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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城，大河皇朝升平三十年的冬天，迎来了它的故人。
这座位于幽州北部的中转之城，是最近几十年在塞外部族频频侵犯边境下，物资、人流急需流通才形成的，由于并不靠近边境线，它的城墙砌筑得并不高大厚实，甚至有些江南的软语模样。
奉城的人流，大多是入军的新丁，退伍的老鸟，分明的厉害。
入夜，刚刚入夜，星辰踩着城卫关门的点，回到了阔别三年的地方。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城卫所换人了，这是这座城市给离别三年的星辰最初的感慨。
进城下马，儿时玩闹的长街便映入眼帘，随即，头顶便传来寒意。
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星辰不由的感慨了一句，“奉城的雪比往年来得更早了一些。”
牵着马，行进在长街上，看着两侧熟悉的店铺，星辰的心情显得有些激动。
往来的人在经过最初对第一场雪的惊喜后，纷纷四散，躲到酒肆，进了茶坊，回了家园，不一会儿，长街之上就显得冷冷清清。
看得此景，星辰皱了皱眉头，低声道：“三年不见，奉城的人怂了许多，看来这批军士被塞外的姬氏吓破了胆......还是以前那批顺眼，雪地里饮酒，北风中角力，怎么看都是好男儿。”
一边想着从前的日子，一边看着一些面带愁容的店铺学徒合上门板，星辰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
转过街角，进到一条巷子，没有挑着的灯火，小巷很黑。往前走了一段，星辰隐约间看见两座黑乎乎的物什立在一方堂的门前，不用细瞧，他也知道那是两座石狮，三步并两步，来到石狮前，丢掉缰绳，拍了拍石狮的脑袋，星辰轻笑了两声，拾阶而上，上前叩门。
叩门声很清晰的回荡在小巷内，并没有听见想象中葛老头那句长长的“来......了!”，星辰有些纳闷的从门缝里看去，一方堂里漆黑一片，没有一点灯火，不见半个人影。
偏着头想了一会儿，星辰笑了，“这手段，哥玩剩下的。”
说完，回到石狮前，重新牵起马，向院墙一侧走了过去，这里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即使很黑，星辰闭着眼也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
几番摸索到了墙根，翻身上马，再立于马背上，两手扣住墙顶，脚下一登，整个身子便上了墙头。
看着乌黑的内院，星辰讪笑了两声，正待跳下去，突然想起来，这里面可不是梅园，是永修堂，被那帮家伙看到，肯定又是一场口舌之争，想来想去，星辰有些举棋不定。感受到雪越下越大，心头的疑虑更是加深了许多，“永修堂这帮家伙，闹归闹，对黑灯瞎火藏在某处再跳将出来吓吓某人的做法肯定是不肖一顾的，今天怎么也是黑咕隆咚的。”
“不管了，再坐下去成雪人了，或许这就是这帮家伙打的注意。再说，自己身上可是有园主的长笛，一方堂里，梅园和永修堂虽偶有争执，但相处算是和睦，这帮家伙虽然不靠谱，总不会得罪园主。”想到这里，星辰咬了咬牙，从墙头一跃而下。
气温下降得很快，才下一会儿的雪已经开始附地，层层叠铺了，踩在上面已经有了声响。
星辰凭着记忆，一路向梅园走去。
雪依旧在下，人依旧不见。
永修堂，并不大，只不过两三重跨院而已。
在碧琴湖，两三重跨院只不过是一处上等的别院，那里有一半以上别院都是这样子。唯一不同的是，在这奉城属于上好院落的永修堂，却已没有人。
一个人都没有。
不只永修堂没人，庭院过后的梅园，也是空荡荡的。
小径两旁的门窗，有的关着，却没有烛火映照，没有软言细语，有的开着，冷风如昨，就是没有人踪。
星辰的心沉了下去。
蹒跚着在梅园东厢摸出一只蜡烛，引燃。
烛光下的老梅树静静的看着他，新剥的花芽在夜风中轻微的颤抖，像是在问：“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星辰开始觉得心里很冷，冰冷，手也冰冷，脚也冰冷，甚至比这漫天飞舞的雪更冷！
他就站在这东厢门口，静静的看着老梅树。
“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好的惊喜呢？”
“说话的酒宴呢？”
星辰静静地站着，看着几株花芽在风中摇，在风后止。等风停下来的时候，他就慢慢地走过去，扶着老梅树，定定的看着树干之上插着的一支竹笛。
它是那么的熟悉。
那时候的老梅树就是这个样子，小九在树下吹着笛子，声音很破，甚至有些难听，但执着无比，“六哥，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园长那样的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必定会紧握拳头挥舞着并不强壮的胳膊。而门口一旁喝着茶的师傅，必定是笑容满面的看着两人斗嘴。
可是现在，笑容满面的师傅已不见了，挥舞着拳头的小九不见了，东厢门口，只剩雪花，老梅树侧，仅留竹笛。
院外悦耳的琴音，赏心的笛声，间或几句关于曲调抑扬的讨论，园主突如其来的咒骂，现在都已听不见，只有新起的夜风，摇动着几扇新好的窗户，发出刺耳的响。
烛火在一股夜风里闪过一丝明亮，归于黑暗。
夜色再次笼罩大地。
没有烛，没有光，只有黑暗。
看不见任何东西，也不用再看。
星辰已经记在了心底。
老梅树下，一方堂里的雪，是红色的。
有些黝黑的血，在雪水中，呈现出它本来的色调，鲜艳刺目。
那雪，那血，深刻于心。
黑夜中，星辰摸了摸竹笛，手下用力，想将它从老梅树中拔出来，尝试了许久，竹笛纹丝不动，但他依旧重复着这个动作，仿佛不降它拔出来，自己会活不下去。长久的用力，他已经感受到自己的手心开始渗血，然后滴落，与老梅树下的血混成一块。
夜有些深了，一方堂里，雪有些厚了。
烛火再次亮了起来，亮在东厢，星辰把竹笛握在手中，像是在抚摸爱人的脸颊，从头到尾的抚摸了一遍，才放入怀中，拍了拍胸脯，然后，他满足的笑了，很难看的笑。
几个房间仔细看过之后，烛火开始游走，星辰神情肃然地穿过几个门庭，最后直进两道院落，踏入了一间书房。
才进书房，星辰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里的血更浓，也更深。
这是一方堂堂主的书房，尽管他比不上名声在外的田千之，但也绝不是任人拿捏的小角色，至少在奉城，没有他的一合之敌。
书房很乱，原本立墙的书架倒在地上，书桌底朝天，而青石地板更是被全部翻了起来。这里的一切都说明有人再找东西，而从满屋的鲜血来看，制造这般情形的人并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这一点，星辰很有把握。
“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在找什么？”
“人死了，尸体呢？”
星辰举着烛火，一间屋一间屋的仔细看过。
漫天大雪，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夜，仿佛无边无际。
老梅树下血，一方堂里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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