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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烈当斩，傅燮所言极是，何罪之有？”
文武百官望向德阳殿门打开的方向，殿门刚刚打开，阳光照了进来，那个小小的身影背着阳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一片阴影里显得身形竟也没有那么矮小了。
“崔烈花钱买官在前，出言蒙蔽圣上在后，又想借机栽赃朝廷大臣，傅议郎说斩司徒，天下乃安固然有些过了，但崔烈当斩，谁说不是？”
那声音虽还清亮，可话语里透出分沉稳，随着那个人一步步走进正殿，百官都是怔住，这人竟然是六七岁的刘协！
刘协本来只是想上殿向灵帝求情，念在王允毕竟忠心大汉的份上，让灵帝放了王允，可走到殿外，却听到了这样一番对话。进殿之后，更是看到了张让那等阉人脸绽菊花的恶心笑容和崔烈那颤抖又过分快意的丑陋嘴脸。
活脱脱一副忠臣即将死谏，王朝末路难反的亡国景象！
刘协冷冷扫过旁观的百官，或许不到那个叫傅燮的人死谏那刻，都仍旧不会有反应吧，就像那个叫司马直的父母官，死谏之前，这群大殿上的高官，有几个人知道他？
刘协昨日雅集上蔡邕默认定亲的好心情顿时又消失不见，扫过无言的百官，不知道这些人都在想着什么，或许仍旧有很多忠臣义士，可是文人相轻，有多少人在朝堂上明哲保身？刘协实在不明白，若是整个朝堂上有识之士，十数人一同劝谏，攻击十常侍，日后董卓尚且不能斩一袁绍，十常侍会杀尽天下清流名士不成？
身在朝堂，却胆小如鼠！
刘协思绪不再延伸，人已经走到大殿中央，默然跪拜，“儿臣刘协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汉江山圣德永固。”
灵帝点头，刘协再度起身，拜了一拜道：“如今国家遭逢大难，先有黄巾，后有凉州叛乱，可只要名臣良将镇守征讨，不是没有机会。崔大人身为司徒，不知为国分忧，想出那么一点半分的救国之策，却先想着扔出凉州万里之地，是何居心？”
崔烈心惊胆战，一早便听说二殿下能言善辩，文采风流，学识高明，更是擅长打击奸臣，乃是大汉希望，可万万没想到，自己现在竟然成了那个奸臣！
崔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试图做最后的努力道：“殿下年幼，尚且有很多事情不清楚，一国之钱粮……”
“好！崔司徒认为在下年纪小，不清楚。还有很多人都觉得孤年级小，不清楚。可区区凉州叛乱，一州而已，黄巾之乱遍布全国，仍旧被平定了。司徒大人你说凉州只徒然耗费钱粮，却不可能战胜平定，是觉得天下百官也跟孤一样年纪小，不清楚么？还是认为圣上也年纪小，不清楚！”
刘协厉声喝骂，又冷笑道：“还是说，其实只有你崔烈不清楚？”
崔烈额前冷汗涔涔而落，二殿下善辩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崔烈刚想开口说话，身旁的傅燮却忽然开口。
傅燮神色不变，眼神也没有看向崔烈，只是以提醒的语气说道：“崔大人，可要想好了再说，圣上面前，可无虚言！”
崔烈一怔，继而周身一颤，浑身发冷，猛然发觉自己已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刘协看了眼傅燮，眼中露出敬佩和唏嘘，道：“崔大人，你方才急于辩解，是想说您并非无知之徒，也是知道的吧？否则，你这司徒可就真的只有铜臭，没有一分真实了。可崔大人有没有想过，你若是知道凉州叛乱能够平定，却又跟圣上建议抛弃凉州，可谓不忠！无知之罪，最多算是渎职，不忠之罪，崔大人你可知，你对傅议郎心怀不轨，傅议郎却救你一命呢！”
崔烈整个人都在颤抖，偷眼望了望傅燮，傅燮仍旧面无表情。
“傅大人。为何提醒崔烈区区一个小人？”刘协不解问道。
傅燮脸上似乎终于有了笑容，近乎慈祥的笑容，道：“臣非为崔烈，臣为大汉江山，臣为水火之中的天下苍生。”
若是杀了崔烈，崔氏财力势力颇大，如今天下已有乱象，再乱一分，都有可能改朝换代，天下大乱。
刘协眼中唏嘘之色更浓，堂堂大汉，却需要看世家脸色，不可谓不悲哀。
张让脸上那本来绽放的菊花，也因为这刘协的变故而慢慢消失不见，可刘协的面子终究是要给的，何进肯定容不下他，刘辩若是当了皇帝，他只有一死。
张让于是脸上那菊花又再度浮起，笑道：“圣上，殿下果然大才，傅议郎也是肱骨之臣，当日傅议郎平定黄巾之乱有功，该行赏的。”
灵帝点了点头，正准备行赏，这场大戏也似乎准备结束了，可一直充当透明人，恭谨低头的大将军何进忽然微微一笑，抬头道：“陛下且慢，臣想问傅议郎一句话，不知陛下容不容得臣问。”
灵帝有些疑惑，不过仍旧笑了一笑，道：“有何不可？”
何大将军于是笑问：“傅议郎，崔烈五百万得一司徒，如今张大人举荐你，微微答谢个几万钱，又有二殿下作保，万户侯都轻而易举吧？”
傅燮眉头锁起，深深看了眼何进，何进却只是一笑，不再看傅燮，反而转过头去，仍旧谦卑低着头，朝向灵帝。
刘协政治嗅觉一向比较低，对于这样的话不太敏感，只是看着蔡邕、荀彧脸色都不好，便知道何进这话里有话。
陡然间灵光一闪，刘协顿悟，如果傅燮如今真的领赏，那无论他有没有给十常侍和圣上钱财，经何进这么一说，名声扫地，跟崔烈之辈就已没有区别！
刘协暗自叹气，果然，傅燮沉声道：“有功不论，命也。傅燮岂求私赏？陛下，如今赏赐黄巾已经不是时候，陛下若相信傅燮真有本领，愿赴西凉协助诸位将军，平定西凉之乱。”
灵帝哈哈笑道：“好，好，反正你就算不走，这里估计也没什么人愿意你继续待下去了，朕，就任你为汉阳太守，前去协助耿鄙守住门户，如何？”
“臣，万死不辞！”
“好！今日朝会便到此……”
“父皇！儿臣还请放王允王大人出狱，请父皇成全？！”
刘协看灵帝已经准备起身，连忙开口，再次跪下，深深一躬到地。
灵帝起身一半，此时又慢慢坐下，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刘协，道：“你不是不知道王允因何获罪吧？”
“念在王大人忠心汉室，多有功劳，杀之寒天下人心，父皇明鉴！”刘协仍旧跪着，却已经抬头望向灵帝。
灵帝脸上带着玩味的笑，道：“王允之罪，可是在于污蔑十常侍啊，你怎么看？”
刘协又是一怔，忽然反应过来王允是因为这个才被关进去的，情急之下来不及多想，要是再像去年那样来一遍，就实在太假了，咬牙之下刘协直接叩头道：“十常侍宵小，何等人也天下共知，所谓大度也不过沽名钓誉，今日王大人虽有罪，却出于义愤，罪不至死，望陛下特赦王大人出狱！”
满朝文武顿时哗然，又有多久了，朝会上再没有人敢直接说十常侍误国之罪了，更不敢为人伸冤，说是出于义愤了。
十常侍也异常惊恐，实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惹到了这位爷。
只有灵帝还在笑着，哈哈大笑。
“好，你敢口出此言，朕便放了王允，朕今日，还要赶你出洛阳！”灵帝目光灼灼，陡然一扫混沌，与阶下刘协对视。
你不是想自己搏出一个盛世天下么，为父给你这个机会，带着传国玉玺，朕信你，更是信朕自己的儿子！
好，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希望这句话，是在我死后百年听到的！
两人的目光中，似有二人的窃语。
“刘协听旨！”
“儿臣在。”
“朕今日，宣刘协为长安王，即刻出京，若有朝一日江山有变，可持天命，号令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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