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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洋火器!
侯嘉这一言一出,一直满面堆笑的那位掌柜神色便是一凛,一时竟没答上话来。倒是李三成听得侯嘉言语,便从面对诸般兵器宝刃的兴奋之中醒将过来,跟着嚷嚷道:“确实,我在家时见识过那火器之利,便是全身盔甲也挡不住那火器一击之威,而且听说西洋火器比之我大齐要更胜一筹。掌柜你们这恒易号既然专营番货,这火器也应当有的罢。”
那掌柜被侯嘉之言惊得一愣,待得李三成把话说完方才回转过来,有些不自然的赔笑道:“两位官人着实见识广博,可是这火器……朝廷可是明令商户百姓不得营造持有,我们恒易号是做正经生意的,这朝廷法度可是违不得的。”
那掌柜这番推脱之词侯嘉又如何肯信,冷笑了一声:“胡牙人说恒易号是广州府城内第一号的大海商,我等才慕名而来,却不想贵号连火铳都是没有,那又如何能自建海船队下南洋呢,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说着还连连摇头,一副看恒易号不上,随时起身要走的模样。
“这位官人今日来小号可是……”这掌柜本只当侯嘉几人是来恒易号买些新奇番货的寻常外乡客人,但是侯嘉这句“那又如何能自建海船队下南洋”却让他另生出了别样想法。能在这恒易号总号二楼里做上这等职位的,必然都不是蠢人,连忙改了口气,越发的恭敬有礼。
做这等应对,便是苏书玉的强项了,她见侯嘉作为,心中也自明白,便接了口道:“我们三家世代在江西景德镇经商,因听闻广州通番之利,便过来看上一看,一来想运些番货回去,二来么……”说着微微一笑,招呼在门口一直侍立着的伙计阿金:“阿金小哥,请去楼下叫我家武师把匣子拿上来。”
那阿金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有名做武师打扮的锦衣卫跟着他进了这间房子,手上抱着这长约三尺宽一尺高一尺的匣子,行到苏书玉跟前案几上,将那匣子轻轻放好,便即退下。
苏书玉站起了身,启了那匣子,掌柜的眼尖,见这匣子内中却又有大大小小的不少匣子放置着,苏书玉只随手拿了个不甚大的,开了匣盖,命那假作武师的锦衣卫送与掌柜去看。
苏书玉开启那小匣子时,掌柜的便已瞥见那匣中放置的是个瓷碗,釉色光洁如玉,显然是上好货色。但真个拿起细细赏玩时,方才看出这瓷碗珍贵。这瓷碗不大,只是个食器,胎体平整圆润,釉色光滑洁白什么的自不必赘述,最难得的是这瓷碗之薄,好似能透光一般。碗之外侧有四行小诗,但自内侧往外看时,那四行小诗竟是字字清晰。
这等精巧手艺,这掌柜生了四十多年,也一直在广州这等富贵奢靡之地混迹着,却是头次得见,只这一只碗,真个要拿出去卖,只在广州本地,怕不下百金之数呢。
江西景德镇,瓷碗……这掌柜综合苏书玉所言,略一盘算,心中便有了计较。极是小心的将那瓷碗放回匣中,起身朝侯嘉三人打了一躬,道:“诸位官人,小人只掌着这丙字分柜,旁的事情无权决断。诸位官人可否移驾三楼,待小人请揽总的掌柜们前来与诸位官人谈谈生意如何。”
这便是从普通客人到高级客商的变化了,侯嘉苏书玉自然点头同意,倒是李三成听着要去谈生意,眉头便拧了起来,苏书玉瞧着他这般模样也不禁好笑,便让他自行在二楼逛着,自己与侯嘉还有几名自家掌柜跟着上了三楼。
这恒易号里,一层与一层的光景各不相同,第三层上不见了货柜奇物,只有一间又一间房门紧闭的厢房,不似开门做生意的商号,倒像是茶楼酒馆之中的雅间。苏书玉和掌柜们都知道这是商号用来谈大生意的静室,自家商铺里也多有设置,但一般都在别院和后院,不似这恒易号在楼上,而且一般也不会设置这么多静室,毕竟能用上静室的大生意,可没有那么多。
那二楼丙字房的掌柜引众人入了一间悬着东宙字样水牌的厢房,请众人落座,又唤了俏丽侍婢前来侍奉茶点,诸般打点周到之后方才告了声罪退出,想是去找那揽总有权的掌柜去了。
侯嘉苏书玉等人在这雅间之中没等多长时间,一杯香茗堪堪才饮了几口,房门便再度被推开,一名身材中等,敦敦实实的中年商人行了进来,面上带笑,一口官话带了浓重的本地口音,但好歹还是听得懂:“可是江西景德镇的韩大官人和玉二官人,在下恒易号三掌柜谭吉仁。”
“不敢,正是我等,谭三掌柜好。”侯嘉等亦起了身还礼,几句客套话之后,话题便被迅速的扯回到生意之上。
“不知两位官人此来小号,是要买货,还是卖货。”那谭吉仁与侯嘉苏书玉一同围坐在房内圆桌之侧,之前的放置瓷碗的匣子也被带了上来,正端端正正的放置在这酸枝木桌之上。
“既要买货又要卖货。”苏书玉微笑道,伸手推了推那匣子:“三掌柜何不看上一看货色再说话。”
商场之上真要到了这谈及详细生意之时,却也是很少废话虚伪的。谭吉仁自开了匣子,拣出方才苏书玉随手拿出给丙字房掌柜观看的瓷碗,细细的把玩起来,称赞道:“好物件,只这一只碗,便能卖上几十两银钱,若能成套就更不得了了,景德瓷器甲天下,果然名不虚传。”
“这匣中便是一小套。”苏书玉解释道:“这等物件,在我大齐卖上七八百两一套也是卖得的,只是不知这通番出海之后,其值几何。”
“嘶……”谭吉仁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在思考什么,过了一阵便带些试探的问道:“莫非两位官人是想做这海货交易?”
“我等商贾逐利自是天性,这海货既然有利可图,便少不得想来掺和掺和。只是我等在广州府城门路不通,还是要恒易号这等老字号提点提点。”
苏书玉这话说得很是直接,那谭吉仁听在耳中神色也变得很是凝重,又是一阵沉默之后方才说道:“两位官人家中做得是瓷器生意咯。”
“祖上是做瓷器起家,到了如今,做得倒是杂了,绸缎茶叶均有些涉及。”瓷器、绸缎、茶叶这三宗便是西夷番商来大齐购买最多的几宗货物,苏书玉这般提及,其用意也正在其中。
“哦。”谭吉仁略挑了挑眉,道:“好叫两位官人得知,小号虽是有海船下南洋,却只是自营,不代卖他行货物。两位官人若是想运些番货回家乡,可在小号挑选,至于这瓷器,小号也可收下,以银易货以货易货都是可以的。”
苏书玉之意是想借着本地海商之便,先期遣出一只商队,随船下南洋走上一趟,一来是了解行情市贸,二便是预知航海路线等事。这拿出来的一匣子极品白瓷还是苏天德随船送来给苏书玉日常使用的,为了打动本地海商,苏书玉很是干脆的拿了出来假作样品。
但谭吉仁这番话,却是直接了当的断了苏书玉以这匣白瓷为引,想搭便船的念头,就差没直接了当的说,我们行商出海只是自己来做,不带旁人。
“与三掌柜分三成利做船资如何,这等极品白瓷除了官中,便只有我家烧得出了,听闻即便是粗瓷一往西夷其值便能翻上数倍,这等瓷器若去西夷,其利想来更是不低。”
面对谭吉仁的拒绝,苏书玉倒不吃惊,这海贸机遇风险并存,不少海商为怕一船覆灭一家产业,并不在一条船上投以重注,而是多家共同租用一船,虽然赢利薄些,却也胜过一朝覆灭血本无归。这恒易号财大气粗,不与旁家搭伙,虽是少见,但也自有道理在。
“实是抱歉呢。”面对苏书玉许下的重利,谭吉仁还是坚定的拒绝了:“玉二官人若是有意将瓷器卖与本行,在下立时便可收下,但是这搭货出海代卖,本行却是例不行此事,还请玉二官人见谅。”说着又摇头道:“玉二官人这白瓷虽是极品,但在西夷却是卖不上价,在下收了,也只是货与广州本地权贵,不会卖往西夷。”
“哦。”苏书玉有些惊讶:“但请谭三掌柜指教。”
那谭吉仁在这方面,却也不藏私,源源本本的将其中情由告知了苏书玉。原来这西夷之人,虽贵大齐瓷器,视之为宝,却终是化外之民,不懂得好坏品鉴,故而这广州海商与西夷交易的瓷器,多出自岭南本地,多为粗瓷,即便是货与番商的顶好瓷器,大齐之中论品也只能算得中上。像苏书玉拿出的这匣子极品白瓷,那等番商是绝绝然看不出高妙在何处,更是卖不出高价的,其利反不如本地粗瓷,另外还有一点便是海上风浪极大,这白瓷太过易碎,不利运输。
“原来如此。”听了这谭吉仁一番话,苏书玉和一应掌柜也算是多明白了许多,连连点头之余,倒是对这位三掌柜生出了些许好感。苏书玉却还是有些不甘,复提了要搭货出海之意,却依旧被谭吉仁很是客套的拒绝了,道是这是自家东家立下的规矩,做掌柜的也无权更改。
只是苏书玉既然有这广州城内难得一见的上好瓷器,两家倒是可以就此做些生意,捡些粗疏的卖与西夷,上好的则供广州本地富贵人家受用。
至于侯嘉方才在二楼提及的火器,恒易号倒真是未曾向外买卖过,只从西夷手中买了一些做自家商队行商往来防卫之用,若真是两家生意做成,侯嘉一干需要火器,恒易号也可以代为从番商处买上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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