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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将春光敛,眼前云里雾里,喘息吁吁,只剩下个儿脸热心跳。好一个嫩腰儿,好似杨柳弄春风,乌云散乱乱丝粘面,好一个凝脂肌肤,滑不溜秋不胜搓,妙声不可细细闻,只听得老妇推纺车,嗡嗡嗡机枢响,或疾或慢,揉出了水,和好了面。
恣意好一阵儿,半身细珠汗,外面忽然有人拍门儿,一个脆嗓儿轻唤:“殿下。殿下。”
两人只觉得无比刺激,舒服得几乎要唤出声儿来。
“有什么事儿?!”
朱汶汶虽然极力掩饰,腔儿仍然有点儿喘咽。
外面只当她躲起来偷哭,并不敢问,道:“奴婢遵夫人吩咐,送了些参汤来,殿下进过之后,再歇下不迟。”
朱汶汶说:“不了。你告诉她,就说我小睡一会儿,稍后再用!”
脚步厌厌而远,两人意尽则罢。
狄阿鸟把她拥在怀里,有一点儿情不自禁:“隐隐听人说,秦纲老儿收你为女,有意嫁于他人,真的吗?!”
朱汶汶枕着他的前胸,黑暗中以齿咬唇,小声道:“是真的?!”
狄阿鸟骂了一句,说:“你没有告诉他,你和我……?!”
他感到朱汶汶在轻轻摇头,重重叹气,说:“我去跟他说,也免得大家都不好看。”
朱汶汶猛地坐起来,飞快下地,跪到榻前,声音几不可闻:“还望爷能够成全奴婢!”
狄阿鸟吃惊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汶汶抬起头来,黑夜里,泪珠闪亮,话音儿却高不少:“爷把汶儿要回家,不过是多一个小妾,爷要是把汶儿放了,爷就多一个外援。婉儿妹妹是汶儿家的亲戚。一旦嫁予爷,以后来往,汶儿也能借以探望,爷是汶儿一家的大恩人,什么时候想要贱婢的身子都可以,何必为了贱婢,让大家不高兴呢?!”
狄阿鸟心中一寒,怒不可遏,问:“我……?!”
他猛然想起来了。自己是说过,说朱汶汶是自己的如夫人,做妻还是做妾,像是做主做奴,连忙解释说:“都是妻,我今个儿还在说,都做妻呢。那如夫人,是我口无遮拦!”他声音有点儿抖颤。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嫁于别人,再与我在家中偷情?你收回这个想法。”
朱汶汶俯身磕头,说:“奴婢母亲尚在,婶娘,姨娘,兄弟姐妹,一大家子人,都指望着我,陛下赐汶儿姓秦。从此就是汶儿的父亲,那是天一般大的恩典……”
狄阿鸟立刻推出自己地手掌,低声咆哮道:“你不要说了,你跟我,我能不管你的母亲?!你跟我?”
他想起来了。
自己泥菩萨过江,自身都护不周全,他心口麻麻的,道:“你为怎么不早说,呀?!你早点告诉,我碰也不会碰你……你以为你。你。你——”他抓起自己的衣裳,往身上胡乱一扯。只听得“嗤”一声,不知哪儿就给拽烂了,心里一毛,想一口气扯个稀碎,但还记得自己穿衣裳是为了出门,一旦扯了个烂,非要光着屁股上街不可,只好有点儿发抖地套上衣裳,下来用脚拖上鞋,弯腰胡乱一提,往外头走。
朱汶汶从后面拖他,被他一推,就坐上床头流眼泪,他心里一软,尚记得自己不能贸然闯出门去,站在门边,听了一听,拉来一条缝,再看了看,方一闪身出来,却不提防,正屋里还是有人出来。
狄阿鸟一看身形,确定是朱汶汶的母亲,连忙一扭头,从来的地方上墙,背后一声失了声的大脚,就是什么扔过来,然后是几声“呼咚咚“的脚步。
他上了墙,随时可走,方回头看一眼,只见朱汶汶的母亲老当益壮,半路一转弯,撞去朱汶汶的屋子里去,而里头地喊声、哭声,变得大了,这一刻,心里也不知道一是什么个滋味,不高的墙,跳下去都能腿麻,要摇晃一阵儿。
他大步奔走着,似曾听到身后地鸡飞狗跳,并不敢从正门走,沿着来路回去,事实上,并没有人追来或喊叫,而从里往外,完全是可以经过正门离开的。
他从墙上下来,走到街上,已不知自己是怎么一个模样,想一想,自己虽没有从朱汶汶那儿亲口证实,朱汶汶要嫁于的定是陈元龙家的老四。
他承认自己依靠九死一生,闯了些名头,暂时是响亮了一些,然而依着处境,万万无法与陈元龙一家相比,的确是没法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前途渺茫,一个如日中天,一个脑袋别到腰上,随时身首异处,一个是皇帝也要拉拢的京城戍卫武将,不可限量。
何况这一个陈敬业,他刚刚见过,虽说有点儿不大顺劲儿,却和一般地纨绔子弟大相径庭,有着一种文武双全的本色。
他木然看看天色,离宵禁还有着一段时间,不知不觉走到对面,觉得自己应该和赵过一样,喝两壶酒,然而摸一摸褚怡给的钱,以自己的食量,大概切些牛肉,填一填肚子,筛一小瓶儿的酒就没有了,去到自己寄着马的店家旁,抬头瞅那些个价钱。
这一刻,他脑子不灵光,怎么也算不好一斤熟牛肉和二两烧酒的钱,就站到那儿,有一点呆滞地望着。
忽然,有人扯他衣裳。
他慢吞吞扭头看一眼,看到面前带了光亮的面庞,魂都差一点飞了,原来站到面前的,竟然是神不知、鬼不觉出现的谢小婉。
她好像知道狄阿鸟刚刚从朱汶汶地房子爬出来,料峭含愠,指着指头道:“你?!”
狄阿鸟心里一惊,她已经连珠炮地发泄下来:“你是疯哪,还是傻哪?!我提前和你说得好好的,我爹想跟你要钱,你去了,呜呜拉拉一阵儿,就是十万两。你到时拿不出来十万两,看你怎么办吧?!”
这么一说,狄阿鸟想起了十万两银子买回来的千里镜,记得自己和朱汶汶昏天暗地,乱扔衣裳,不知在胸口袋里包一层布,会不会因为易碎而碎,故不得说话,连忙掏出来,放在柜台上打开。摊开裸露,从两头分别瞅那镜。发觉镜片没有烂,大大松了一口气,揉着胸口说:“还好。还好。吓死我了!”
他小心翼翼地包起“千里镜”,扫一眼注目的柜内人,回过头,小声说:“你爹就是为要钱才找我。我要是不答应,他不愿意了呀?!”
谢小婉心中一热,连声道:“你个大笨蛋。给你说得好好的,你哭穷,哭穷,他知道你穷,勒索也不会勒索到现在这种程度!”
狄阿鸟一想也是,让谢道临觉得自己拿二、三百两银子都困难,他一定不会开五万两银子地天价,自己也不会还到十万两银。但按这一种很合情理的推测,自己也没十万两银子呀,他真准备追赃?!既然给不出,黄了婚事就成了,干嘛一边嫁女,一边追赃?!古怪呀。没有一点儿逻辑,难道这些高来高去地人都不正常?!
他也忘了自己是要盘牛肉,喝点酒的,揉着鼻子说:“阿婉。你说到时候,我给不出十万两银子,他真的肯嫁你。嫁了你。还去追赃,让我把自己的亲戚朋友得罪完,九世翻不得身?!”谢小婉说:“我也不知道,看起来他是想真要,我觉得,他好几次考验你,觉得还满意,想把你追穷,老老实实跟着我们上山,将来把花山留给你。”
狄阿鸟身一震,脱口道:“这么说来,他讨走十万两,将来还是要给我,就是为了,为了?!”
他没有往上山去琢磨,想到追赃地恶果,就绷住了脸,两眼游离,说:“他想地大概不是让我上山,这是要兵不血刃呀,老子要是拿不出来这个十万两,官府一追赃,结果,就是和我沾亲带故的全被搜刮一空,以后,兄弟们走得走,散得散,我就得带上阿过去码头干苦力,每次回家都带一个大个儿地窝窝头,掰几瓣子,分你们吃。”谢小婉用小臂擂了他一下,呻道:“你胡说什么呀?!”
狄阿鸟越发觉得自己不是胡说,顾不得再一味失意,大声说:“不吃饭了。我要回去,给他弄钱,我看,这十万两银,我要是弄出来,他怎么办?!”
谢小婉却又是一阵气急败坏,粉拳绣腿一阵砸,说:“我也要去。”
狄阿鸟看一看她。
她连忙说:“我娘听说汶汶今儿要到她母亲这儿住,让我来看她,我不去了,去你那儿,好不好?!”
狄阿鸟没有多想,带上就走。
背后翘了一阵儿头,等着他点菜的掌柜“哎”、“哎”大叫:“客官。你别走呀。”
狄阿鸟拉出自己的马,带上谢小婉,一阵子飞奔,回到了行馆,只见自家门前又是车车马马,外面树下一串弟兄,抱着单薄地衣裳发抖,却偏偏好像是夏天纳凉一样,连忙下马,问:“来客人啦?!”
他一伸手,又下来一个“压寨夫人”,旁边的弟兄都有点怯,连忙借了一步说话,待踩两脚,走到一旁,大气一喘,说:“先是一个人称自己是你大舅子,领着你媳妇回来,对了,还带一个哇哇哭的男娃子,接着是长乐王家的人,说是替长乐王感激你,却是个女的,也怪怪的,再接下来,是褚小姐带着一个官家小姐,我们还来不及点个数,董大小姐又带着一个上门就吵闹的姑娘……”
狄阿鸟还没有想是谁家的孩子,想是黄家娘家人等不着自己上门接媳妇,送了黄皎皎回来,捏了指头算一算数,魂飞魄散,一扭头儿,就在他借一步说话这阵子,谢小婉已不见了人,大概赶上热闹去了。
狄阿鸟心口一阵怵,连忙问:“他们之间没动手吧?!”
路勃勃说:“光吵架,还没来得及有动手。”
狄阿鸟连忙问:“老谢呢。老谢呢?!”
路勃勃说:“避了个不见人。”
狄阿鸟一个激灵,回头看看大门口,左右瞅着,拽马要溜走,手一指,指一片,说:“要是他们出来问,你们就说阿过和老谢有事找我,我急急忙忙出了去。”
他走上两步,回头跟追来地路勃勃说:“你们看着点,动口可以,动手绝对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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