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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此时有人能从高空俯瞰南新钞关外这一片水道的话,会惊奇的发现在方圆数百丈的水面上,几十条船横七竖八搅做了一锅粥,而外围却是一片空旷,其余的船只都远远的驶入钞关码头处避祸,甚至还有降下风帆扭转船头往来路跑的。
而具体到事件中心的一干大货船上,也是同样的混乱,手持钢刀的兵士呼喝着跳上船帮,赶牲畜一般把船上的水手,押运的伙计都集中起来,用钢刀和弓弩的威力逼着不情愿的水手们调转船头,驶向钞关码头,偶尔有几个胆大想着为东家效力的武行,虽然个人武力超过了这些士兵,跟士兵搏斗扭做一团,但是弓弩一张,除了跪地求饶就只有跳水一途了。
种种混乱在各条船上都在发生,而身为头船的这一条,则出现了商会人员和水军士兵对峙的情况。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哪家官灯!”或许是官灯上的“石”字给了张掌柜可以依靠的力量,他一把转身,将官灯取下,高高举起:“你们这些没长眼的贼军汉,这可是当朝首辅石大人家的官灯,你们冒犯官亲,该当何罪!把你们李千户叫来……”
“石首辅……”高平斜着眼看着眼前这个怒气勃发,像是一只斗鸡一般的张掌柜,忽地咧嘴一笑,扭头向身后的军汉们喊道:“兄弟们,咱们是干啥的。”
“当兵吃粮的!”七八个精干汉子一起笑嘻嘻的回应道。
“咱们当兵吃粮的识字不。”
“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
“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啊……”
嘻嘻哈哈的声音不断响起,兵士们嘲讽的笑声像是巴掌一般抽在张掌柜脸上,声音越响,他的脸色就越是难看,在他脸色已然阴沉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高平开始了动作。
高平与张掌柜的距离并不是很远,毕竟是船上,再大的船也是有空间局限的,他三两步便窜到了张掌柜的面前,先是一巴掌扇得张掌柜身子一歪,顺手一把扯下张掌柜手中那写着大大“石”字的官灯,看也不看便往甲板上一扔,伸脚用力踩将上去,竹制灯罩如何受得住他这一脚,立时便粉身碎骨,不成形状了。
“娘了个逑的,你这王八蛋少跟老子狗仗人势,老子不识字,不认得这个破灯笼是个什么玩意。”高平脸色狰狞。偏偏还要咧嘴笑着,弯腰伸手抓住已经被他自己打倒在地的张掌柜的衣襟,将张掌柜整个人就那么的提起来:“老子什么娘逑的官灯都没看见。至于你这王八蛋说的什么首辅大老爷家官亲,就更不是个东西了,相爷们好好在京城里侍奉皇帝老爷,跑这山高水远的洞庭湖上来干逑……你冒认官亲,跟军爷我走一趟吧。”
南新钞关的最高处,不但可以俯视关口,看着陆路往来,同时观看水路情形也极是明晰。侯嘉与陶中的茶刚换了一道,便看见一众货船扭转了船头,缓缓的向钞关特意备下的清静码头驶将过来。
“事成了!”咪着眼睛一直盯着水面动静的陶中看到这般情形,也不顾手中还端着滚烫茶碗,手一挥把那价值千金的成化斗彩茶盅子往地上一掼,用跟他身材很不相衬的灵活从大太师椅上跳将起来,眉开眼笑的庆贺道。
侯嘉与陶中并肩而坐,也聚精会神的一直观察着水面动静,陶中那个茶盅子正好掼到他面前,溅起的水花把袍角打湿了好大一片,还有不少瓷片砸到身上,好在是深秋,衣服穿得厚,并无太大影响。
放下手中茶盅,侯嘉有些无奈的看着兴奋不已的陶中,以李三成一个百户的亲兵对付那十条货船,实在是十拿九稳的事情,若还出了什么差错,那么陶中也好,他侯嘉也罢,这岳州地界便不要再混了,老老实实的收拾包裹跑路吧。再说拿下这一只船队,也只是一连串计划的刚开始,重头戏,还在后面呢。
“哈哈,侯大人,你说这只船队他大爷的我们能收多少银子,二十税一啊,雷知力没查错的话,船上都是些稀罕物,这一下至少两三万银子就回来了啊。”陶中激动之下连粗口都给暴了出来:“这要是再多上几只,这个月我就能把丢到李三成那堆水里的银子给捞回来了。”
“公公何必如此宽仁。”侯嘉不是那种不言利的道学君子,早有父亲侯宣熏陶,如今又和天下数得着的大商行主持过家业的苏大小姐混在了一起,论及算计,只怕陶中还逊他一筹:“这只船队意图闯关不轨,收个一倍罚金不多吧。”
“不多不多。”陶中脸上笑容更是灿烂。
“水军镇守千户李千户出兵了,这开拔费用,撞损船只,犒劳费用……”
“自然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了……”
陶中自自然然的接了口,两人相视一阵大笑,只是陶中笑声之中多是对即将入袋的银钱的期待,而侯嘉……笑声虽是响亮,眼中却是尽是沉思神色,第一步棋已经下好,三江商行,受不受得了这个激,会不会入自己布好的这个套呢?
“禀报陶公公侯大人,李千户到……”通秉声中,李三成依旧是一路小跑上来,恭谨朝二人行礼。
侯嘉打量着为了行动利索换了一身大红纸甲,足蹬皂靴,手按绣春刀的李三成,见他行动利索,举止有度,又想着下面那颇有章法的一场围攻,心中却不禁暗叹,若不是此人心性不定,倒是可以想法子日后调为己用呢。戴义让自己去管着通海之事,面对着那些戴义嘴里的海泥鳅,强大而且听自己指挥的水上武力才是最有力的保障。
李三成不知道侯嘉正在为他可惜着,出色完成了任务的眉宇间也不禁带了一丝得色,禀报的声音也大了起来:“禀侯大人,陶公公,末将幸不辱命,三江商行庚字号船队已然全数入港,拿下了十三个不知好歹妄图反抗的家伙,还有三江商行押运掌柜张玉龙,尽数押解下来,请二位大人定夺。我军无一伤亡。”
“好,好……”陶中此时也忘却了不愉快,拍着李三成的肩头连连说好,对于人犯什么的他才不关心,他关心是另外一件事:“船上的货还好吧,多吗?”
“回禀公公,船上货物满仓,末将属下谨守侯大人及公公训诲,丝毫未动,目下正由陈书办领着皂隶在一一查点。”
“好,办得好。”陶中想着那预计价值数十万银钱的货物,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恨不得立时奔将下去守着那堆代表白花花银子的货物,只是侯嘉还在一侧,倒有些不好意思:“这个侯大人,咱们是不是一起下去看看,别让那帮小崽子走了眼。”
侯嘉哪里看不出陶中心思,摆手笑道:“下官对这些一概不知,去了也看不出什么,倒是那个押运掌柜,可以拿下做一做文章呢。”
利字当头的陶中哪里还管得了什么押运掌柜,什么做一做文章,这些事反正有着侯嘉这个肚肠弯弯绕的读书人,他也乐得做个撒手掌柜:“既然如此,那……”他看了一旁恭谨站立的李三成一眼,心想你小子不是想抱大腿么,老子就给你这个机会。他侯嘉再是新贵,也不会来这岳州做官,你世袭的洞庭湖水军卫所千户,哪都跑不了,等侯嘉一走,还不是要巴着老爷我,那时候再拿捏你不迟。
打定了主意的陶中于是也不再犹豫:“人是李千户拿下的,那么就由李千户带着侯大人去盘查吧。”
“是。”李三成高声应了应答,抱拳领命。
倒是侯嘉,听得陶中如此吩咐,却是一失神,这陶中也开始做顺水人情了,看来自己这事办完走后,这李三成在陶中手下要过一段难过日子呢。不过这也与他无关,挑了挑眉,换回了标准谦和模样,侯嘉微微一笑,一拱手:“既然如此,那便听凭陶公公吩咐了,把这边事情办完,下官便要借花献佛,为李千户庆功了。”
“哈哈。”陶中打了个哈哈:“好,那咱们便早些办完事,今夜来个不醉不归。”
啰嗦了三两句,三人便分了前后同下了高台,到得地下时,却又分作两路,陶中领着随从一路往码头那边去了,侯嘉看了看那滚滚而去的背影,不由一哂,转身道:“还请李千户引路了。”
“侯大人这边请。”李三成引着侯嘉往关隘深处的湖边行去。
这边倚着地利在岸边修了一座水牢,平时是用来临时关押被盘查出来的各色逃犯的,关上个一两天三五天便送去府台衙门处置,关的人不会很多,因此地方也不是很大,此时一下塞进来了十多个人。倒是有些拥挤不堪了。那张掌柜享受了单间待遇,独自被关在一处小小站笼里,面若死灰,也不叫嚷,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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