟稔得仿佛安永是他使惯了使顺手了的下属一般。
安永眼中闪过一丝狰狞,却不知想起什么,又垂下了眼帘,继续保持着有气无力的状态,懒懒道:“税吏和衙差们到了,在集市里忙着。大人可要去训话。”
侯嘉虽然是从五品官员,又如何好越俎代庖的去训诫知府衙门的小吏们,安永这番话自然是含沙射影,他脸色便略是一沉,尚未说话,却见那安永望向码头那处,面上浮出一层喜色,喜孜孜道:“杨府台竟然亲自来了。”
作为一地父母官,杨宏图出行的派头可是比侯嘉大得多了,别的不说,只是身后的师爷小吏便不下一二十个,衙役护卫便另算了。见这一队人从那只大官船上下来,安永竟是抛下本衙门正印官侯嘉不管,一路小跑的上去迎接杨宏图,见礼也不是见侯嘉那通不阴不阳的拱手礼,而是扎扎实实的磕了三个头的。
这般明显的区别待遇,安永摆明便是向侯嘉表示着自己靠山是谁,几乎是图穷匕见了。侯嘉面色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护卫在侧的雷知力气鼓鼓的低声询问道:“大人,要不要我……”
“不用管他。”侯嘉轻轻摆了摆手:“等到可以名正言顺调用三成那边的兵之后,想怎么折腾他都无所谓,现在……”轻哼了一声:“咱们就当是给杨父母一点面子罢。”
这边侯嘉和雷知力低声的说着话,那边满面春风的杨宏图则带着一众人大步走向了侯嘉,没几步便行到了侯嘉面前,抬了抬手道:“接官亭一见,本官倒是有许久没见过侯提举了。”
“下官见过杨大人。”虽然互不统属,但是杨宏图的官品是要高过侯嘉的,因此侯嘉还是向杨宏图行的上下之礼,直起身后,也便将之前的阴沉表情换了下去,挂上了温煦的面具:“大人事务繁忙,下官不敢打搅,况且衙中诸事也正好没有什么需要麻烦杨大人的,本想着这一阵是不会与杨大人相见的,却不曾想到在这里竟然得遇杨大人大驾。”
侯嘉这话延续了自接官亭中第一次相见之时强硬态度,杨宏图从鼻中哼出一口气,斜着眼睛瞥着侯嘉:“本官听说侯提举日日在市舶司后衙内赏花喂鱼,却也没有想到足不出户的侯提举竟然也难得的踏出了市舶司衙门,来到这海珠岛上。”
“职责所在,自然是要来的。”对于杨宏图的讽刺,侯嘉只当做没听见:“下官还有事情,便不在此陪杨大人了。”说着却是一声高喝:“安副提举,与杨大人暂缓叙旧,本官有事问你,先随本官去税卡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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