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注:明孜中孜不念zi,念za第二声,在这里是虚构地名,不在正统历史上这个时间和空间里,可参看一些描写属于今哈尼族的一些古代典籍。)
在马上的我任由马被旁边其他马所惊动带着我打着圈圈。我不时扭动自己的头看着他们来的路,连我自己都不知在想着什么。
“先进城再说。”最终我笑着对邢将军说,“我只是在看看这里的地势而已。城内空地甚多,虽十室却有七八空,但还是住得紧一些,相互便于照应,我们好随时行动。”
“诸人随我进城,风云侯小心。”他下了命令,旋即行礼离开,看来很多人都把平安当作我的封地了,很多人都直接省略了平安,其实有时候我更希望他们叫我平安侯。
城内稍微聒噪了一会儿,又陷入这里一种特有的宁静之中,只余下潺潺的水自吊桥下流过。
而我依然在城外开始漫无目的地任由自己胡思乱想。
很长一段没有头绪后我忽然又想到了银铃,银铃在她会怎么办,忆起在甘宁水寨中的一幕幕,心中清明起来,立时便有了主张,旋即拍马回城。找到该县的行官,行者,权理也,原来的县尉县丞之类人全部死在了几月前的贼乱中,这个人只是暂代,他不是本地人,只是一个荆州东南边来的读书人,来的时候没人注意他,不过他在这些县丞县尉之类都没了后,却很有气魄地稳住了当地乱作一团的士兵,还把这里的情况汇报到了州里。消息到时已是今年,陈哥开始坐镇襄阳了,陈哥定是没有人手派了,觉得此人堪用,却又没有查考过此人,便让他做了行官。此时,此人一人身兼县尉,县丞两职。要简评此人,应说政理颇为修明,然军备所作不足。
这个人确实可用,他叫陈应,七尺多些,中等胖瘦,长着粗人的脸盘模样,还坑坑洼洼的,恰似干涩桔枳的皮,其中一个眼睛甚至有些斜视,似乎有些病恙。
而他是个地地道道文人,走路都缺乏利索劲,尤其在军队整肃之上显得只有一些纸上的本事。
见过邢将军后,我本认为我很难找到一个比他还丑的,但现在我必须重新审视自己看法,不过这两个人各有胜场,难分伯仲,一个长在整体,一个强在各部,一时难以说清谁比谁更难看。不过我倒不是介意他们的长相,所以,很快我便把这些胡思乱想给抛掉,开始不紧不慢地问起来。
“这里贼患众多,你倒与我说说,他们劫我们的人将欲何为?”
“禀平安风云侯,山贼掳人,只为几种,一为劫富求赎金;二为补充壮丁;此下,若有美貌女子,过往财物等等亦会,不外乎如此,否则贼劳师动众能欲何为?”
“然,陈大人之言正合智之所思。以我之见,因他二人身上衣物为我命巧匠量身定做之蜀锦缎袍,贼人定是贪这口赎金来劫人。”我这话直接省略了其他可能性,我确信没有其他可能,这也许会伤害到某些人,而且没有考虑贼人饥不择食的可能性,但是我认为我想的是对的。而且,我一旦确信,就决不怀疑,我想我影响到了他,他开始还有怀疑,不能肯定,但此刻看了我的表情,他也点了头,还问我下面如何处置。
我命人取来一袋米,让他把这里的地势和山贼情势给我们稍微描述一下。
这种方式是当年伏波将军马援将军所创,至少银铃是这么告诉我的,我完全相信她,哪怕她说的是错的,反正我用了就是,而且我并没有准备著史的打算。
这里山脉多东北西南走向,山中支脉便如树上枝杈两边展开,山势险峻,兼之雨多,易守难攻,武陵山区共有大小土匪三十余支,力量大的有上千人,小的就几十个人而已。力量最大的是明孜北边的姓区的,光这个姓让我想起了区星;稍微弱一些的西边姓王的,南边姓黄的,这里正好处于这些大土匪的中间,幸得这些个人没有联合的想法,或者就算有想法,也没有付与实践,否则,打下明孜直接建个昼郎国算了。反正在这里的南边一点就在我大汉的疆域内也曾经有个夜郎国,虽然没存在多长时间,但至少还来朝贡过我朝,大汉天子还赐过金印。如此可以说明这帮人有出息也大不到哪里去,心下对他们更有了些信心。
这里只有一旅人,现在又来了一旅人,后面还有一个师的步卒差两天的路程,按说该够了,至少一个个打该够了。(周时已有这种军队编制,那时一旅五百,一师两千五,一军一万两千五,以五类推,也有典籍说一军为一万三千五,因为不合简单数字类推,故不取。)
不过按说来要钱的人也该来的。我又问了按照他们被劫的位置该是哪股人,他们说不知道,他们既然知道匪患多,所以,自然就让他们去比较安全没出过什么匪患的地方,就是这样,还只让走官道。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本来以为万无一失,却还是出了事,有那对夫妇的错,也有我的错。
“我的错,我没想到这里还有这种事,我只是听说这里风景之美,堪比海外仙界,却没想此处竟是如此凶险之地,既然如此,我便没有什么办法,本来我要回去了,但现在我一定要平了这里再说。”
我稍微定了一口气,随即说道:“我们先出去看看。”
陈应没有说话,有些惊疑不定地指了指这个城西边连着的山脉,我点点头。
“不行……”他正要劝阻我,忽然一个传令兵冲了进来打断了我们的对话,带来一个很奇怪的信息,至少当时我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平安风云侯,城外面来了个凶神样的青年来找您。”我琢磨着,是不是军队中的传令者都受了我府上那传令兵的影响。
“凶神?”我琢磨着,邢将军在城里休息,陈应在我前面,有这种形容的人,我荆州应该没有了。
狐疑之下,我提枪上马出来,又问了一句,“几个人?”
“一个。”
我又把长枪轻抛给了旁边士兵拿稳,旋即不让人跟着我,只管出城而去会会此人。
实话说,这个人与邢将军绝对是一对,便如神荼郁垒,要是有擅绘画者描下此二人相貌贴于门上,估计效果和桃符一样。
这个人高眉脊,粗眉毛,深眼窝,浅灰色眼珠,便如登那族人中不少人特征般;一只大而尖的鹰勾鼻子,显得颇为凶恶,登那里的不少人虽然鼻子大,但没有前面呈这种形状的;嘴有些下撇,似乎总在发着火一般,耳朵大又尖耸,样貌颇为清奇怪异,不过总的看起来,这人长得有种说不出的气势和感觉,就是分开来看各部分都不太像人。
我在城门吊桥上只顾观察此人,我承认我心中有一丝好奇,至少我从来没想过一个人能长成这个样子。
而他似乎也在观察我,我朝他微笑着,可以说明,毫无理由,可能是我当时感觉不出他对我有敌意。他也笑了笑,旋即下马,走上前来。他也没带武器,在路上稍微整了整自己的衣衫,行之我的马下,我的马有些被惊动,开始焦躁不安起来,许是这人相貌着实令它不安。他上前拉住我的马缰,抑制马的躁动。旋即我听到城门上弓弦绷紧的声音,我挥手制止他们的举动,任由他拉我的马缰。
“你是平安风云侯谢智。”马稍安后,他问我。
“正是。”
“汉中之战是您打的?”
“对,我的计策,我的指挥。”我在想着此人是不是益州来的人,一旦稍加确定,便想都不想决绝地把这事情完全顶了下来。
“您的武器是以前匈奴单于的兵器?”
“是的,是一支纯银的狼牙棍。”这人问的问题很奇怪,而且口音也很怪,有点象益州口音,但又不完全是。
“您头上有痣?”
“是。”我捋开了额前的碎发,指指天门,我知道那里有。
“那就是你了!”他仔细端详,很是兴奋地下了决心似的。
“我不就是我么?”我很是奇怪,摸不清此人来是干什么的,什么底细。
他忽然在我前面单腿跪地,抬起头来看我的时候,绝对是一种崇敬的眼神:“能见到您太高兴了,能让我在您的麾下作战么?”
这有些突然,而且这也是第一次有出这种事情,我赶紧下马,将他扶了起来,他居然想赖着不起来,却被我硬拔了起来,起来后他对我更是敬佩不已的表情,还说自己向下使了全身的力气都坠不下我。(注,历史上中国一直没有产生过系统的经典力学,可以原谅及理解这种没有任何物理意义的“欲图”做功的行为。)
不过这小子是挺沉的,身体也很结实。拉起了他,还用拳头敲敲他的胸脯,他也顶着胸脯直直地挨着,砰砰地声音显然是这个家伙故意绷紧了身体造成的,我挺满意这个健壮的小子的。
不过为什么他会如此过来专门来找我,关键是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依然让我有些想不通。旋即,我觉得事情不妙,忽然看到他赶紧从怀中便要取东西,立刻朝后退了一步。
他有些不知所措,看着我的样子,便从怀中特意非常缓慢地掏出一个羊皮包袱,双手递上。
“这是鹳筋,听说您拉断了很多弓,用这个吧?”他陪着小心说,不过他说的那事纯属谣传,我记不得我拉断过什么弓,不过我还是接了过来,我想这才能让他放心。
“你怎知我在这里?”表示完谢意后,趁他还没来得及客气立刻问询到。
“我……他们……”他觉得这个似乎很难解释,支吾了一会儿,只得朝后面吹了声很响的唿哨,忽然从路边树丛中转出几匹马来,其中两匹上便有一对华服少男少女,这让我立时明白了究竟,赶忙朝那边打招呼,那边也在马上赶紧行礼。
“是你劫了他们?”我脸上立刻从笑意盈盈中冷了下来。
“是。”这声有些小,似乎知道自己犯了错误一般,这人似乎年岁比看着小很多一般。
“你多大?”我又缓了缓,可能是心软了。
“就要十七了。”他似乎从我的问话中感觉出了什么,又兴奋了起来。凭良心说,这位大叔看着有三十多似的,至少绝对不像十七岁。
“我和你说,你有没有欠此地百姓什么血债?如果有,我不会放过你。我就把话放在这里,你还肯跟着我吗?”我觉得有时候我应该把话想好了再说出来,这样很可能会带来一些不好的后果。
“我没有欠什么血债,我也才到这里,我本是牂牁人。”果然是益州的,虽已猜定,心中还是不免一紧。
“你是益州人,为什么不恨我,还要跟着我。”
“我算是益州人,可我恨益州北面的汉人,他们老欺负我们这里的人,说我们是夷族,我们稍有反抗,他们军队就来了,而我们人少,打他们不过。但董卓一入川,就把他们打垮了,光为这个我们就很开心,但那些黑甲的骑兵一来,也把我们赶走了,我们中的人有的逃回南边,可我们的人里面也闹起来,各处都在抓壮丁去准备作战,我们顺着山侧花了几个月到了这里,虽然这里乱哄哄的,但是没有赋税,也没有人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就先留在这里了,反正我们在哪都能活。后来我们听一些益州人说荆州人在汉中把董卓赶跑了,接着我们知道是您把他们打败的,又听说过您的很多事情,还听说您要进益州消灭董卓,所以,我们想跟着您。”
“你们能这么快过来?”忽然忆到此处,心中一惊,旋即想到,董卓很难过来,他过来时整个侧面都会对着我兄弟随时可能出现的军队,可是心中还是有了一个芥蒂。
“是啊,一路这边是山,那边也是山,就是吃的难找,倒也没什么大阻碍。”此处让我沉默了好长一会儿。
“你……是南人?”我当时没发觉自己在明知故问,问起来倒觉得天经地义。
“也算汉人,我们那里人都是汉人南人居于一处,来往通婚已是常事,我母亲是南人,父亲是汉人。”
“你叫什么名字?”这句也是无趣得紧,实在是为了打破其中沉默的尴尬。
“鄂焕,用的汉人的名字,小时候用我们族的名字会被那些汉人家无端挑衅。”他的整个眼睛中都充满着期盼的目光,这种感觉和陈哥就差了很多,陈哥总是那个样子,冷静而看不出他的心思,除了那次与我说他以前之事之时,而他,光看眼睛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似的,心中是什么念头。
“先跟我进城来休息吧,我需要查一下你说的事情。”这一句实际上是为了赶紧结束对话,说完后心中却又告诫自己好像坦率地有些过分,但他并不介意,只管朝后面人打招呼,让他们上前。我策马行至那一对夫妇前面,问长问短,这二人头低得厉害,至少都不好意思和我对视,但我只是去说对不住他们,让他们受惊了,看见他们似乎没受什么苦,便让他们回去休息,便又过去和那老相的小伙子说道:“进城吧。”
“鄂兄弟待我们很好,他们知道我们是您带来的,立刻把我们奉为上宾。”在厅堂中这两对夫妇一直在替鄂焕说好话,其实我也没有对鄂焕的什么恶意,但是这两个人总觉得我要杀鄂焕似的。
“我知道了,你们下去休息吧!”我可不想让这两个人一直这样打搅我考虑事情,便有些命令似的说。
他们不敢执拗我,有些依依不舍地朝鄂焕打了招呼,才缓缓离开了议事厅。
“邢将军,您看他如何?”
“这小子长得比我还丑。”虽然我不这么认为,但我听到邢将军这句话,还是让我笑了起来,鄂焕也笑了起来,陈应应该说比较有自知之明,只管笑,不作言语。
“不过这小子很是壮实,而且诚心来投,侯爷你就收了他吧?”
“鄂焕,你对这一带的山路熟吗?”
“光是北边这一块的还行,其他地方,我们那一族人来这里没有多少时日,不清楚。”
“噢。”我手中已经在提笔飞快地写下一些东西,写完后命人赶紧送到桂阳子悦处,才转过脸去。
“那带我去北边看看。”
“呃……”这会儿老邢也觉得不妥当了,可能是觉得我太信任他了,不过他看我已经开始交待陈应事情了,也没敢打断来问我。
毕竟,这里我总摄所有大权,而且他们显然明白,我下定了主意,没有人能拗过来。当年汉中之战的传说中,我是何等的英明坚毅,雷厉风行,有时连我听了都不免为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统帅而倾倒;然后才能想起那个“少年统帅”是“我”;最后才终于想起那不是真的,才能回到现实之中,轻叹一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罢了罢了。
只可惜或者说幸好他们不知道,所以,下午时分,我们已经进入武陵山中的北部山区,只因为我这么决定。
两边或为新绿茵茵的悬崖直上千尺,或为枯藤新芽的绝壁直落百仞,其势之险非比寻常,我想景色必是极为美丽的,只是觉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让所有漂亮景色都化成了空,或许在眼前一晃而过,便再想不起什么样子了。
逞英雄归逞英雄,我还是得坦率地承认我似乎实际的胆子不是很大,危险的时候我也会害怕,可表面上我还是那个逞英雄的样子,只是手中总是来回婆娑着长枪。鄂焕对我的武器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来回盯我的武器,让我感到很不自在,最后只得说他天狼被洛阳皇宫用来镇邪了,才让他收回了对那件武器的浓厚兴趣,而显然我手中这件不起眼的武器不是他的兴趣所及。
黄昏夕阳洒来之时,他不断给我们讲西边金色的山梁上便是那姓区的人的地头,不过因为中间隔着一条深壑,其间一条急流,让他们不常到这里来,就是来也不会很多人,他们也不常过去,去也是看看姓区的有什么动静,会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危险。
“河有多宽?”
“五丈,不是很深,但水流非常急。”
“多深?”
“大概及到我的脖子,但趟不过去,水太急。”他有将近九尺的样子,那应该说很深了,我们很多士兵趟过去必是不见底的,我打消了一个念头,但旋即又生出一个念头。
“这河水量好大啊,这条河是不是最后就是明孜城外的护城河?”
“应该是。”不是很确定的回答,这显然不能让我满意。
“记得回去找人查一下。”我对后面人说,让他们记着这件事。
“这里太危险,容易被人打埋伏,虽然冲不下来,但滚木擂石一来,我们决计损失巨大,以后我们军队没有我的命令决不许到这里来,谁说也不准来。”在一个深谷幽静之中前行时,我已开始有了整盘计划。
实话讲,想完所有一切,我开始得意,而且是越是想通中间越紧要的细节,我越得意,这仗没有汉中那仗那么大,但是中间弯弯绕子是多了很多。
此刻我才发觉天地间所有的一切如此之美,只是渐渐开始感觉似乎缺了什么,慢慢的,天地间又显得空空荡荡,最后竟觉得心痛得入骨。
当晚,我们通过鄂焕的关系在一个南人中一支的寨子中安顿,这是个竹楼组成的村寨,这些南人很好客,鄂焕他们自牂牁过来的时候就受过这些人的帮助,所以他们之间交往很多。
不过族长只叫我们晚上好好休息,不要乱跑,小心野兽,有事失陪之类便离开了,口音很怪,但能听出些话语的意思来,而且鄂焕在旁还不断解释,便能明白他的意思。下来后。鄂焕觉得他的态度有些怪,我想可能是因为我们是汉人。
有趣的是这些南人无论男女都把长长的布条缠在脑袋上,男人缠粗些,女人缠细些,在寨子内走动时,我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我,看我的兴趣和我看他们的兴趣一样大。让鄂焕说这是为什么,他也说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他只说他们看到南边他们自己人中很多人也都是从小这样,早成为一种习惯,不过他们没有,所以他不知道。我对此的解释是,他们常年在这种大山道路崎岖处走动,一旦摔下去,这样对脑袋保护比较好,不至于摔出什么问题来,而上山打猎这些事情大多都由男人完成,所以,男人粗些,女人细些,对此,鄂焕觉得我很聪明,他没有为此在这里专门细问这里的南人,因为他说他们很多话他也听不懂,而且在这方面问这问那对南人来说是一种无礼的行为,而他也算是个南人,这样似乎不好。
相对他们在脑袋上的小题大做,他们在脚上就有些大题干脆不做了,上上下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几乎所有人都是跣足,偶尔有地位尊崇,年岁非常长的会穿有一双草鞋,其他人的脚看着便似乎能咬开石头一般,在各种地面上随意走过都没有什么事情,无论男女脚一律黑而粗大,趾粗茧厚,所以这干人到处乱窜嬉戏之类便如平地一般,我想起曾经在澡桶中看到的银铃裤管下露出的脚,那一定是最漂亮的脚了,尤其是看过这些人的“下肢”后,我有了更加深切的体会。
银铃等着我,我很快就能去找你了,对着虚无的身边人说着这话后,我信心百倍地又开始暗自盘算自己的计划。
这夜无意中看到了一个特殊的事情,与我们在这里的城的名字相关,起始是一个母亲叫自己的孩子。
“明孜……”下面我就不知道这个妇人对她的孩子说了什么了,但前面的音发得非常清晰,我能清楚地辨认出这个有些熟悉的音。
“明孜什么意思?”我问旁边的鄂焕,我没法和这些南人说话,这些南人也同样无法让我理解他们。鄂焕常和他们打交道,他知道一些,不过他说,这些人说的就是汉话,不过有些地方上口音而已,这我有些了解,很多异族都有自己的语言,却没有自己的文字,为了记述自己的历史常常还要学汉文,最后很多异族直接用我们的汉文了。
“这里的人这么称火,我们那里不这样叫。”
“噢,那刚才那妇人说了什么,说完后,那小孩也没做什么和火有关的事情啊。”那小孩只是快步蹿上了竹楼,然后便没了动静,似乎是去睡觉了,而这一切都是在黑暗中完成的。
“她在叫她的儿子,他们这族中的男孩小的时候母亲大都这么叫他们,至少我一直这样听着。”
“为什么?”照此说来,他们似乎很是崇拜火的力量,那为什么这个寨子这时候一点火星都没有星,而且是晚饭一结束,就几乎把所有的火全熄灭了。今天晚上月亮也不好,这就使得整个寨子昏暗异常,我根本不敢出去乱跑,免得摔个七荤八素,我脑袋上还没有那么厚的布圈圈护着,所以,我紧接着就问一句,“为什么寨子里这时候就没火了?”
“嗯,我不是很清楚,我也很奇怪,但我没问,我怕犯他们什么忌讳,因为平时不是这样。”
“就今天这样?”我甚至开始疑心与我有关了。
不过没人告诉我们为什么,我也只能放下自己的心思和猜疑,在竹楼上安顿好一个睡觉的地方便躺下了。这里都是竹子的,也许夏天睡会很清凉,但现在风从竹子缝隙中吹进来,颇有些凉意,幸亏这些主人还算细心给我准备了些被褥,虽然潮了些,但将就着还能盖。
与我们的房子相比,他们建的房子地板太高了,虽然只是一层,我们的屋内地板离地一尺多至两尺就差不多了,他们约一丈五尺,下面有的是猪圈,有的就什么都没有,只有杂草。幸好,我们这座竹楼下面没有猪圈,我知道小白住的地方味道很糟,虽然它算一头最爱干净的猪了。
不过建得高听说是件好事,银铃说可以免得地面太潮湿,而且防野兽也不错,尤其在这种野外地界,这两样必然是最需要注意的。
鄂焕很坦然地在旁边躺着,之所以说坦然,是因为他打起了呼噜。他很幸福地酣睡着,全不顾我在旁边胡思乱想。
忽然间,整个寨子亮了起来,在整个寨子的中心霎时燃起了冲天的大火,间或响起年轻男子尖声的唿哨。
我赶忙唤醒旁边酣睡的人,此人懵懵懂懂地爬起来,立刻紧张地提起自己的武器,这是一面方天画戟,因为我看到一线月牙闪出的寒光。
“风云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不是那个姓区的来了?”
“我不知道,别动,等等看看情况。”看他这么紧张,我就不能紧张了,虽然我也提起了自己的长枪,但是没有立刻行动,这时候切忌混乱。
“明嘎……姆还呀!”一声很是深情的呼喊在邻近的竹楼上响起,接着整个寨子各处的女人都在相应,似乎在和声一般,鄂焕立刻解释,这一句他听得懂:明孜,我的孩子。
这名字都和以前叫得不同,确实有些奇怪。
“应该是什么仪式。”我不是很确定,但是我冲他点点头,示意去看看。
刚下楼便看见我手下的人纷纷自附近冲了过来,问我现在怎么办。我示意大家安静,一起去看看,不要打搅别人的事情。
不过我自己也不知道他们那是什么事情,只管朝火光处走去。
前面围着不少人,没有人说话,人群的缺口除了放出火光,也溢出层层热浪,让我们中不少人以手遮面,停下了脚步,只在原处站立,我让他们就在那里停了下来,把武器丢给他们看顾,自己整好衣衫在众人之间站立观看,旁边的老人很友好,冲我笑笑,示意不要说话,便转了回去,幸好这个时候个子大就是有好处,我和鄂焕都在人群后排站立也不妨碍我们看里面情况,而我的士兵中即便胆大的也没有这么幸运,在后面只管蹦蹦跳跳,最后还是南人给他们让了一条让他们近前的路,他们这才在人群中站立住,看起了场面上发生的事情。
圈内很亮,亮得我可以看清一个带着木头老人面具穿得花里胡哨的人在有节奏的鼓点声中,跳起了舞,舞步慢而晃悠悠,颇似我们汉人祭祀的动作。圈中偏东的地方有个大火堆,中间偏西一些有一条由炭火铺成的路,中间隔着一点距离便有一块石头。
热浪一次次袭来,我的脸感觉出不舒服,可我依然站在那里,兴趣的力量显然比不适的情绪更为强大。
“呦咦……姆哈……哪啾……咿呀。”这个人转了几圈忽然开始唱歌起来,虽然根本听不懂他在唱着什么,但唱得很有意思,两个音节一组,总是先抑后扬,再抑再扬。因为旁边老人的叮嘱,我没问这什么意思只管听他唱下去,声音时而欢快,时而低沉,应该是在讲一个故事。
由于不知道什么意思,只能等结束再说了,不过我还是比较有礼貌,继续站着和旁边的人一样静静听着,不过我注意到老人很多都站在后排,年轻人却站在前排,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太不尊老了。
终于唱完了,我感到轻松了很多,擦去额头被热浪灼出的涔涔汗水,也隐约有些明白为什么老人在后面,而年轻人在前面。
紧接着这段不知所为的仪式结束,似乎正事才开始,一个全身乌黑大斗篷的也带着木头面具插着一支高高的鸟翎的人,摇头晃脑,扬起斗篷,立时把火光遮去大半,场面上立刻暗了很多,这人也就定在那里不动了,至少在我这边只能看到地面零星的火光,和那巨大斗篷后映出的红光。
自从那人唱过那大段唱词后,周围一直没人说话,除了那个插着鸟翎的人出现时的一些唏嘘的声音外,自后除了那人身后火堆中木头的噼啪声,便没有其他声音了。
似乎人群中出来了一个人,我是直到这个人影从我前面闪过才知道的,似乎是个孩子,紧接着这个孩子很是轻灵地从那地上闪闪烁烁的炭火堆中走过,不过动作并不快,似乎还有舞步一般,应该是从石头上过去的,那也可能是因为要判断清石头的位置,而且应是穿了鞋的,在我想的时候,这孩子已经绕过那个大斗篷到了火堆的旁边。
忽然在斗篷后面举起了一个火把,霎时围着的人一起喊出了一声,似乎是要为那少年喝彩,又或要表示欢喜什么。
带着面具的人收起了斗篷,动作很是夸张的转了过来,便可以看见一个穿着红衣,包着红头巾的赤足少年高举着红彤彤的火把,手执利刃站在他的面前。
显然其他的是用来吸引他的,而赤足则是让我很惊讶的,虽然在这种天气下,他们全族跣足而行我也算看习惯了,可是这次有所不同,石头一直在炭火堆中,他怎么可能走过而不被烫伤,一定是趁黑甩脱的,我想当然地就把这事情给定了下来。
少年和面具人两相对立,相互环绕而行,少年步伐很沉稳,而那个戴面具的家伙则活蹦乱跳的;我这才才发觉这个面具上刻画得青面獠牙,看来是个妖怪,此刻他正摇头晃脑把那鸟翎晃得乱抖,步伐也很是夸张的大,进三步倒还要退两步,二人始终对立。
忽然少年向前猛扑过去,一刀便斩了那怪物面具的头上的鸟翎,而那人也立刻躺倒在地上不动了,一看便知道装死。
人群这下子才立刻像有些疯了似的欢呼雀跃起来,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意义。开始装扮老人的那个人依旧带着老者的面具出来,他去查看了地上的尸首,似乎特意观察了头上的鸟翎,才转过身来,开始宣布什么。
我不知道他宣布了什么,但他的语气很激动,应该是件好事,他一说完,旁边人又开始欢呼起来。
然后人丛就开始乱了,一些男男女女都开始冲进场内围着圈开始跳起舞来,中间围着火堆和那个红衣的少年,还有一些人,就当着我的面赤足从那石头上跑了过去。
看来我想错了,那一定是那石头不热,可这个想法连我自己都不信。
他们很热情,也要拖我进去,我表示不会跳这种舞,就不进去了,因为语言不通,他们也没有难为我。不过后来,鄂焕被拖了进去,他没什么推辞,他似乎很喜欢这种热闹。
我们的士兵又看了一会儿,其间有人也进去转圈跳舞,可是我是一直在旁边,有时候和旁边老人说说话,不过我听不懂他们说什么,我想他也听不懂我说了什么。很快我的眼前就感觉男男女女女女男男的转得我很晕。
待得夜深了,火堆慢慢熄了,地上铺的炭火也没有什么亮色了,各家屋内才亮起了灯,旋即,又灭了,那红衣少年,躺着的妖怪“尸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无踪了。他们都去睡了,只有寨子中还有几处火炬把这里及周围照亮。不过我却还在,不过我是完全为了一个感觉非常孩子气的特殊理由,一直留在了那里,因为我没回去,鄂焕也留在了我身边没有走。
火炬中的火焰被风吹得摇摆不定,让我只能在闪烁的火光中依稀辨别出所有的石头所在。我决定用手试一试这石头,看看是不是还是很烫,不过头上抢先滴下的汗水让我收回了手。
“呲……”很像我们家锅里无意中滴入水的声音,当然我是指炉膛里烧得很旺时候的情形。
我有些紧张的收回了手,心中有些庆幸,幸而手没下去,我知道带皮的猪蹄下锅的声音,我的声音只会大不会小,因为它不能叫了,而我能叫。
不过我穿着鞋应该没什么问题,所以,我很是勇敢地在上面走了过去。
才上去倒没什么,可走了五六步后发觉很是不对劲,立刻加快步伐,但终究还是随着最后一大步跨出而一屁股坐在了炭火堆的外面,奋力脱掉靴子,朝自己被烫坏了的脚底板吹气。
有的人还真是笨,明明看见前面有人吃了亏,居然还敢这样学着做。紧接着,不出所料的是,他和我坐在一起捂着脚底板吹气。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这确实邪门,最后我们两个在竹楼上只是一直在想办法解释,可都说不通,最后只能说他们光脚习惯了,皮太厚,无所谓。
(注:这中间存在一个简单的物理过程,子睿他们想错了)
第二天早上还觉得脚心隐隐作痛时,我们就出发了,这一下一直到正午他们一族百十来号人栖息的地方,一个山洞外围了个大大的栅栏时我们才歇下来,感觉走路都有些不方便了。
一路上依然地势险要,风光很好,心中主意渐渐拿定。
他们族中没有什么老人孩子,多是男女青年,不过想象一下他们如此长途跋涉,现在能活下来的估计都是年轻的了,四下看过,没什么可疑之处。
吃完午饭,交待一番,我便留下鄂焕带人立刻离开,因为回去不用到处看,一下便快了很多,一个时辰不到我又路过了那个南人寨子。
不过这次经过时,一件我没想到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昨夜那个红衣的少年死了。可怜的母亲正在恸哭,整个寨子里一片肃穆。
我赶紧在人群中找到了一脸凝重的族长,我知道他的话我能听懂些,便一字一顿地问他:“怎么回事?”
“区……区……杀了明孜,明孜在打猎。”他悲愤地指了指西面,他们说话的语序和我们不太一样,但这回我竟完全听懂了。
“他们。”我也指了指西面,他点了点头。
死去的少年只有十五六岁,年轻而稚气的脸上满是血污,让我不忍卒睹。
我解下了披风,张开朝族长示意问询是否可以这么做,族长又点点头,我才把自己黑色的披风罩在了这死去少年的身上。
随即回身翻身上马,朝族长继续一字一顿地说:“你们暂时别招惹他们,我去消灭他。”
他还是朝我点点头,不过这回他点得非常有力。
我在随行的护卫士兵中挑出一个,命道:“去叫鄂焕带人赶紧赶到明孜来。”
我们便这样在全寨子的注目中飞速地离开了,大家都没有说话,一路只有风声,我也没想到我们在这样的山路上还骑得那么快,我只知道在傍晚赶回明孜时我什么其它的都没有想过。
我只问了来迎接我的邢将军一句,“宋先生在哪里?”
宋玉东是才到的,兵马及粮草还没能完全驻扎在城里,我也是看到外面临时的帐篷才这么说的,那时宋还在城内和陈应等人一起安顿士卒。
玉东与陈应急冲冲地赶到议事厅时,天已全黑,二人中只由宋拱手说了一句算回报一声:“人马安置妥当,粮草带了一个月的,敢问平安风云侯何时进兵?”
“马上在军士中找寻以前当木工的过来,也把城内所有的木匠全部请来,现在得看他们的。”我低着眉毛慢慢说出这句,继续盘算。
他们感觉很奇怪,可一个时辰后等我把要做的事情全交待下去,他们便明白了,有些新奇,但还是连连点头。
接着交待人去勘测明孜的护城河上游走向,顺便听取我前番离开时交待下的事情的回复,略加考虑,便赶紧与宋等人说我破敌之计,这回计划有了修改,而且后面的一部分我也没说出来,他们考虑了一番觉得可行,没有什么破绽,我这才全部布置下去。
当天半夜,鄂焕赶来,满脸悲愤,与我相望半晌,一言不发。
第二日早上,根据木匠的进度,我与邢将军出发,带着两千五百步兵,其中包括原来明孜的守军。
第三日,宋只带几个随从出发向西南而去,
那日晚上按计划鄂焕带兵出发走北路而去。几乎同时,我在那姓区的贼人山下驻扎下来,那夜巡夜之人来请示夜行口令时,已是数日未曾安眠的我想都没想便说:“明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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