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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岁的贺天成,似乎生平第一次无助了!他一刻也不得安宁,坐下站起来,起来又坐下,在产房外,不停地折腾。好在他确是站在主一边的良民,大大地得到了主的佑助,不出半小时就听到一个“顺利”的消息。是个女孩子。好在孩子发育正常,一切生命特征也都稳定,用大夫的话说:“就是比一般足月产儿稍弱了些,不用担心。”贺天成听了,甚是欣慰,倒是担心妻子了。因为超龄,为了安全,只能选择了剖腹产。产后的吕氏因大量失血,让体质本来就弱的她,躺在病床上,虚弱的也像个婴儿一样。虚弱的吕氏还分外担心早产的孩子,贺天成为了安慰妻子,说:“给你举个例哦,你看咋家那小羊,刚生一来三分钟就活蹦乱跳了,可和人比呢,智商都不在一个档上。所以,我觉得吧,这越是小时虚弱,越智商高的,咱们这女儿呀,今后肯定出类拔萃的聪明。”吕氏强忍着笑,说:“你别逗我,我这伤口疼着呢。这羊怎么和人比呢,尽是歪理。我倒是觉得,这混血儿也许本就是要早些出来的。”贺天成:“你真聪明,不过大夫说了,要放松,好好休息。所以呀,你就别多想了。”吕氏:“我觉得你是越来越会照顾人了,可我这没奶,咱办呢?”贺天成:“没关系,咱家不有奶山羊么。其实,你也该喝点儿,补身子的。”吕氏欣慰地说:“你真像个老妈子呢,哈——哦——,我的伤口呀!”
一周后,贺天成带着妻女出院了,一家三口迎来了全新的生活。贺天成还请二弟帮孩子专业地取了个名。二弟说:“孩子先天体虚,取名晓林吧,‘近山晓林识鸟音’,有聪敏博识,适应能力好的意象。”吕氏和贺天成听了晓林这个名,都很喜欢,觉得这二弟果然是有学问,不愧是个大学生。然而,在贺天成前去西山请二弟给取名时,山上的老道士说:“这孩子是灵魂虚弱呀……灵魂可以温和但不可以虚弱……”贺天成虽不信那些邪,但自从老道说了那话,心中总不时犯疑惑。尤其是当从医院把母女接回家后,发现这孩子胆子似乎特别小,家人稍大声说话都打惊,听到院子里的牛羊叫时就更连眼神都不一样了,有时甚至害怕夜晚的宁静。起初,夫妻两觉得,反正家里也没啥闲杂人等来,只要多加小心,随着孩子长大些,应就好了。可有这么一天,晓林手里拽着被子,盯着被面上的一朵粉色的花儿嘻嘻地笑。吕氏笑着说:“一朵花就让你美了,真乖。”可突然间,贺天成开门进屋,说:“外面下大雨了”,刚说罢,就“啊嚏——”一声,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孩子当下就泛白眼了。夫妻两人一时间慌乱起来,不知如何是好。本想到民间有掐‘人中’急救的传说,可小孩子太小了,嘴巴比指头都小,根本行不通。这时,外面“轰隆隆——咔嚓”一阵响雷,倒让孩子醒了过来。这已经是晓林回家后第二周内第三次泛白眼了……
贺天成说:“咱们要不要请个道士看看。”吕氏:“你家不就有个道士嘛。”贺天成:“那叫咱家了,那可是我唯一骨肉亲人。”吕氏:“那你女儿呢?”贺天成一听,只得拍脑门道:“我还没习惯过来了……另外,总觉得二弟年纪小……”吕氏:“你呀,和你比,再活四十几年他也还小呢。看给咱孩子起名,我倒是觉得二弟比那些老道士强多了,请二弟来看看,总不至于上当受骗。”贺天成:“好,那就听你的,我这就去请二弟。”吕氏:“再急,也要等雨停了吧。这么响的雷,让我和孩子待家里呀?”贺天成:“也好,那就等雨后去请。”可雨刚停,院门外就来了位道士,不是别人,正是贺天成的二弟贺天寿,道号“西山道人”。夫妻透过窗玻璃,见是贺天寿,都喜出望外。贺天成迎了出去,说:“二弟呀,你来的真巧,正说有事想去请你呢。”贺天寿:“呵呵,我虽然出了家,但听村里人说哥你和嫂子孩子最近出院回来了,这就特地过来看看。”院子里的狗狗一声不“汪”,不住地摇着尾吧,不时歪歪头,在地上拍拍脚,发出亲近的“吱吱”声,一副高兴的样子。贺天成说:“你时常不回来,狗狗都想你呢呵。”
进屋后,贺天寿点点头,面带微笑,轻声说:“嘿,嫂子”,转而找了脸盆,接了水去洗了手,之后才回过来,近前去看小侄女儿,说:“真漂亮,呵呵,看,认得她这个叔呢,对我笑呢。”吕氏:“只是胆子特别小,打个响点的喷嚏都会吓晕。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呢?”贺天寿:“找点绵花,揉大点的团,塞在耳朵口,这样不就行了么?”贺天成:“刚才,哥正和你嫂子商量,说找你做个法呢。原来就这么简单呵。”贺天寿:“在家里咱们不谈什么法,但哥嫂尽管放心,这个法子虽然简单,但也实用的。”吕氏:“这孩子呀,是早产,会不会魂儿不全呢?你哥说……”贺天寿听完了,说:“也可以那么说,不过嫂子你不用担心。说得再神神叼叼的,解决问题时,总是要切实点的办法才行。真要有必要做什么法,有我在,别说是一次,多做几次也是方便的,毕竟我就是入了那个道的。”吕氏:“嫂子和你哥不懂,就听你的。”贺天寿:“嘿,看嫂子说的,这会儿咱们就找点棉花塞上点吧。”吕氏对贺天成说:“柜里有两包新棉花,是给孩子缝小棉衣时剩下的。”贺天成开了柜子,取出来。贺天寿接过来揉了两个团轻轻地奏过去,给孩子塞了,转而又说:“我这里也给孩子带了一个小礼物”,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来,见是一串木制的小手链。吕氏:“你可真心细!”贺天寿:“我在观里,一天没事,这是我自己做的。”贺天成也奏过来:“老弟呀,你还有这个手艺?”贺天寿:“你不信,呵呵。你就相信吧,这个比开过光的还开过光,是真真有灵气的。”吕氏:“嫂子信。不过,嫂子不明白你咋想的,你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就不结婚呢,回头呀……”贺天成:“先不说啦,咱弟是明白人,会想开的。”贺天寿听哥嫂这么说,总觉得不是慈味,似乎这不结婚就意味着活的不明白,不觉叹口气,说:“嘿,哥、嫂,下午观里还有些事,我这就回去了。”贺天成:“你看你,哥和你嫂子也没说啥吧,回来了,致少吃顿饭嘛。”贺天寿:“我是真有事,过些天再回来”,说着,转身给小侄女儿伸两个手指,摇了摇,“和叔叔拜拜”,就不容分说地离开了。
透过窗户,望着贺天寿匆匆离开的背影,吕氏不觉叹情:“天寿这性格,真是,嗨。”贺天成:“我看呀,是你变了呢,过去我妈说他,你都和我说,‘其实吉拉斯的出家人多得去了。’现在妈不在了,你到是担起这个角儿了。以后呀,咱们别提结婚这事儿就对了。”吕氏:“我本来就做妈了嘛,不是吗?”贺天成笑了笑:“是,妈妈。”吕氏:“哈哈……你看孩子这会儿真安静多了呢。”
那天起,孩子是安静多了,但很快有了一个新的毛病:睡着时,总会不明不白地哭醒来,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吕氏和贺天成见这新情况,起初只是日夜守候,用双手呵护爱哭的孩子。可夫妻两不曾想,让孩子害怕哭泣的原因竟然是自己“庸人自扰”了。
晓林出生前,贺天成夫妇常住两间房——其中一间是厨房,也是卧室,算是外屋,盘着一个火炕,正对着通往屋外院子的门;另一间存放些衣柜杂物,还养些盆花,算是内屋,摆一张床,可供亲戚朋友偶或留宿。事实上,从没有过什么亲朋好友来留宿过。这样住宅是简陋的,但也是情宜浓浓,上好。晓林从医院回家后不久,吕氏和贺天成担心一开门便是院子,会让孩子中了风,便在外屋设了一道屏风。遗憾的是,那个屏风年久而斑驳,一方面让小屋变的太小而贴身,另一方面遮光明显而幻影重重,最终让屏风后的小隔间有了阴灵猖厥的味儿。当孩子入睡时,重重的幻影多会接重而来,有时化作一条条凶恶的野狗,借妈妈温暖的怀抱煞气腾腾地围过去;有时化作一只难缠的野猫,随爸爸熟睡的鼾声懒在身上不肯离去。所有这些,都一次又一次地从睡梦中将晓林吓醒。然而,夫妻两不能知道孩子的心声,可有谁能为孩子排除这些忧患呢?某天,吕氏突然觉得孩子似乎懂事了,想要找些玩具,然而孩子还只能躺呢,左右摇摇脑袋似乎还不怎么方便呢。于是,精明的吕氏想了个法子,在屋顶吊了一朵纸质的大红花,中间穿线一直拖到孩子的小手。晓林每每抖动大红花,都不觉露出笑脸,让吕氏很高兴。然而,她素不知道,在孩子的眼中,大红花不见得总是大红花。不少时候,大红花幻化为一团浓浓的烟雾,而那支细线就是烟雾里的恶魔借以下落的法器,这时常也会让她的孩子恶梦连连。
有一天,晓林梦到自己的双腿被紧紧地捆着,一动也动不得,而一个面目狰狞的小鬼从屋顶跳下来,手持两个小娃娃,张牙舞爪要把她也一并抓走。晓林听不到小鬼在说什么,拼命想躲开,可就是没法子。她急的大喊大叫大声地哭,可没人听得到。突然,耳边想起:“晓晓,醒醒——醒醒——”。原来,她睡梦中却吓得哭出声了,幸好妈妈听到了,这才救了她。这事让吕氏好担心,对贺天成说:”“你要不再上西山请天寿回来给看看吧?”贺天成:“恐怕也只能这样了。”自家兄弟不客气,贺天成依着吕氏的意思,再次上西山见了二弟,说:“天寿啊,哥今天来找你呀,是这么个事儿。自从你上次想出棉花团那个法子,晓林这孩子再没有受惊过度。不过总好像做恶梦似的,老是睡的好好的就惊醒了,有时睡梦中都哭呢,看你还有法子没。”贺天寿想了想说:“咱们家的人,本来就禀赋差,不然就不会……咱们这一代就不会只剩咱哥俩。大哥、二哥当年……这事哥你知道。孩子早产,身体虚弱是必然的,不过,也不用过分担心。依我看呀,只要不受冷冻、不挨饿,其他大可放心些。上次回去时,见家里设了一个屏风,我觉得一点没必要。回去呀,你把屏风拆了,另外,耳朵里的棉也可以去了。”贺天成:“原来是担心中风的。”贺天寿:“你和嫂子都是很细心的人,我觉得拆了屏风好处多着呢,应不会中风。再说了,中风这事,从来就是个邪乎的传说。中医里有中风这个症,但多数也是上年纪的人容易得,和小孩子没大关系。”贺天成见二弟没有一点儿下山看看的意思,也就没勉强,只听了吩咐,便回家照做,把屏风拆了,又大胆地将晓林耳朵里的棉取了出去。可也奇,之后,孩子果然就一切正常了。贺天成那里知道,二弟天寿虽然还算年轻,但知识渊博,修道敬业,是至真的半个神仙,只是不喜欢故弄玄虚罢了。
晓林不再受惊,不再梦里哭醒后,母亲吕氏总算放下些心了。但年过四十的吕氏,晚来得子,对晓林的宠爱有如老牛舐犊,整个人的性格都变了。过去,吕氏在乡人的眼里,只是一位虔诚而柔弱的伊斯兰女人,身上总隐隐约约地披着一层诡异、与常人疏离的色彩。然而,自从有了孩子,她开朗了。从前文弱的她,在周边人的眼里,美是美,可算是西湖仙子,但做媳妇似乎不合格的。做了妈妈后,她身上更见热情、坚强、智慧的一面了。一天,她对贺天成说:“她爸呀,咱们要不谋划着做点生意吧,将来也好早一日进城里住,为孩子上学争取个好的环境。”贺天成听了,一愣又一愣,慢慢地反应过来了,说:“真是难得呀,你真的变了。”吕氏:“有么,哪儿变了?”贺天成:“越来越像个北疆人了。”
吕氏耸耸肩,很不明白。事实上,吕氏也真没变呢,骨子里还依然是那个富贵不骄、贫贱不恼、懂得珍惜、通情达理、善良平和的穆斯林女子。如果非要在吕氏身上找出点新的变化,恐怕要算是她抚养孩子所表现出的聪明、细心,还有一双巧手了。晓林学坐时,总是好奇地环顾四周,有一次竟扭着了脖子。事实上,小孩学坐阶段确是容易拧脖子的,不过,一般说来,情况不会很严重,会不知不觉中转好。吕氏认真分析过后,却耐心地为孩子做了一个护颈垫。晓林学走路时,总是走不稳当,经常摔跤,有一次竟碰破了膝盖。事实上,小孩学走路时,往往是走不稳就要跑,碰破点皮肉是常事,多数情况下无须担心,自会痊愈。吕氏再次分析后,却又创见性地发明了学步装备一套。她给孩子做了柔软的护膝、护肘。那时,在不少国际化的大城里,人们正尝试为孩子发明学步机,结果有很多孩子到了上学年龄了,竟还离不开学步机,弄出人类历史上千古笑话。
为了培养孩子的爱心,吕氏还将漂亮的奶山羊,散养在院子里,精心呵护。山羊不仅给晓林提供了营养健康的奶水,还慢慢成了晓林的好朋友。而就在同一时期,北疆好多城里的孩子因为家长盲目地听商家广告宣传,给孩子喝着杂七杂八的天价奶粉,让孩子患上大头病、慢性中毒等。事实上,晓林喝山羊奶,一直喝到十多岁,这让晓林比同龄小孩子长的又高又漂亮。玩耍的小朋友等常开晓林的玩笑说:“你呀,看来是遗传了你山羊妈妈好身材。”事实上,吕氏的身材就是一流的,只是因着宗教信仰的缘由,她从不喜欢别人评价自己的身材。记得那些时,当带着孩子的吕氏贤淑地行走在村子里,尽管她已经四十出头了,苗条的身段,温柔的样儿,还是让路来路过的男人们心动不已。贺天成整日子往外跑,赚了点钱,也多见点世面,常会给妻子买点大城市里的流行的衣服、化妆品等,这一切更让吕氏成为乌江南村里最迷人的一道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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