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车有些摇晃,但沈画却坐得背脊挺直,目光也平和地透出几许沉着。
“就像贵庵中供奉的水月观音。菩萨用佛眼看世界,看惯了生老病死,看惯了极致的悲喜,也看惯了各种各样的痛苦万分但它却总是平和而安静的,不曾因喜而喜,因悲而悲。”
“所以,我也要像观音菩萨那样,虽然对今天的事情十分痛心,十分忐忑,却不能表露吗?”小尼姑有些懵懂地反问着,看向沈画的眼神也多了些渴求,似是想要求得一个令自己圆满的答案。
“小师太,佛家修行,讲究的是入世。”
沈画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和住持师太深居于水月庵,恐怕嫌少有入世的机会。所以今日之事,你不妨将其当成是你修行中的一次入世。看看世间男女,他们造的孽,再想想他们将要赎的罪,然后思考一下,看能不能从这千丝万缕的因果关系里,去想明白循环报应。这样,将来对你的修行,也是有好处的。”
“入世”
小尼姑摇摇头:“若入世都这样苦,那世人为何不都投身佛门,得一丝清静呢?”
“若世人都有小师太这样的福气,可以从小修行在佛门清静之地,世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悲苦了。”
看着小尼姑光光的脑袋,脸上似懂非懂的表情,沈画是羡慕的。至少,有些事情不懂,比懂要好些。有些事情,没经历过,也没有什么可惜的,反倒能保持内心的纯粹,不至于被红尘涤去了本原。
“我也觉得,我自小生出来,父母就觉得我与佛有缘。这才送了我来水月庵修行呢。”
小尼姑脸上的闷闷不乐突然就消失了,跟着便笑了起来,露出白白的牙齿,她的笑容。在沈画看来,有种难得一见的真实。
约莫小半个时辰,马车到了山下,不远处就是一处集市,虽然极小,却各种铺子都有,当然也有药铺。
小尼姑跳下车,向沈画行了礼:“多谢施主稍带贫尼这一路,施主请慢走,小心些。”
“请稍等。”
沈画想了想。却叫住了小尼姑:“你们庵堂可存有佛经?”
小尼姑眨眨眼:“施主,咱们水月庵虽然不是什么大寺庙,却也设有藏书阁,里面的佛经,都是贫尼亲自打理的呢。”
“有就好。还请小师父挑几本,送去给斋房的那位。若是她不愿意读,就请小师父每日在她的斋房内诵读一段吧,让她听听佛门释义,慢慢的,说不定能想明白。”
沈画说完,又颔向小尼姑首点了点头。便放下了帘子,喊了浣古一声,马车又启动沿着官道离开了。
立在路边,看着远去的马车扬起阵阵尘土在半空,小尼姑有些呆呆的,半晌才收回了目光。
今日所发生的事。在小尼姑看来,从头到尾都如噩梦一般。
特别是那个在自己面前假装失足,摔死了自己腹中胎儿的夫人,还有那个容貌俊美犹如天神,却冷酷像是地狱来者的男子。另外,那几个灰衣人,每一个都好凶,好可怕的感觉
想到这儿,小尼姑不由得浑身一颤,脑子里唯有去想着那位大夫,想着他的盈盈浅笑,想着他和自己谈论佛经的样子,内心才能稍微些。
跺跺脚,小尼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忘了问一问这位大夫的名讳了。
这位大夫,他看起来虽然表情淡淡的,也有些沉默安静,可甫一开口,就会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这种温暖,足以让自己忽略今日发生的种种,只留下一个属于他的美好的记忆。
含着几分痴笑,望向官道上已经不见了踪影的马车,小尼姑总算收回了目光。
十二岁的年纪,小尼姑虽然懵懂,却出于本能地感觉到了什么。
脚下,盛夏绽放的野花已经侵到了路中间,一束束的青草也发疯似得长着,一片繁茂的景象,哪怕被路人所踩踏,哪怕被来往的马车所碾压,也无休止地延伸着生命力。
小尼姑埋头,呆呆地看着一朵在风中颤巍巍的不知名的小野花,心里不由得暗暗怀想,不知道今后,这位大夫还会再来吗?自己又还能再见他吗?
小脸微微发红,小尼姑攥紧了手里的方子,步伐也加快了望集市赶去,不敢再去多想这些虚妄而不真实的东西!
却说深居于后宫,莫瑾言对昨日发生在景宁侯府,以及今日发生在水月庵的事情一概不知。
进入六月底,气温渐渐升高,日头更是烈的吓人,哪怕身着一层薄薄的裙衫,也感觉极热。
好在莫瑾言住的是凤仪宫,乃是皇后的寝殿,所以每日都有大块大块的窖冰由内务府送来。
南婉容疼惜弟媳妇儿,亦将送来的窖冰直接分了一半给莫瑾言。
本来莫瑾言所居的小院儿就紧邻后花园,绿荫成萌,暑气不算太大,如今有了窖冰防止在寝屋,连扇子都不需要扇了,仅凭冰块上散发出来的丝丝凉气,就已经足够清爽宜人。
这两日来,日头一烈,南婉容因为怕热,之前喜欢在后花园葡萄藤架下小憩,如今也不愿意从寝殿出来了。
只有清晨和傍晚,会来后花园坐坐,走走,散散步。
其余时候,南婉容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看书,等到用膳的时候,才会让陈娟叫了莫瑾言过去寝殿,两人一起用膳,顺带说说话,解解闷儿。
所以和刚入宫那两天不一样,这天气虽然热了起来,莫瑾言却越来越空闲了,也有了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
今日一早,天刚亮的时候,内务府送窖冰来,顺带也来了一位内侍,专程将一封书信和几本书交到了陈娟的手中。
陈娟转交给了莫瑾言,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瑾言还是挺高兴的接了。
回到小院儿,瑾言坐在槐树下的白玉石凳上,先将书放到了一边,有些好奇地拿了书信在手。
这信封色泽淡绿,有极细微的兰草纹样,轻轻一绣,还有一股自己常用的熏香味道。
瑾言笑了笑,想起平常偶尔和母亲或者庶弟通信时,都会用到它,自己也一直都放在清一斋的书案上,却不曾想,今日却收到了用这信封装的信,顿觉有趣儿。
听陈娟说,是景宁侯府昨儿个连夜送来的,瑾言暗想,莫不是玉簪写了什么给自己?
过去三年跟着自己在清一斋避世修行,玉簪也学会了认字,写字。
不过对于她竟会给自己写信,瑾言倒觉得有些惊喜。
再看那几本书,都是自己平日里常常翻看的,玉簪应该也都知道,所以才会托内务府送入宫给自己打发时间用吧?
越是这样想,瑾言就越是确定,自己手里这封信和这一叠书,应该是玉簪送来的无疑了。
在陌生的地方收到熟悉的东西,瑾言心里暖暖的,来时应为太过匆忙,自己什么也没来得及带走,还好有个贴心的婢女替自己着想,知道除了吃穿用度,自己还需要些什么
笑意清浅地看着信封,瑾言用指尖挑开封口的白蜡,然后展开信纸,准备细细读一下到底玉簪写了什么。
却没想,落入眼帘的,竟是一手苍劲有力,破纸而跃的笔迹!
这笔迹一看便知是出自男子之手,根本不可能是玉簪所写,而且笔迹虽然陌生,但莫瑾言却一下就猜到了是谁写的:“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无一点尘。”
轻轻念着诗文,瑾言知道,目光落在了最后的落款之上,一个“华”字清晰而分明难道,是南华倾写给自己的?
正发愣,一阵夏风突然吹过,将瑾言手中的信纸吹起,然后翩然而落地停在了她脚边的一丛小草上。
草尖还挂着未曾被阳光蒸发的露水,信纸沾之即湿,正好在第一句“书卷多情似故人”的“多情”二字上,晕染开了一团模糊的印迹。
“啊!”
瑾言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发现信纸竟被露水沾湿,赶紧将其拾起来,张嘴一吹,然后掏出手绢,将信纸平铺在白玉石桌上,想要擦干水渍。
莫名地感到有些心疼,瑾言用手绢轻压沾湿露水的地方,只是水渍渐渐淡去,“多情”二字却已然成了两团散开的水墨,根本再难看清楚原本是什么字了。
咬着牙,看着整封信已经回不去原来的模样了,瑾言有些自责:“好好的,我发什么呆呢!”
瑾言念叨着,倍加小心地将信纸又折好,十分妥帖地放入了信封之中。
可是在放的时候,却发现信封里似乎还有一张纸片。
面露惊喜,瑾言赶紧将这纸片取了出来,自言自语:“难道还有一封信不成?”
这下不敢冒失了,瑾言轻轻将其摊开,一眼看下去,眼眶突然就模糊了,被一片水雾蒸腾而起浮在了双目之上,但却遮不住她眼底深深的惊讶和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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