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窃国者侯 > 第七十节 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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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州城中的风浪虽然有些延迟,但却终是延伸到了京城。

  十一月初三,监察御史郁长俭弹劾首辅石允常放纵家人,包庇商贾,以官船名义私运商货,擅闯税关,逃脱税赋。

  这一道奏章乃是朝会时当朝而奏,郁长俭言辞锐利,说是他放纵家人收受商贾孝敬,故意包庇,以致税关形同虚设,国库日渐空虚,只差就没指着石允常鼻子骂叫他辞阁滚蛋了。

  石允常被突如其来的这一棒子好险没被打晕,岳州之事他也是前两日刚收到消息,但是作为首辅,却是不会为这些事多费烦恼,只要表个态度,嘱咐一声便自有人去办那干不识相连首辅大人后院墙角都挖的家伙,可是这边怎么报复门下还没计议出个所以然来,这边竟然借此事拿他开刀了。

  几乎喷了石允常一脸口水的郁长俭自然而然的激起了石允常的怒气,可是几十年官场浮沉让他明白,这么个愣头青监察御史的出现必然不是那么简单,监察御史再怎么风闻奏事也风闻不到岳州去,其后必然有人,这事又非假造,若要说南新钞关恶意栽赃,但是他本贯河北道,家人再怎么也去不了湖广道,要栽赃也栽不上。

  好在他还记得消息中岳州知府下的判词是那干商贾冒认官亲,说不得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下这个判词,把自己和那干商行撇清关系,当下便出班回奏,说是自己本贯河北道,一贯约束家人安分守己,并无可能前往湖广道,郁长俭所奏若非虚假,便是有人冒认官亲。

  石允常这样一分辩,便自有他那一派的官员出来帮腔,说石首辅廉明无私,立身持正者有,说商贾胆大,假借名义者有,说郁长俭所奏虚妄者也有。

  做得到监察御史的,都不是什么善茬,大齐的言官本就以牙尖嘴利闻名,对于石允常的分辨和他一系官员的反击,郁长俭一一反驳,好好一个朝会立时吵得不可开交,菜市场一般热闹。

  这般争争吵吵了大半个时辰,连高坐龙椅的今上天元皇帝都有些受不了,斥了好几声才让纷纷扰扰的群官暂时闭了嘴。

  吏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郑继之身为次辅,在首辅石允常被弹劾不方便出声之时,自然而然的承担起维持朝堂风气的责任。他跟石允常并不是一路人,自然不会偏向石允常,只选了个最稳妥的法子,说两方口说无凭,要南新钞关大使陶中和岳州知府韦修己上奏说明便可知分晓了。

  被吵得头晕的天元皇帝自然接受了这么个法子,拖字计对于两方也是能够接受了,于是在次辅大人的活稀泥之下,这一场热闹的朝会终于在开了足有两个多时辰之后终于结束了。

  十一月十三日,韦修己和陶中的联名折子在申令他二人诉请事实的的堂令发出还未超过三日时,便神奇的已然抵京。当然二人用的借口是事涉首辅,不敢擅专。

  纵使对于陶中针对三江商行,扣押船队很有意见,但是对于这一封联名折,石允常却是不得不带着苦涩的欢迎,虽然认下韦陶二人在折中所言冒认官亲之事让他老人家很梗得慌,但是对比起来,还是能把这本折子糊到郁长俭脸上更让他开心一点。

  毕竟三江商行什么的离京师也太远了点,而他首辅大人也不是只靠着这么一家商行来生活的,而郁长俭却是确确实实能在朝堂之上喷他口水的。

  收到奏折的石允常自然是立时写自辩,附上韦陶二人联名折,在第二日的朝会之上递将上去。满心等着郁长俭和他那一票言官再起什么风波,好以此打脸。

  可是让石允常没有想到的是,面对他的自辩,郁长俭没有像往常一般再行出来各种鸡蛋里挑骨头,而是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风闻有误,所奏虽有其事,但与事实却有出入,首辅大人果然公正清廉,立身持正。

  对于郁长俭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下,石允常一系摩拳擦掌要在这次朝会大吵一次,捞回声势的官员们都惊呆了,毕竟以郁长俭前期那等来势汹汹,势要把石允常赶出内阁的态度,谁都没有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招。

  郁长俭服软,对于石允常来说是个好消息,但是被这个御史闹了这么久,待要找回场子时,却发现却是奈何不了这么个滚刀肉。

  若有看官问这是为何,其实原因很简单,不过言官二字罢了。

  御史身为言官,按大齐法制,有风闻奏事之权。郁长俭身为监察御史,风闻其事,弹劾首辅,乃是应有之义,而后石允常找出证据自辩,他也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态度不可谓不良好。

  对于这样的御史,你能弹劾他什么,弹劾他污蔑首辅么?

  “风闻奏事”四字顶在头上,莫说确有商贾冒用石允常名义之事,便是没有,也没有以此问罪御史的道理,言官不因言获罪的特权,可不是职事官们可比的。

  于是乎,这闹了小半月的风波就这么诡异的结束了,作为赢了的一方,石允常及门下一系官员都觉得憋得慌,反而作为输了的一方,郁长俭却是满面春风,仿佛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这一件事以这么诡异的节奏开始和结束,自然让许多政坛老狐狸嗅出了不对劲,虽然目下很是平静,但是大家几乎都可以肯定的是,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就结束了。

  十一月十七,司礼监秉笔司礼太监戴义的一封请求整顿各地钞关上疏最终让嗅觉灵敏的人们明白了,之前那一场大场大闹,其实只不过是垫场而已,真正的杀招,却在此处。

  戴义的上疏很简单,只是罗列了一下各地钞关近年上解税入逐渐减少之事实,然后再和南新钞关商贾冒认官亲,逃避关税之事联系起来,说是此事绝非单例,各地钞关税入下降,也多因此而生,故而有必要重新整顿钞关,一来让这等冒认官亲的商贾不能再钻朝廷优待官员的空子,二来也可维护朝中官员清名,不再出现这等御史弹劾失误的情况。

  若是在平时,戴义上这样的建议,自然会有大票的人举出各式各样的例子出来反对,可是之前闹这么大的实例在面前,再怎么口灿莲花却也是抵不了事实,更何况戴义所言冠冕堂皇,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反对的。

  于是除了几个人老调重弹什么与民争利不可盘剥过甚之外,戴义的上疏竟然少见的很顺利的就被官员们的口水放过了。

  十二月四日,天元皇帝下旨,命各地钞关严加盘查,谨防商贾冒认官亲,即便是挂有官灯的官船,也需上船查验,若有差异,可当即扣押,盘查过后再行放过。

  时已至隆冬,漫天的飞雪将北国染成一片雪白,通州之北的官道之上,五六辆大车组成的车队在顶风冒雪缓缓前行,留在车队之后的,是长长的车辙印和凌乱的马蹄印,过不多时,这样的痕迹也会被这漫天的飞雪给掩没直至毫无踪迹。

  “好大雪啊。”车队之中最大的一辆马车之上,苏书玉轻轻掀起厚重的棉絮车帘,望向车外那漫天飞絮:“好多年都没见到这么大的雪了。”

  “啊嚏……”重重的打了一个喷嚏的却是侯嘉,他是南方人,很是怕冷。除开去年上京时见识过一回北方的冬天,这次便只是第二次而已,而且去年虽然也冷,却是窝在烧了炉子的房中不出来,实在是比不了这顶风冒雪的赶路。

  故而他虽然厚厚的裹了貂裘,怀里又报了炉子,却还是抵挡不住受了风感了风寒,苏书玉这般一掀车帘,风从外入,他立时便有反映,开始打起了喷嚏。

  苏书玉久居北地,对于这般风雪的抵抗能力却是比侯嘉强多了,见他如此情形,也只得收拾起看雪景的心情,放下车帘,好笑道:“总总没见过你这般怕冷的。”

  侯嘉此时也没有什么官体风度,摸索出一张帕子擦了擦鼻涕,瓮声瓮气道:“总总没见过你这么不怕冷的。”

  “你这是南边住惯了,不习北地风雪,多住几年也就好了。”这车甚大,除了两人坐卧之处,甚至还有个小小的炭炉,炉上正咕嘟咕嘟的熬着汤药,眼见已是开了许久。苏书玉靠了过去,拿了个帕子裹住握柄,从里面倒出一碗热气腾腾黑乎乎的药汁,回手递给侯嘉:“我小时候跟爹爹才来京师时,也病了两三年,后来住久了,却是不怕了。”

  侯嘉接过苏书玉手中药碗,皱了皱眉头,苏书玉看在眼中,催促道:“莫嫌苦,这方子灵得很,喝两天就好了,你总不想挂着两行鼻涕进京城吧。”

  很明显,苏书玉这一句话的威力相当大,侯嘉吹了吹药碗,试了试药温,觉着可以忍受之后,便是一仰脖,一口灌了下去,苦得呲牙咧嘴的跟苏书玉说着话:“咱们这般行程,到京城只怕要晚上好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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