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我没有稍作停留,因为年少轻狂的我已经有了一个绝对疯狂的计划,我想着到天的尽头去看看。
只管逢到驿站换马,吃饭,到晚上便睡觉,剩下的就是一路飞驰向北。曾有巡逻的军队拦下我,但我的证明让我从来没有受过任何超过一刻的阻碍。
这天早上,我正要从驿站向北,驿站的人提醒我,这里已是大汉边界最北端最后一个驿站,再向北已没有地方可去了。他们这里看过向东去的,向南去的,向西去的,从来还没有看到过向北去的,曾经传说二十年前有人作为使节去过,但再也没有回来过。这不禁让我犹豫踌躇而惆怅徘徊,马则带着我来回转圈,不过摸到怀中那张纸,我就有了理由,怎么着也得替师娘把这事完成吧,再看到绵延到天边的绿草,和侧旁绵延的群山,一片生机盎然,离心中的或者说传说中的一片蛮荒的天之尽头太远了。
我命他们替我又备了两匹马,多备干粮,水,他们肯定不太愿意,驿站向来一马进一马出,要是个个都像我这样,那他的驿站就得成客栈了。但我的侯爵身份最后还是让他们给我备好了一切。我想估计他们已把我当成死人了。因为驿站的头很仔细的问我的名字身份,有没有寄存的东西,并一一记录在案。
耽误了很多时间,我将三匹马一匹一匹拴在一起,小跑着进入这块暂不属于我大汉的土地,虽然是仲夏,这里倒颇为凉爽,没有路,那高高的野草,惹得感兴趣的我常俯身去摸这地上长出的清新的绿色,不过有一次,正当我在自我陶醉时,忽然座下马打了个趔趄,将我掀了下来。摔得七荤八素。赶快站起来,四周张望,确信没人看见我这么鹾的表现,才又上了马。
开始总是很新鲜,记忆中从来没看过这么蓝的天,这么白的云,自从光和六年大旱后,我看到的天总是灰蒙蒙的感觉,这里确实要干净太多。路过的河流的水清澈见底,为此我曾经有一次想徒步涉水,却不得不最后游水回岸,骑马重新找路。风过,卷起草浪袭来,我常闭着眼睛张开双臂,任马带我在这风中漫步,随意徜徉中让我有了那种庄周所谓逍遥游的感觉。我只知道每天正午时分让太阳出现在我的背后就可以了,盛夏太阳再也没有那种毒毒的感觉。却是一种暖洋洋的感觉,这里毫无遮蔽,只有一望无际的平原,虽然天上常风起云涌,却没怎么下过雨,要不然我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找不到。
只是在夜里,我常有寂寞的感觉,不知在荆州的老师姐姐同学他们怎么样了。
进这个大草甸六天了,白天我也没有那种新鲜感,只想找个尽头,如果找不到,等到干粮还剩一半我就必须得回去了,早知道就不用带水了,我现在只带一个水袋的水,其他的水袋都被我扔了,不过,扔的时候,我还是有点心疼。最后想了想,每次过一条河流,我续一点水就可以了,这里没那么热,我根本不需要那么多水。早知多带一点干粮和衣服要更重要,心中也就释然了。我把那件甲一直穿在身上,实话讲,我欠吕布一个人情,以后一定得去还他,这件甲穿着相比其他的甲胄舒服的多,而且现在还是我的衣服中间最暖和的一件。
再也没有开始的乘风而来的欢快,而是一切复杂的心情在这天空下随风而逝,但是我也承认,就是这寂寞感的渐渐到来,让我不再在乎那些悲伤,我似乎什么都想得开了。
这里开始出现一些野兽,不过,它们似乎有些怕我,见我的靠近就离开了,轻曾经告诉我,如果野兽怕人,那么他们肯定吃过人的苦头,也就是说,这里也有人的出没,这里按说有三个异族聚居,一为匈奴,一为乌桓,一为鲜卑,皆为能征善战,勇武凶狠之族。天狼已随时在我的手畔,我不太怕这些野兽,我担心的却是那些让野兽害怕的人。夜晚,我裹着披风,手提着武器,就这样坐着直到睡去,一有风吹草动,便立刻惊醒。还好,黑夜非常的短暂,当白天一到,我的心情便安定了许多。
十天了,我开始热烈期望我的前面出现一个人,管他是敌是友。到现在一句人话都没正经说过,和那笨马就只有“架”,“吁……”两句。我好像还喊过两句,“谁在那?”“谢智镇定,镇定。”
我开始学会自言自语了,我想以我这种性格,再这样下去我肯定会疯的。当每天晚上,听到动物悲哀的嘶鸣时,我也会合着吼几声。
第十二天,前面出现了一条很深的河,虽然我可以看见河底的鱼儿,但我无法用天狼探到底,只好顺着向上游走去,地势渐渐高了起来,我渐渐的进入了山中。
“这里景色倒真是不同了,我连那温和的阳光都感觉不到了,只能感觉闪烁的光在天上随便地飘。”我的自言自语毛病是比较严重了。不过这里的不同于平原上的景色又让我产生了一点新鲜感,不过就是和我们那里的山上树不太一样,其他的都差不多,看看久了也就是那个味道。不过当我达到一个山脊时,我看到了雪,山上的雪,一座巍峨的雪山就这样赫然在我的眼前了,迎面又吹来了冷冷的风,夹杂着冰雪的味道,让我有些麻木的脑袋忽然清爽了很多,我立刻拍马向前。
很快,我就跑到那个山腰了,俗语“望山跑死马。”不过,我倒没感觉到。
“你感觉到了否?”我恶习难纠地问问座下累得够呛的马,笑了笑,下了马,安顿好这几个一路上的伙伴。我便提着手中的狼牙棍,走上了上山之路,夏天能看见雪,确实是件意外的惊喜,何况我这么喜欢雪的人。
越往上走,山坡上的雪越来越深,风也越来越冷,就在这时,我终于看见了这十几天来见的第一个可以称为人的生灵了。至于在水中看见我的倒影,我称那个为长毛猴子为更好。又是一脸横行霸道的胡子,加上那随便一扎的长发。这个形象和人这个定义似乎有了些距离。
不过,他似乎对我没有恶意,只是示意我小声,轻点。这我应该可以做到,因为我发现他似乎是在打猎。他手中横握着一张极长的木弓,从弦的紧绷力度来看,必是一张极为有力的弓。脚下小心的移着步子,他的脸则一直朝他的猎物,不过我没有顺着他的眼神方向看他的猎物是什么,而是颇为这条好汉喝彩。因为这条大汉,应该说还是个少年,在这个天气下,居然穿这么少的衣衫,确切的说,他是没穿什么衣衫。紧绷的强健臂膀,和雄壮的胸膛脊背,完美的将弓箭横展于身前,让我有了一种骏马欲飞的感觉。不过与我想象的北方异族不同,他倒是显得过于清秀了一点。
忽然,他整个人停了下来,不再移动,他拉起了弓弦,不过,那把弓依然是横展于他的胸前,只是他的右手的手指拨于弦上,慢慢将弓引至半满。整个身体也静了下来,忽然他就像一尊石像一般,完全定在了那里。
我也一动不动,生怕惊动了他的猎物。顺着他弓箭所指看去,远处雪中有只幼鹿一般的小畜,正在地上搜寻什么,然后埋下头去,小心的啃食地上的什么东西。
我立刻感到时机已到,刚转过脸,想看那少年反应,少年弦上之箭已发,再转过去,那鹿已倒!
那少年朝我很爽朗友好地笑了一声,似乎感谢我刚才为配合他的捕猎而采取的一动不动。然后他朝山上跑去,动作矫健,似乎他正踏于平地,而非积雪的山坡。而我才发现,我竟然腿脚一会没动,竟有点发麻了,忙拔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脑中还在想着刚才那少年的射术,他的射法似乎与我们不同,至少我们竖握弓,他横握弓,其他的不同一时又想不出来。
须臾,那少年便回来了,先冲我叽哩咕噜一阵,看我一脸的疑惑,忽然用标准的汉语笑着对我说:“您是外地人?”那少年的语气极为诚恳,而且充满热情。
“是的。”我也笑着回答他,心想我们中原人的传言对他们的描述实在有失公允。
“汉人吧?”
“嗯,你呢?”
“我是鲜卑人,从小就长在这山里。”这倒奇怪了,我忽然生出戒心。一直生活在这里,怎么可能会汉话,还说得如此之好。
“你汉话说得很好啊?”我开始试探他。
“我们部落里就有汉人啊?而且,经常有商人来采购我们的毛皮,药材,久而久之,我就学会了,我还会说乌桓语和匈奴语。”他的纯朴而且毫无戒心的转身和回答让我彻底相信了他。他是去牵他的白马,将猎物放在马背上,微笑着对我说:“一起走吧,到我的部落去做做客。”
这些人也确实好客了一点,不得不承认,我有点适应不了。
我也到了我拴马的地方,牵着马和他一起走。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没有任何客套言语的话,直接的让我非常开心。
“找一种药。”说我出来散心消愁,好像不太现实。
“什么药?”
“黄芪。”
“黄芪?不就是茶吗?”他似乎很奇怪的样子。
“你们拿这个来当茶水喝?”我更惊讶,黄芪乃神农本草经中草部的上上品。
他们却用它来泡水喝。
“当然,我还以为是什么?到我那里,请你喝上一大碗。”
“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啊,谁叫我想来捕这灵獐。”他指指他马上的猎物,“这东西,非常的难于靠近。远远的就能发现你,而一发现你接近它,就跑了。所以,我身上没穿任何兽皮,免得让它闻出腥味。这样还只能远远地射,而且要趁它吃东西的时候,从远处一箭射死,你一个动作大了,它就能感觉到,接着就又跑了。你看它和小鹿没什么两样,它身上的东西可值钱了,肉也好吃。”说实话,最吸引我的还就是这最后一句。
“你射箭的方法……”我拿出自己的弓,比划了他刚才横握弓身的射箭方式。
“我以前使用弩的,后来,我觉得弩不好,就用弓了,只是射弩的习惯,改不过来了。”
“为什么弩不好?”当年我汉军大破匈奴,就是靠大批骑弩,而且弩也比弓射的远,还易瞄准,却不知他为何弃弩而用弓。
“太慢了,如果一只老虎朝你袭来,在你弩的射程之内,你开始扯弩射箭,那么等你瞄的时候,老虎已经近身了,一旦你一击失手,那就危险了。弓要快的多,在与移动中的敌人交战时,速度,是最重要的。很多时候都不要拉满弓,半弓即可,尤其是我这张弓,半满就够百米之内的射杀了。”这我倒是学会了一招,我将我的弓递过去,将他的弓要过来看看。
弓长竟有六尺有余,很少见过如此长弓,我拉了一拉,很够劲,和我那张铁弓不相上下。赞叹一番,将弓递回,不过,他把我的弓递过来,我的弓就和以前不同了。我弓的手握部分,被他绑上了一段獐皮,还是他现时撕下的。
“在此天气下,可能会在铁质弓身上结冰,我怕你手粘在上面。”我觉得我在感动。
“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我很想在此再交一个好兄弟。
“我的鲜卑名字吗?还是汉话的名字?”
“都有吗?那就都说吧。”
“我的鲜卑名字是破六韩烈牙。”心中暗赞好个响亮的名字,“因为,我们鲜卑人没有文字,所以,为了方便,我还有个汉名,姓厉,厉害的厉,名字叫北海,字龙行。”这个名字……我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很有气势,很狂傲的感觉。
而我忽然觉得自己名字好土。
“我叫谢智,字子睿。”我也自报家门。
“谢大哥,到了,那就是我的部落。”在向北过两道山梁背后,一个静谧的小村庄就在我的面前了,不过,这里没有土石木料的房屋,全是帐篷。有些木质的栅栏在村子的四周,还都是圈牲口的。
这里的人对我的到来表示欢迎,我也喝到了他口中黄芪茶,味道苦苦的怪怪的,但喝了一会确实感到精神抖擞,身上活络了很多,感觉人也清爽了起来,破六韩烈牙还给了我一些新挖到的黄芪,我赶忙把它用布包裹起来。这下,我刚到这极北之地,一下子就把要做的事情做完了,心中的确畅快之极,不过对此地的淳朴民风暗自赞叹。
“这位英雄手中是天狼吧?”夕阳西下,我在帐中与破六韩等人一起吃晚饭,忽有人问我,天哪,这世上还有人不认识这个东西吗?我回观此人,乃一饱经沧桑的年长者。
“正是此物,不过我只是个远道而来的行人,英雄的称号不敢当。”
“您一人独行到此?”
“正是。”
“那你便是英雄好汉,在这个地方,一个人行走一千里而无恙,不是英雄,能是什么?而且,你拿的可是当年匈奴冒顿单于之物。”见我点头,“此物,乃一神兵,不在英雄豪杰之手,便会暗淡下去。今见狼牙寒光袭人,故此,这位远来之客必非凡人。”
看来发言者乃此部落的德高望重长老,听了他的话,大家立刻对我肃然起敬起来。
忽然,号角声从四面传来,大家立刻紧张起来,破六韩烈牙呼的跳起,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就站在帐中那里,静听四方号声,须臾,疾冲出帐,我赶忙也提起天狼随之冲出帐外。
整个村落附近忽然出现百余骑,正从四方围来,破六韩的一族人正利用周围的兽栏,拿出弓弩来进行抵御。破六韩烈牙手提一把大斧,朝一衣着兀显华丽者的男子急速奔去,旁边人立刻将他围住,一时便不能见那白马少年,我恐有失,立刻上马去想去援助破六韩烈牙,忽见一白马强从众马中穿出,一提斧少年手提一人首级坐于马上。
贼人立乱,遂退去。
我还没来得及拍马出村,破六韩烈牙已经阵斩其主将!我横举天狼表示祝贺,他则手提敌酋首级以回应。
“你如何知何处为他主将所在方向。”我是紧跟着他出来的,然后就看见他骑马向那主将方向杀去。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结束了。确实有点让我莫名其妙。
“当号声起,我起而听之,发现号声总是西边先响,其他各方向上随之而鸣,我料定敌军主将在西,果见西边有一衣着鲜艳之人,吾思之必为主将,眼看他人围上我。唯有速战速决方能制胜。”
我心中不禁暗叹,此人如归老师,则荆州又多一员上将。忽然忆起京中子涉子圣对我之言,忽然感觉老师一下子显得高深莫测而遥远起来,不过想到老师待我们这几年,我又立刻轻松起来,老师也亲切温和的回到了我的身边一般。管他在京中做了些什么呢,他也是为了荆州和天下的苍生,而且老师做的一向对我们极好,为师,他视我们为子,为徒,我自当侍之为父。我还深深自责起来,在这乱世,尔虞我诈已是大家都明知的事实,我为什么就要装什么清高,让老师一人在襄阳苦撑大局,我却在这里自在逍遥。立时打定主意,吾将亲访江北各州,然后将如此各种情报带回襄阳。
回到帐中,几位部落长老正在和破六韩烈牙商讨对策,似乎破六韩是族中的领军之人。
“乌桓人势大,今一时不利而退,料必再来,吾族当迁,此时宜往南方。”
破六韩烈牙的建议,立刻得到了长老们的同意。
“子睿兄,乌桓人必再来,请随我们一同迁徙,或兄赶快自去吧。”他对我竟然带着一种歉意,让我觉得感动不已,这个兄弟我是交定了。
“龙行贤弟,见众人遇祸而独身事外,是为不仁,见兄弟受难而临阵离开,是为不义,此事谢智当与兄弟一同面对,你领大队先行,我自替贤弟断后。”
“谢大哥,我来断后,你自领大队。”他有些激动,激动的我想揍他。
“我一个外乡人,哪认识路,还不给我去带路去。”他也忽然明白过来,笑着拽下他的白色头巾塞给我,披下一头扎好的几十缕小辫,我想这是种当地的礼节,可我哪来头巾,忽然想起来一物,便将那条棕色熟牛皮带扯下递于他,不过,我的一头乱发被风立刻吹得到处乱舞,颇难收拾,我赶紧用头巾代替那条牛皮带扎好头发,而他则用我的牛皮带箍住额头。
“大哥珍重。”他用手中大斧敲击了一下我的天狼,便去安排迁徙保卫的事情了。
看着他一头小辫,我倒有所想,真是巧妙,这样就不怕风吹的头发乱舞了。
我要是扎成这个样子的话……姐姐会不会拽着我的头发,叫我全剃光呢,不禁让我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族人不多,约摸只有一百来人,加上住的全是帐篷,很快便一个个牛拉的大车和一些又似战士又似牧人的骑马少年赶着一些牲口顺着山脊上的平坦道路开始移动了。破六韩烈牙在队伍最前头,他那件灰色羊皮袄在渐渐昏暗的光线下忽隐忽现,我则跟在最后一辆大车后面,慢慢的跟着,不时警惕的看着后面。我前面的大车的最后坐了一个老人,他就这样看着我,忽然他发问:“这位英雄贵姓?哪里人士。”
“在下姓谢,荆州襄阳人士。”
“姓谢?哦,你祖籍是否汝阳征羌人?”
“非也,前辈为何说我是汝阳征羌人?”
“我见你眼神眉宇颇似我一个故人,他就是汝阳征羌人,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看来与我无关,想是认错了,因为我听姐姐说过,我们家一直就在襄阳。
“您是中原人?”我虽然听破六韩说过他族中有汉人,但我还是吃了一惊,因为我从他的语气似乎可以断定他来这里,必有一段典故。
“是啊,你可知十八年前的大事吗?”虽然那是我还没出生,但我还是知道发生什么事,因为那事太有名了。
“您莫非指钩党天下,党锢之祸吗?”
“正是,当时天下清流:上曰三君,次曰八俊,次曰八顾,次曰八及,次曰八厨,及自各地正直不阿之贤士,全遭阉党宦官迫害,下狱流放者几为全部,冤死何止千人。遥想当年,吾虽非名士,亦不能未免,为求避祸,携家人充使节出关,隐遁于北地,幸得此族收留,吾见此族人心淳厚,便定居于此。虽清苦,但却也能自得其乐,与此族人相互扶持,总比留于朝中胆战心惊来得好。哎,已近二十年,中原如何,只能听来往客商之见闻了。当年情景,不提也罢。吾闻你为寻药而来,你又穿着官靴,似一武将,你甲也似乎为犀牛皮甲,此物又决非凡兵。
你究竟为何人?“
我深深惊讶于他的掌故和见识,而且当年受党锢之祸之累之人,必为忠臣,我也就没瞒他:“我乃荆州官吏,这次前来实受人所托,来寻黄芪此药,巧遇破六韩烈牙,故此到此,啊,我还有一事不明,请见教。”
“为人所托而能单身亲来躬身为之,不简单,但问无妨,吾必知无不言。”
“此鲜卑族似与乌桓人有世仇,我一来,即见识一战,而且,观烈牙之表,似已习之以为常。”
“正是,十八年前,此鲜卑族放牧之地附近有一乌桓人部落,势较此族为大,常欺附近弱小之族,鲜卑人虽善于相处,但亦勇而不屈,常与之战,怎奈实力相差太多,损失惨重,不得不常迁徙居所,一次恶战中,列牙之父曾射死乌桓部族首领,故结下大仇。”
他说着叹了一口气,晚上的寒冷让他裹紧了身上的兽皮,他拿出一只水袋,喝了一口递给我,里面是酒,但带着一股血腥味,我喝了一口,差点没呛着。他笑着告诉我,这个是掺了灵獐血的烈酒,天气寒冷时用来御寒时喝的,还对身体很有好处。他接过我递回的袋子,脸色又开始凝重。
“乌桓人从此一直追踪我们,我们这一族,也在这种追逐中渐渐人丁稀少,你看这些往来的鲜卑战士,多是少年郎,破六韩烈牙作为领军人物,也只是前几天才过十七岁的生日。苦了这孩子了,我看着这孩子长大,又好学,又喜读兵书,有勇有谋,将来必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只是过于年少,有时还是显得过于急躁,风风火火的,但这么小,就得担负起日益衰落的部落的保卫职责,太难为他了。”
“你们打算迁到哪里?再这样下去,你们族前景堪忧啊。”我很坦率的问了他。
“不知道,我早已和我的家人与这一族融为一家,只要族中长老们决定去哪,就去哪,你看,我也随身带着武器,我也会像鲜卑人一样和乌桓人战斗的。”老人骄傲的拿出身边的一把长铁剑。看着蜿蜒在山脊上的几十辆大车,忽然有了一种极其悲壮的感觉。
我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这里为极北哭寒之地,现为仲夏,山上的夜里依然如此寒冷,可以想见腊月寒冬朔风呼啸之时。”
“这只是山上寒冷,又近雪山,在山脚平原之处,倒还温暖。”
“那这乌桓人步步紧逼,该如何是好?”
老人沉默了。
“为什么,你们不去大汉的土地呢?在那里,不会再受乌桓人的追杀。”
“但会受恶吏压迫,豪强欺侮。”老人有些激动。
“不瞒前辈,我乃大汉平安风云侯谢智,授乐浪郡,待扎营时,我自会找族长商议,让他们去我的封地,吾自会给他们安排妥当。”
“你竟已官封万户侯?”他很惊讶,在他有些惊疑不定时,我发现地面越来越亮,赶忙朝四周观看,整个车队,已经踏进了皑皑雪中,正在一个山脊上绕一个大弯,在几乎满月的照耀下,雪地映出的光足够我看清楚整个车队,领头的破六韩烈牙刚转过来,和我的方向正好相反,走了半天,我有点分不清方向,忙去找瑶光,很快在左边天上那勺子的上面,找到了那颗亮闪闪的星星,我立刻知道了我在向东他在向西。
“你虽然满脸胡须,但我看你应该年岁不大,你父母是谁?”
“我不知道,从我记事开始,我就没见他们,啊……没事,您不用自责,我没事,我有个姐姐,长我四岁,从小她就照看着我一起长大。我今年十七,去年黄巾之乱平定后,我被册封为平安风云侯。”
“十七,十七……”看来他年岁大了,他一直在念叨,却想不起什么。
趁这工夫,我还朝山梁那边的破六韩烈牙挥了挥狼牙棍,我一身全黑,在这雪中,应该很容易看出来。
忽然传来几声狗叫,我感到不对劲,但我还不知怎么回事,那老人也似乎浑然不觉地继续嘟囔了两句:“似乎弟妹那时是有了。”但那些鲜卑族少年,却立刻警觉起来,几个人都朝那边破六韩烈牙打信号,破六韩烈牙的大斧一招,整个车队加快了步伐,他则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这里,其他后面鲜卑人立刻加紧催后面的大车快走。
我立刻明白,乌桓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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